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剛過,冷槐山從暹羅回來,近年來商路不太平,冷氏的商隊一向是自己的護衛護送,爲了安全,冷槐山這次從暹羅購買了二十條鳥銃火繩槍和一批彈藥。這二十條鳥銃一到家,把冷槐亭給樂開花了,冷槐亭在南郡那可是一流的弓弩神箭手,新火器一到,立刻就要帶人到靶場射擊去。走出大門,他轉身把火銃交給身後的阿四:“來,揹着,我接阿楓去。”隨後就走到離大宅不遠處的小院。
“楓兒!”冷槐亭進門就叫了一聲。
“這兒!”身後的大青樹上傳來一個聲音,冷槐亭擡頭一看,冷南楓正坐在樹枝上晃悠着兩條腿,笑嘻嘻的看着他。
“調皮鬼,說多少遍了不準爬樹。下來,爹接着你,帶你看樣新東西去。”冷槐亭伸出雙手準備接住女兒。
“我知道,我都看見了,阿四身後揹着呢。您讓開點,我跳下來。”冷南楓等他爹後退了兩步,便輕輕一躍從樹上跳了下來,一個俊俏的小“少年”站在冷槐亭的跟前。
“阿爹,咱們去哪兒?”冷南楓躍上馬,一拉繮繩問她爹。
“東門靶場!”冷槐亭也縱身上馬,身後十幾個家丁也紛紛上馬,一隊人馬朝着東門靶場奔去。
東門靶場是南郡守備軍日常練習弓弩騎射的校場,多年來,南郡守備軍有一半的兵是冷槐亭幫郡守尹泰練出來的。
這趟冷槐山去暹羅進貨,阿四跟着去的,這小子從小在冷家長大,人聰明機靈,在暹羅就跟着工匠認真的學會了鳥銃的操作。南郡地處邊陲,早些年的時候爲了守備的需要,朝廷就已經配置了火銃等火器守城,現下冷槐亭跟阿四學鳥銃的操作就太簡單了,幾下就能上手。
冷南楓也躍躍欲試,冷槐亭試了幾遍之後,轉身就把鳥銃遞給了她。裝填、壓實、點火繩、瞄準、扣動扳機,一連串的動作,她學的得心應手,讓她繡花她決計做不到這樣。冷槐亭抱着胳膊,讚許的看着女兒手持鳥銃瞄準靶子。
正練着,校場門口的家丁跑了過來,“二爺,縣衙的周大人來了,還帶着幾個人,可是看着臉生,還都帶着傢伙啊。”
冷槐亭疑惑的嗯了一聲,這周大人剛來南郡兩年,跟冷家的交情不深,他來幹嘛?冷槐亭朝着遠處走過來的一羣人看了看,一種本能的警覺告訴他來者不善。他環顧了一下校場四周,這是他相當熟悉的地形,他看了女兒一眼,低聲說:“去牽馬。”便擡起頭呵呵笑着朝着周榮周大人一行人迎了過去。
“周大人,沒想到你也喜歡騎射?那改日……”話還沒說完,突然看清了來人裡的洪奚,於是忽的停下腳步站住了。
“嘿!我說誰呢,原來是洪大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冷二爺,別來無恙,我今兒就是來找你的啊!”洪奚大笑了幾聲,見冷槐亭不再往前走了,便面色一沉吼了一句:“拿下!”
他身後的那羣人“唰!”的抽出了佩刀……
冷槐亭已有防備,一見果然有鬼,一個撤身往身後校場西北角就跑。這邊的家丁也已有警覺,抄起弓弩一輪箭矢就射了過來,洪奚的人只能揮刀滾地避過箭雨。
就這一空檔,冷南楓已把馬兒全解開了,她翻身上馬衝了過來,“爹,上馬。”冷槐亭瞅準自己的馬,一躍而上一提繮繩調轉馬頭,衝家丁吼了一句:“上馬,走!”家丁們隨着他身後衝進了西北角的樹林。
洪奚朝着身後的方向揮了揮手,隱藏在樹林裡的另一隊輕騎立刻朝着冷槐亭撤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冷槐亭聽見身後的馬蹄聲,知道是追兵,但這裡的地形他們纔是最熟悉的,他對身邊的家丁喊了句:“散開!”於是十幾個人朝着不同的小路散開了跑,身後的追兵開始放箭,但這樹林裡面弓箭的威懾不大,不一會兒工夫,冷槐亭一羣人就甩開了追兵,順着山麓縱馬跑到了北邊的鳳山附近。冷槐亭從山上俯瞰冷家大宅的動靜,見一切如常,便回身對冷南楓說,“你在這兒呆着,不準出來,等着爹來接你。” 又對阿四低語了一句:“去礦山找三爺,把剛纔的情況告訴他,讓他先藏好,不要輕舉妄動。”
冷槐亭下了鳳山,從後門悄悄進了大宅。家裡的一衆女眷顯然還不知情,他進了正廳,把管家叫了過來。
“大老爺呢?”
