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將軍正在和勝驊將軍商討糧草一事,再不解決,將士們恐要譁變了。
然而還未商定,元昊就見斥候站在門外慾進不進猶猶豫豫鬼鬼祟祟的。
“何人在門外徘徊?”元昊知道體諒斥候的難處,所以給了斥候一個臺階下。恩威並施,纔是治軍之道。
這位瘦得皮包骨的斥候迅速自門外進來:“報二位將軍,校場上兩位統領校尉又打起來了!”
“啥?”來自北齊北方的勝驊將軍把家鄉的口音都帶了出來,“幹啥又打起來了?”
元昊也覺得奇怪,不是捆起來了麼,怎麼繩子被太陽曬化了?他只好出門去看,卻聽斥候又報:“二位將軍,雨濛公主也在校場內。”
“她不是在切什麼水果沙拉嗎?”元昊百思不得其解:這位來自南周的雨濛公主是不是南周派來的間諜?!
“走,去看看。”
士兵打羣架一事已經很嚴重,要是再打起來弄出人命,他元昊和勝驊二人也不好向朝廷交代,北齊王可是最愛惜軍卒的。要知道北齊王也是從軍卒幹起,一步一步才繼承了老北齊王的王位的。
校場內,衛粱和慶浚已打得不可開交。
黑虎掏心,猴子偷桃,獅子望月……但凡是能用的招數全都用了出來。一時間校場內灰塵滾滾,煙霧瀰漫,嗆得古雨濛一陣咳嗽,連忙喚來侍女用油紙傘擋住。
炎炎烈日,衛粱和慶浚果真是不要命了。
三局兩勝,半個時辰之後已分出勝負:二人都是一勝一敗一平局。
結果是,誰都沒有分出輸贏。
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衛粱頭盔上的紅羽已被折斷,身上到處都是腳印,慶浚的青獸皮甲也被扯得變了形。
“你勝了麼?”古雨濛擡眼望向了滿臉是灰、鼻子裡還在流血的衛粱。
衛粱慚愧不已:“未勝。”
古雨濛又看向慶浚:“那你呢,贏了嗎?”
慶浚搞不懂這位雨濛公主到底是想要做什麼,慫恿自己打架,完了之後卻又在這裡說起了風言風語。
“未輸!”慶浚頭一仰,起身要走。
“站住。”古雨濛卻是把他們兩人給叫住了,“本公主在大太陽底下看着你們兩人打架鬥毆,就是爲了在這裡幫你們當人工吸塵器的麼?”
“啊?”慶浚不明白什麼是人工吸塵器。
“我問你,衛校尉,你覺得是爲什麼咧?”古雨濛對這位紅羽營的統領還是有些好感的,至少他在替自己接親的時候,和自己共患難過。昔日鷹愁谷剛穿越後結下的友誼,已非一朝一夕所能改變。
衛粱卻是不解:“我不知道,請雨濛公主示下。”
“你們都不懂呀,那我告訴你們吧。在軍營裡打架那是正常的,但也是絕不允許的,你們兩人今天打架了,結仇了,明日沙場與敵軍刀兵相見,廝殺之時你敢把你的後背交給對方麼?”
聞聽此言,饒是久經沙場的元昊也是一怔。勝驊將軍卻在一旁看着古雨濛的背影把眉毛皺成了“川”字。
果然是南周強國之公主,一番見解卻是獨到,一語點醒夢中人,元昊心中暗道。
衛粱和慶浚脹紅了臉。此時他們也明白雨濛公主這是在點醒自己,二人彼此相望,衛粱先是伸出了手,隨後,慶浚也握住了他的手。
居然和好了?元昊十分震驚,兩個時辰的烈陽曝曬都沒有把兩人曬和解,現在被古雨濛一番戲耍,居然和解了!
“回頭和你們營裡的兄弟們解釋解釋,別整天想着打自己人,有本事你們打別人去呀。”古雨濛最後不忘推銷自己的冰棍,“來來來,一人拿一支,可好吃了……”
這北齊的陽光的確毒辣,饒是有了畫了桃花的油紙傘,也阻擋不了如火爐般的溫度。陽光如同火龍一樣照射在大地上,彷彿是給炎熱的雁歸關底下又加了一把柴火。
站在校場外的元昊在聽了雨濛公主的一番言論之後卻是一陣心驚:雨濛公主的言論看似輕描淡寫,然隻言片語卻道出箇中玄機。
北齊與南周爲了爭奪富饒美麗的蒹葭湖土地,雙方交戰已有五十餘年,這些年來雙方勝負各半,誰也吃不了虧但也討不到便宜。而戰場之上北齊將士們個個勇猛無比,卻都是單打獨鬥居多,一旦一營在亂戰之中失去了統領校尉,那便是一盤散沙任人宰割,如果彼此信任互相依靠,到是能減少傷亡。
他不禁對這位南周的失寵公主產生了一絲好奇。
古雨濛瞥見元昊將軍及勝驊將軍已向自己走了過來,慌忙放下手中的東北老冰棍,恭敬有禮道:“二位將軍,如此熱的天氣,也出來散步麼?”
出門在外禮字當先,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古雨濛還是懂的。擅自釋放被責罰的軍卒,那將和犯錯軍卒同罪,這些在腦海裡的記憶讓古雨濛先對元昊及勝驊先施起了禮。
“公主不熱嗎?”
