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總是透過寒冷蕭瑟的空氣個人帶來些許溫暖,穿過光禿禿的枝椏漏到地上,撒了一地的點點斑駁。清華觀中,兩排遒勁的老鬆分列於整潔的青石板大道兩旁。空曠的廣場上沙沙聲傳入耳中,不時能看到幾個年輕的小道士在認真灑掃。
“不知師太有何指教?”廂房門前,蘇洛汐身着一身樸素的道袍,三千青絲簡單的綰在了一起。多日的清修讓她較之以前成熟了不少也穩重了不少,不施粉黛的面龐愈發的出塵脫俗,清麗絕倫。
靜德師太滿意的看着眼前的蘇洛汐,略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微笑。記得當初蘇洛汐剛來的時候,雖說是打着養病的旗號,可這女子深邃的眸中總是帶着一絲閃爍不定,甚至有隱隱的狠戾之色。不過經過這些日子的薰陶洗滌,眼神之中清澈寧靜了不少。微頓了頓,靜德師太手結道印,微微一禮道:“寧妃娘娘感念在娘娘在外爲大楚祈福,特派了身邊的映雪姑姑前來探望,此時正在內室等候。”言罷頗有深意的看了蘇洛汐一眼,轉身離去。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蘇洛汐柳眉蹙了蹙,自袖間抽出一抹輕紗掛在面上。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隨着“吱呀”的一聲門響,一個女子挺拔高傲的背影映入眼簾,蘇洛汐的眉頭皺的更是緊蹙,那女子似是恍若未聞一般,並未有轉過身的打算,可蘇洛汐也並不氣惱。轉身帶上屋門,垂首向前兩步,竟恭敬的福身一禮沉聲道:“臣妾見過寧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低沉的聲音很快消失在這空曠的房間中,似乎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頓了頓,那女子轉過身來,果不其然,正是喬裝打扮之後的寧妃。
只見她雙眸輕眯,打量着身前行禮的蘇洛汐,似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一般,心下不由得感嘆道:數月未見,竟似是變了一個人一般,也不知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朱脣輕抿道:“昭儀妹妹行此大禮,當真是見外了。”話雖如此,語氣卻是淡淡不帶半分感情,更是沒有要免了蘇洛汐禮的意思,回身順勢落座,看着面前的人。
蘇洛汐垂了垂皓首道:“娘娘論資歷論位分都高於臣妾,受後宮衆妃敬仰,自是要行此禮以表尊重...”話音未落,只聽寧妃冷笑一聲打斷斷道:“呵,尊重?堂堂大楚昭儀,竟做出如此偷偷摸摸之事,枉費本宮當日不惜正面與景妃爭執出言保你,這就是對本宮的尊重麼?!”眼波流轉,目光如寒,直射在蘇洛汐身上。
聞言,蘇洛汐心下一動,想必那夜之事已被寧妃察覺,不由得冷汗涔涔,正思忖如何應對,只聽“啪”的一聲,不禁擡頭看去。
原來是寧妃自袖間拿出一根髮簪,重重的落於案上,厲聲道:“此物乃是本宮日前在景妃宮中所拾,天可憐見,讓本宮得了這簪子,認清了你的立場。否則還不知要讓你矇蔽到幾時!當真是養虎爲患!”
本還心中忐忑的蘇洛汐反而逐漸冷靜了下來,聽寧妃的話,明顯說的不是自己那夜回宮之事。可若說的不是此事,又會是何事呢?
看着蘇洛汐眼中閃現出不解的目光,寧妃冷笑一聲道:“本宮就知道你會不承認,你且起來看看,這髮簪是不是你的?”說着白了蘇洛汐一眼,低頭品茗,再不看她。
蘇洛汐滿心狐疑的起身,走上前去拿起簪子細細看去,臉色逐漸變的慘白,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
寧妃看着蘇洛汐驚愕的表情,冷笑着瞟了她一眼,放下手中茶盞道:“若非這簪子上刻有你的汐字,本宮是決計想不到你會背叛本宮!幸好本宮並未對你完全信任,如此看來,真是萬幸!”