“今兒一早去店裡了,還沒回。”管家有點摸不清頭腦。
“嗯,這下麻煩了。”
“二爺,這,這你說啥呢?怎麼回事?”管家有點兒懵。
“吩咐下去,把府裡家丁和護院全叫來,都抄傢伙,大老爺剛帶回來的火銃,讓會用的弟兄使用,按平時操練的護院規矩分配到各院裡。”
冷槐亭不等管家回過神,帶着一個家丁從側門出來,進了善兒的小院。
“善兒,走。”
“去哪兒?阿楓呢?怎麼就你一人回來?”善兒瞪大了眼睛驚訝的問。
“阿楓沒事,你放心。她在後山等你,你現在就過去跟她呆一會兒,我過會兒來接你們倆。”冷槐亭突然一陣心酸,今日只怕凶多吉少,他擡手理了理善兒的頭巾,回頭對家丁說了一句,“帶夫人走!”
“阿楓沒事就行,我聽你的。”善兒一向不會對冷槐亭刨根問底。
冷槐亭牽着善兒的馬剛走出小院,就見到街上人影晃動,來不及了。只能一把將善兒抱下了馬,牽起她轉身快步往大宅走,剛到門口,身後傳來洪奚的聲音:“冷二爺,果然是逃跑的好身手。”
冷槐亭站住了,回身見洪奚帶着兩隊人馬從大宅左邊的街道涌了過來,右邊是另一位指揮帶隊,也是兩隊人馬,右邊這位指揮使正是凌曜。冷槐亭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有兩百人左右。冷槐亭冷哼了一聲,“洪奚,我就算沒有官身,可也不是你說拿就能拿的,你今天要是不給個說法,來日有你狗日的好受。”
“嚯!果然不愧是冷二爺。行,我讓你死個明白。”洪奚伸手從懷裡取了個錦盒舉在手裡,“太后懿旨,南郡冷氏勾結番邦,用番邦藥物毒害先皇,十惡不赦。今派遣錦衣衛協同南北兵馬司捉拿欽犯回京受審。”洪奚隨即又把錦盒揣回懷裡,“對了,再補充一下,太后還說,冷氏逆賊如敢抗旨,就地誅殺!”
冷槐亭聽完,冷笑了一聲:“就這?哼,洪奚,如果就只是這事兒,老子跟你走,你立刻收兵,不打擾我的家人。”
洪奚一聽,伏在馬背上就一陣狂笑:“冷二爺啊冷二爺,你也忒天真了。我勸您還是乖乖聽話,省得您這滿府的女眷跟着您受苦。”
“放屁!”冷槐亭身後一聲怒吼,只見冷槐山的夫人走了出來。
“大嫂。”
“我聽明白了,這就是你們中原人的慾加之罪何患無詞,我告訴你,有本事就來殺,冷家沒一個窩囊廢,想讓冷家的女人爲奴,你做夢!”大夫人一轉身,順手牽起冷槐亭身邊善兒的手:“進家!”大門在她身後合上。
凌曜看了看身邊的阮從皓,轉過身騎着馬順着自己的兩隊人走下去,邊走邊說道:“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府。”阮從皓自從今天一早知道了此行捉拿的欽犯居然是冷槐山一族以後,心裡就一直七上八下,於是悄悄的把他爹跟他說的事給凌曜說了,現下見凌曜這樣下令,心裡真的感激涕零。
冷槐亭進了大門,轉身讓家丁把門堵上,跟着大夫人進了正廳。府裡所有的女眷都在正廳候着,包括留在府裡的三爺的兩個小兒子,大家都知道大事不好,但都肅靜而立,靜靜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沉默了片刻,環視了一週身邊所有的家人,“今天我們冷家怕是在劫難逃了,這都是命數,只可惜了今天是善兒第一次回家。朝廷剛纔的懿旨我聽明白了,橫豎都是讓我冷家死,我不攔着大家,能逃就逃,不能逃的,願意拼命咱就拼命,願意苟且爲奴,就投降。大老爺在外只怕已經凶多吉少,現在就看三爺了,但願他不要回來,好歹給冷家留個後。”
冷槐亭看了各位一眼,走到大夫人跟前一撩袍子撲通一聲跪下:“大嫂!多謝!”他磕了一頭,起身走出大廳。
“弓箭!刀!”家丁立刻把他的佩刀和弓箭遞了過去,冷槐亭伸手去拿箭囊,只見善兒先一步提起箭囊,過來圍着肩一束給他繫好,順手把他的佩刀拿在自己手裡:“你用箭就好,刀留給我。”冷槐亭伸手朝她手裡遞了樣東西,“你藏好,待會兒去後山找楓兒。”說完再輕輕的抱了她一下,便朝着大門走去。
吃了個閉門羹的洪奚怒了,讓人從門外擡了木頭撞門,一下一下又一下……
大宅的門終於被撞開了,洪奚一聲令下,他的人立刻就衝了進去。冷槐亭帶領家丁護院同衝進來的官差瞬間就廝殺在了一起。洪奚的一百多號人涌進大宅各個院子,院子裡的家丁拼死抵抗,也有準備往後門和側門逃的,開門出去之後,遭遇的是等在那裡的兩隊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