元昊將軍走近了纔看見雨濛公主一襲抹胸長裙,香肩披露,獨有一番風味,不禁看得有些呆了,連說話都有些吃力。雁歸關將士三萬,全都是男人,突然來了位公主,就連元昊將軍也有些把持不住。
雨濛公主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穿一襲撒花煙羅衫,外披水藍色輕紗,腰束百褶如意月裙,微風吹過,輕紗飛舞,整個人散發出淡淡靈氣。三千青絲被挽成一個簡單的碧落髻,卻有一支木質扁平的“木簪”插在青絲當中,平添了幾分素雅。
元昊何嘗不想娶一位如此嬌妻美妾?旋即,元昊晃了晃腦袋:怎麼會有如此想法?!
“呃?”古雨濛詫異不已,“將軍?”
元昊回過神來,咳嗽幾聲:“方纔聽到公主殿下那番言論,醍醐灌頂發人深省,難道雨濛公主殿下自小也熟讀兵書,不知師承何門,師父何人?”
“啊?哦,你說的那個啊,那是我隨便說說的,我們那的人都知道啊,戰場之上不靠隊友難道靠大樹麼?”
元昊將軍一怔,以爲古雨濛故意打哈哈是不想說出師門,便哈哈大笑了出來。
倒是勝驊,眼神之中竟然閃過一絲涼意。
古雨濛明顯地感受到了來自元昊身後的一股寒意,讓她渾身一怔,隨後看向了站在元昊背後的勝驊。
勝驊將軍年過四十,正值當年,雖比元昊大了幾歲,可依然是雁歸關副將,歸屬元昊麾下。勝驊在雁歸關的時間比元昊還久,這位雁歸關“老前輩”擁有月雙深凹下去的眼睛,在陽光之下眉骨形成了兩片陰影,看起來倒是有種陰森之意。
古雨濛對這位勝驊將軍多了幾分戒心。
“將軍,糧草庫失火一事,查明瞭麼?”古雨濛有了離開這裡的心思,揮手讓餘音獻上用被褥包裹起來的木箱,裡面都是東北老冰棍。
元昊未曾發言,勝驊卻說道:“將軍,以末將看來,糧草庫大火一事,恐是有細作作祟,若是讓本將查明細作身份,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勝驊說話的時候眼睛始終未曾離開過古雨濛的雙眸。
古雨濛從勝驊的語氣之中聽出了一股蕭殺之意。勝驊已是懷疑古雨濛這個公主的身份是南周細作的掩護:再也沒有比公主身份更強有力的掩護了。
古雨濛突覺背後一陣發寒: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勝驊已有殺心。
“將軍,這是公主殿下特地爲您製作的冰,冰棍!請殿下品嚐,以解夏日酷暑。”心思縝密的餘音聽出了勝驊將軍話裡有話,加之公主示意,便上前把雨濛公主“製作”的冰棍拿了出來。
久未降雨的雁歸關上空忽然飄來了一片烏雲,不多時便已電閃雷鳴。
又過了不久,一場瓢潑大雨自天空揮灑而下,給滾燙的雁歸關帶來了一陣涼意。豆大的雨滴落在了地上,激起了陣陣灰塵,隨後,這些灰塵便又被後來的雨滴砸在了地面上消失不見。
古雨濛坐在梳妝檯前,梳妝檯上擺滿了許多胭脂水粉,多數都是元昊派人自離這裡五百餘里的蒯城採購而來。繞樑扇扇,餘音爲古雨濛彈面。
所謂“彈面”,是指彈面毛,可以去掉面部細小的絨毛,還可以起到美容的作用。古雨濛從來沒有彈過,餘音第一次爲她彈的時候會有些痛,所以她就不彈了,而是在想着方纔勝驊說的話。
雁歸關三萬軍卒,看來並不是如古雨濛想象中的如此平靜。
作爲北齊南端第一關卡要塞,南周若不派細作前來,那便是怪事,問題是,到底誰是細作?大火是否就是細作所放?
在古雨濛穿越後的記憶當中,南周太子太傅鍾離觀月就是那種喜歡在背後陰人的人。
窗外雨潺潺。
大雨濺起的水滴自軒窗外打了進來,淋溼了梳妝檯上的胭脂水粉。餘音見了,慌忙蓋上胭脂水粉上的錦盒,惋惜道:“公主,在北齊這裡要買這些胭脂水粉可是不易,公主萬不可糟蹋了呀!”
古雨濛自今天聽到了勝驊將軍的語氣之後,心中已有了負擔,她雖不是細作但已有與細作無異:南周隆元皇帝以和親的名義和她嫁給了北齊王,卻又在半路把她們趕到了鷹愁谷,數日乃至數年之後南周皇帝會以公主失蹤爲由討伐北齊。
這份算計,除了老狐狸鍾離觀月,恐怕還沒有人能想得出來。
只是,來北齊已有數日,怎的不見北齊王派人來接她呢?
“繞樑,你去元昊將軍處打聽一下,問一下這北齊王是否派人來過。”古雨濛覺得還是問一下爲好,若是在雁歸關時間久了,保不準會出什麼幺蛾子。
北齊人驍勇善戰,南周人善謀劃,剛穿越過來的古雨濛要夾在中間進退兩難:現在她即不是南周人,又非北齊人……這中無國籍狀態讓她很不踏實。
片刻之後,繞樑歸來:“元昊將軍正在講武堂內與勝驊將軍商議糧草一事,聽聞奴婢去了,勝驊將軍派人把奴婢擋了回來,說有事稍後再論。”
看來,這雁歸關又要出事了。
古雨濛稍作思忖,心中篤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如何依然如何,卻不可自亂陣腳讓勝驊將軍把自己當做細作給咔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