任寧妃在自己耳邊如何的疾言厲色滔滔不絕,此時的蘇洛汐也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這件事帶給她簡直就是驚訝,不...是衝擊。
這簪子是自己的沒錯,那還是爹孃在世之時送於自己的壽辰賀禮,記得當年爹爹特意讓匠人在簪子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可...可這簪子早在自己入叔父府中時送給了情同姐妹的初夏...而寧妃卻是在近日於景妃宮中撿到了簪子,難道...
難道初夏竟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前往景妃宮中?!
念及此處,蘇洛汐朱脣輕顫,往日靈動的雙目雖然大睜,卻空洞異常...不會的,初夏是知道景妃有心陷害自己的,又怎會與她...一定不會!一定是有人嫁禍!
寧妃見蘇洛汐拿着簪子,滿臉驚愕之色爲退卻半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對着蘇洛汐嘲弄一笑,起身理了理衣衫道:“別以爲自己在宮外,宮中就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麼,景妃的手段你也是瞧見過的,本宮起先還想着拉你一把,既然你如此不識擡舉,本宮也無可奈何。你若此生能在這觀中安然度日,本宮可以既往不咎。可你若非要淌這渾水做那絆腳石,到時可莫怪本宮不念姐妹之情!”言罷,拂袖而去。
蘇洛汐拿着簪子緩緩的往住處走去,對寧妃剛纔那番威脅充耳不聞,只是想着自己心裡的事兒。至門口,並未回屋,反而是看了看小廚房的方向,遠遠的見初夏正坐在藥爐邊發呆,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微弱的爐火,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將簪子放回袖中,蘇洛汐定了定心神,這件事無論如何她都要弄清楚!
“咳咳...”
初夏正在藥爐邊呆呆出神,突然聽到兩聲輕咳,急忙向門口的方向看去。只見蘇洛汐虛弱的扶着門框,一臉疲憊之色的看着自己,似是因爲咳嗽聲打擾了自己的沉思,眼光中流露出一絲抱歉之意。
“小姐,您身子還沒大好,怎的就出來了?”初夏急忙放下手中的扇子,起身將蘇洛汐扶了過來安頓坐下,語中略帶嗔怪道,“慕槿姑姑呢?慕槿姑姑怎麼沒跟着您?”言罷向外望了望,卻是空無一人。
蘇洛汐順勢而坐,又掩嘴皺眉輕咳兩聲,輕紗下的嘴角勉強勾起了一抹笑容,輕拍了拍初夏的手,示意她坐於身邊。“瞧你緊張的...咳咳...我哪裡需要人天天跟着...又不是要...”死字還未出口,初夏便搶着道:“呸呸...小姐不過是一時病倒,可莫要說些喪氣的話,平白的沾染上那些晦氣。您定會長命百歲的...許是...許是喝完這服藥就好了...”
看着蘇洛汐日益消瘦的身子和蒼白的臉色,往日神采奕奕的雙眸也變得暗淡無光,整個人散發着死氣沉沉的感覺,讓初夏不由得紅了眼眶,可又怕蘇洛汐看了心裡難受,急忙別過頭去看着藥爐說道。
“傻丫頭...咳咳...”蘇洛汐拍了拍初夏的手道,“哪有人能長命百歲的?那不是...咳咳...那不是要成老妖怪了...”擡眸看着初夏,強打着精神說道,“慕槿姑姑方纔服侍我做完早課便出去了...咳咳...我覺得身子有些乏了便又睡了一覺,迷迷糊糊之間夢到了小時候的事兒,一覺醒來便再也睡不着了,這纔出來...出來看看你...”言罷,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撩過初夏耳邊掉落的一縷髮絲,突然道:“這麼多年了,只有你一直陪着我,你...咳咳...你也算是服侍了我一生...我這一生,興衰榮辱,皆在你眼中...”
初夏眼眶明顯的紅了起來,略帶鼻音道:“您...您可別說了,初夏要服侍您到老,初夏還要看着您子孫滿堂,纔到現在,怎麼就算一生了...”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