臨安城東南角,遠離中央繁華商業街,靠近南門的地方,有一處僻靜的宅院。門前種了兩棵柳樹,枯葉掉落堆積滿地,無人打掃。
秋陽掛在房頂上,透出入冬前最後幾分熾烈。空中飛來一隻黃鶯,撲棱幾下翅膀,遁入宅院中。
院內廊檐下,站着個黑衣裹身的女子,戴個斗篷,蒙着面紗。玉指伸到空中,那黃鶯便穩穩停在在她手上。
黑衣女子掀開斗篷上,露出一雙暗棕色的眸子。她對着黃鶯嘰咕叫了幾聲,那小鳥兒便立刻迴應,放開喉嚨唱了起來。
約莫唱了三十多息,黃鶯停住歌聲。女子微微抖手,小鳥兒便飛了出去。
“怎麼樣?”轉角處突然出現個人影,手中正在把玩一個奇形怪狀的小型箭弩,正是雲亦。
十五年過去,他依舊還是當初那副年少不羈的模樣,容貌也沒有因時間流逝而發生太大改變。
黑衣女子淡淡道:“去見閣主。”
兩人前後相隨,繞過迴廊拐入後堂側廳。門上的牌匾寫着“風到月來閣”五個大字,筆力遒勁。
“煦兒有消息了?”屋內傳出女子低沉的詢問,聽了令人不禁膽寒。
黑衣女子拱手道:“回閣主,黃鶯傳來消息,唐素茹似乎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君梓言呢?”
“他似乎,仍舊沒有找到瓊萊花。”黑衣女子蹙眉,“另外,從各分舵彙報的情況來看,暫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屋內沉默無聲,兩人在門外站了片刻,緩慢退去。
走到外面的涼亭處,雲亦停步,忍不住問了句:“瑛姑,爲什麼咱們還不動手?”他蹙眉,滿臉疑惑不解,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緣由。
當年昭仁宮外,突然跑出來個墨袍人,打亂了一切計劃。琳琅閣遭受重創,不得不暫時銷聲匿跡,躲避影衛的追蹤,修生養息。
如今,十五年過去了,琳琅閣早已恢復元氣,且較過去實力更爲雄厚。但閣主卻遲遲不肯下令,除了將一個十五歲的少女送入宮內,尚無任何作爲。
“如今的晉軒,也不再是十五年前動盪不安
的王朝了。”黑衣人微微仰頭,伸手摘下斗篷,輕薄的面紗下,隱約可見一張妙齡少女獨有的面龐。
只是,有半張臉,雖然施了濃厚的脂粉,卻仍舊無法掩蓋那被火燒傷留下的嚇人傷疤。
她突然轉身,右手搭在雲亦肩頭:“觀元盛世,就好比我這張臉。可以藉助人皮變得花容月貌,卻根除不了與生俱來的疤痕。”
她收回右手,拂過臉頰,傷疤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年輕靚麗的少女容顏。
雲亦瞭然點頭:“所以我們需要伺機而動,找到疤痕所在。”
兩人一前一後站在園子裡,微微仰頭。這天,總是會變的。
鸞鳳宮大殿外,從門口到最下一層臺階,上上下下跪滿了人。衆人皆垂首斂眉,雙手收放在胸前,眼神各異。有好奇疑惑的,更有等着看好戲幸災樂禍的。
葉棠梨無奈地小幅度扭了扭腰,跪了一天,膝蓋生疼,雙腿已經麻木失去知覺。
“公主,不如奴婢扶你起來活動片刻。皇后娘娘去給皇上送蔘湯了,暫時還回不來。”旁邊的秋水機靈地眨巴眼,雙手伸過去要扶她。
兩人剛剛站起身來,側面卻是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棠梨擡眼望去,慌忙又跪了下去。秋水也跟着手忙腳亂地跪下,衣裙纏繞在一起,狼狽不堪。
“兒臣叩見母后。”
唐素茹走到門口時,停頓片刻,轉身望了棠梨一眼,嚴肅道:“你可知錯?”
“兒臣,兒臣知錯。”棠梨趕緊扣頭,跪了一天,這位高高在上的母后終於肯對自己開金口了。
“公主錯在何處?”
這一問,棠梨突然愣住。腦子裡迅速翻找應對語句,心裡埋怨不已。
“兒臣,兒臣沒能時刻謹記母后的教誨,衝撞了師叔。”她搜腸刮肚,慌忙回答,生怕稍微遲緩,皇后又不搭理她了,“兒臣應該在書房安心看書習字,跟嬤嬤學做女紅,學習宮規禮儀,做個合格的公主。”
兩人正說着,臺階下匆匆跳上來個青年男子,奇裝異服,步履輕盈。
“拓跋珪譽拜見皇
後孃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他剛到大殿門口,便在棠梨旁邊跪下,給唐素茹行禮。
“王子不比行此大禮。”皇后親自伸手將他扶起,“可是有事找本宮?”
男子興高采烈地起身,關切道:“謝娘娘,珪譽路過此處,聽說娘娘身子不舒服,所以順路前來探望。”
幾日不見,他的中原官話倒是說得流利多了。
拓跋珪譽微微拱手,方纔注意到旁邊跪着的葉棠梨,不禁望了過去。四目相對,發覺對方也在看自己,他臉上不禁微微泛紅,慌忙移開目光。
葉棠梨卻毫無忌憚地盯着他,心中嘀咕。這個西北來的外邦人,到了宮裡,卻還穿着一身異族服飾。脖子上還戴那麼些怪模怪樣的項鍊,也不知他們族人是不是審美扭曲。
“棠兒。”皇后注意到她的眼神,立馬喚道,“你也累了,回絳雪軒休息去吧。”
“這麼說,母后原諒我了?”
聽到大赦,葉棠梨高興地跳了起來。只是膝蓋剛剛伸直,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又掉了下去,再次要跪倒在地上。
旁邊的拓跋珪譽眼疾手快,趕緊扶住她,讓秋水慢一步伸出的手落了個空。
葉棠梨跪了一天,心中有氣,無處發泄。見他正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不禁怒從中來,眼睛一瞪,白眼立刻翻上來。
拓跋珪譽這次卻氣定神閒地看着她的白眼,嘴角笑意更甚。
遲遲聽不到他驚懼的叫聲,棠梨不禁有些氣餒。眸子滴溜轉下來,恰好看到他強忍住笑意的臉。
“咳咳咳。”唐素茹捏着手絹輕輕捂着嘴,攏了攏披風。
“母后身子弱,外面風大,還是趕緊回宮休息吧。”葉棠梨趕緊丟開拓跋珪譽的手,轉而扶住唐素茹,“兒臣先送母后回寢殿。”
唐素茹微微頷首,對拓跋珪譽點點頭,與棠梨並肩走了進去。
跨進門,葉棠梨卻是忍不住回頭,對着拓跋珪譽狠狠瞪了一眼,滿臉高傲不屑一顧的表情。
拓跋珪譽聳聳肩,一副無辜模樣。
棠梨方纔滿意回頭,跟上唐素茹的腳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