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那邊安排得非常妥當,沒有任何問題,這讓古雨濛覺得太子對自己太上心了,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沒有那麼交好,況且,古雨濛和太子,其實並不熟悉。
也許是古雨濛想多了,才讓她覺得太子對她好,必然有所圖,反過來想,古雨濛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有時候想多了也不好,容易讓自己產生錯覺。
“娘,今晚咱們就走。”
古雨濛靜靜地坐在胭脂的面前,看着母親已經有了白絲的頭髮,頓覺一陣心痛。她不知道胭脂是怎麼度過沒有女兒的這段時間的,在冷宮的二十年裡她不知道嚐遍了多少辛酸苦辣,大周皇宮的陰謀詭計總是讓她覺得人活着再累,也沒有活在大周皇宮裡累。
胭脂輕輕微笑,似乎,這一切對她來說早就是註定了的,走,只是時間問題,不走,也是時間問題,走的話今晚就會離開了,時間就在這裡,不多不少,不增不減。不走,死亡就在眼前,不遠不近,不悲不喜。
“好。”
輕輕的一個字,卻是道出了胭脂無盡的心聲,那麼多年以來,她有多少次在夜裡哭醒,在夢裡,她看見了自己的女兒,但看見的始終是她的背影,離不開,看不見,也追不上。她呼喊着她,但卻不知道喊的到底是什麼名字,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爲女兒取名字,她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人生之事,機遇便是如此,過去了,也就不再回來了,如今再回來,卻是物是人非,她已不再是福壽宮的宮女,而她,馬上也不再是大周的公主。
世間的萬物都在變,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不變的只有逐漸蒼老的容顏。
她無數次在夢裡的經殿中訴訟着古老的經文,祈禱着上蒼能夠讓自己的女兒平安。每一次夢醒,彷彿發覺夢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未曾改變,她的祈禱有了效果,女兒在一個他不知道的角落裡茁壯成長,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女兒這二十年來,就在皇宮裡,就在離她不到幾百丈遠的那座小樓裡,甚至,在她的小樓裡,都能看見冷宮。
冷宮冷宮,冷宮並不是冰冷的宮殿,而是一處荒廢了的住所。
看得見,並不代表她能來,看不見,並不代表她不在。
“娘,您,收拾一下吧。”
“娘有什麼收拾的,娘就這麼一個人,沒有什麼可收拾的。只是,你說你在建康城的產業突然放棄了,你捨得嗎?”
“捨得。”
古雨濛也想過這個問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捨得不捨得,其實,有什麼不捨得的,那個產業來就是爲了西涼的糧食問題而存在,現在西涼來借糧食的問題基本解決了,那雀尾閣,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即使存在,古雨濛也不在依靠它。
沒有什麼不捨得的。
一切都是過眼雲煙,沒有什麼不捨得的。
走在已經宵禁的皇城內,隨時都有巡邏的軍卒出現,即便是安靜的街道,走在上面也讓古雨濛覺得害怕。
可能是古雨濛在做着虧心事,也許,她本來就不適合做這種夜行動物。突然自前方出現了一隊巡邏的軍卒,古雨濛三人立即隱藏道理黑暗裡,屏住呼吸,待巡邏的人過去了,她們才現身,又一次小心翼翼地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她後悔沒有叫上四鷹,如果把四鷹叫上的話,也許就沒有那麼害怕了,可是現在似乎已經晚了,
夜過三更,她們終於走到了城牆下,此時,天也快亮了。蟲兒在城牆下面發出唔唔的鳴叫,彷彿在歌唱着一首首美麗的歌謠。
出了這個城門,就出了皇宮,再走上一天,就可以出建康城,然而,現在的城門上沒有人。
周圍黑燈瞎火的。
古雨濛和胭脂以及繞樑三人,來到城牆下的時候,卻是發現這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尋常。
太安靜了,安靜得可怕。
那些在城牆下蟲兒的鳴叫聲,彷彿在警示着什麼,讓古雨濛覺得漸漸的不安起來。
“雨濛,不太對勁。”
是啊,是不太對勁,原本燈火通明的城牆上黑燈瞎火,本來應該有人詢問或者是有太子的人在接應的城牆變得死氣沉沉。
“公主,退回去吧,有點不太尋常,咱們……今晚出不去了。”
繞樑也感覺到了一絲危險。
古雨濛正要帶着孃親回到馨蘭軒,突然的,城牆上突然亮起了無數的火把。照得周圍亮如白晝。
一隊軍卒,齊刷刷地站在了城牆上,手中提着弓箭,弓箭已拉滿了弓弦。
古雨濛大驚失色,胭脂卻是坦然處之,繞樑立即護在了公主和胭脂的身前。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古雨濛連退路都沒有了,因爲身後也站滿了人。
太子自暗處走了出來,身後跟着緊張不已的太子妃含雲。在太子的身後,十六名太監擡着一臺龍輦,上面坐着一臉死灰色的古弘胤。
侍衛們把古雨濛三人圍了起來,水泄不通。
“太子,爲什麼?太子妃,含雲姐姐,爲什麼?”
太子移步地上前:“雨濛,你通敵賣.國,還要帶着胭脂私逃,本太子身爲大周儲君,怎可放你走?!”
好一個大周儲君,果然和古弘胤是一路貨色!
古雨濛咬牙切齒,上前一步:“所以,你就出賣了我?”
“這不是出賣,這是抓捕。”太子義正言辭地說道,“雨濛,認命吧,你不要忘了,你是大周的人。”
大周的人?呵呵,從她看到那些軍卒拉滿了弓箭對着她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不再是大周的人了。
太子說完,轉身對古弘胤說道:“父皇,兒臣已抓捕了古雨濛,請父皇發落。”
古弘胤微微點頭,冷眼看着古雨濛及胭脂,最後,他把目光落在了胭脂的身上:“你沒死。”
“你很不高興,是嗎?”胭脂冷冷地說,“我沒死,你很不開心是嗎?”
古弘胤嘆口氣:“朕,以爲你死了,這些年,你在哪裡?”
胭脂冷聲道:“我在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在一你從來不願意去的地方,在哪裡,像地獄一樣。”
“回頭是岸,朕,不殺你。可你今日卻是要私逃他國,這讓朕如何放了你?”
“生死有命,何需多言?”
古弘胤疲倦地揮揮手。
“爲什麼?”古雨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爲什麼?
“雨濛,不要問了,沒有那麼多爲什麼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這是一個超綱敗壞的時代,這是一個沒有人性的時代,這是一個爾虞我詐冷血的時代,雨濛,是娘連累了你……雨濛,娘送你出去!四鷹,請助胭脂一臂之力,胭脂來生當牛做馬,再以報答!”胭脂突然轉過身,猛地向古弘胤撲了過去,“古弘胤,該還的都還清了吧!”
古雨濛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孃親就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地衝了出去,只撲古弘胤。侍衛統領大喝一聲:“放箭!”
周圍飛起了一陣箭雨,在那霎那之間,古雨濛只是看見了自己的孃親如同神明一樣撲了出去,而突然從天而降的四道身影,分別帶着古雨濛和繞樑,腳尖點地又彈了出去,另外兩個人影則是替她們擋着箭雨。
大周的箭,果然沒有北齊的箭有力。
城牆上的軍卒倒了一片,每一名軍卒的喉嚨裡,都有一枚冷冰冰的飛鏢。
“大哥,分頭走,城南老樹林會合!”
一起一落,已是倒了皇宮之外,瞬間,四個人影,便帶着古雨濛和繞樑,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終於安靜了下來,周圍沒有呼呼的風聲。
古雨濛睜開眼睛,突然向皇宮方向跑去。四兒連忙攔住古雨濛:“公主,哪裡去?”
古雨濛頭也不回:“找我的娘。”
四兒頓了頓:“公主,放心吧,胭脂娘娘,是不會死的。”
古雨濛猛地回頭:“爲什麼?”
老大金鷹說道:“因爲皇家臉面。”
古雨濛依然不懂。
這時,老三銅鷹開口道:“大周,腐朽得已經無法再成長下去,這纔多少年的時間?活人死不了,死人,活不了。”
古雨濛還是不懂。
四兒解釋道:“不管是宮女,侍女,還是什麼人,只要是皇帝的女人,就不會死,大周是不會殘忍到連娘娘都殺的,胭脂娘娘,有一身功夫……放心吧。”
……
太后在福壽宮裡痛苦地閉上了眼,蝶兒在一旁默不作聲。
這一切,是她無法挽回的,即便是要挽回,得到的可能是一具身體。這種事情,太后萬萬不能插手,一旦插手,胭脂定然沒有活路。
後宮有那麼多雙眼睛,太后也很爲難。
“蝶兒,記住今天這個日子。”
蝶兒默默點頭。
“蝶兒,拿哀家的龍頭杖。”
太后不知道要做什麼,蝶兒慌忙從老地方取出了龍頭杖。太后總是喜歡把龍頭杖放在門後面,就那麼靠在哪裡,沒有人去管它,但只要太后去拿它,就證明着太后將做出誰也不會想到的事情。
“太后?”
太后接過了龍頭杖,卻是又放了回去。
蝶兒長長的鬆了口氣,但卻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有些事,無法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