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那十指失魂落魄般顫聲道:“死了,死在我手中。她父親是家父的親信,卻貪圖小利剋扣軍糧貪污軍餉,事發後被家父揮淚處斬。她娘帶她扶柩回故里,臨走時我追去送她,她在舟上行,我在堤岸上跑,就在此處。”
卓柯手指那湖面,清波盪漾,觳皺不平。他繼續道:“她在水裡哭,我在岸上哭。五年後,她歸來了,說是她娘過世,舉目無親前來投奔故主。她卻xing情大變,對我不理不睬,一心要嫁給家父做妾。”
湘綺聽到這裡,只覺隱隱的不祥,想事情必定沒那麼簡單。她一汪碧水般的眸子目不轉睛地望着他,仔細聆聽,那認真的模樣令他心動。
“侯府裡張燈結綵,家父不顧母親勸阻,執意要納她爲妾。我傷心,忍不住去看她,想在她成爲我小娘前,再見她一眼。可是,她卻撲到我懷裡大哭,她說要把身子給我,說這一世愧對的是我。她說,這是命數,無人能逃脫命數。果然,洞房夜,她將匕首扎向家父心口,虧得家父是習武之人,一刀刺歪。恰我在洞房外徘徊,聽到異動踢門闖入,本以爲有刺客,竟然發現刺客是她。她手執匕首,我手握寶劍,她撲向侯爺,我的劍就……”
“啊!”湘綺愕然。
“才十,六歲,紅顏薄命。她恨我,直到死。她腕子上帶着我當年親手爲她穿的菩提珠,她倒在我懷裡。”卓柯哽咽着不成聲,卻努力擦了把淚強嚥淚水堆出笑說,“她,也喜歡甘松香淡淡的涼苦;她也曾被巴叔父酒後輕薄,也是我巧遇解圍。”
此後,卓柯就是一臉笑意,笑得燦爛,竟然睫絨上還掛了晶瑩的淚滴,湘綺只覺頰邊一溼,兩滴熱淚滾下。
“我在想,或許,是她的魂魄附在某位女子身上,回來會我再續前緣。”他說,那眸光中滿是溫存繾綣,緩緩起身。
淙淙的流水聲響在腳下,柳絲拂面,一陣風帶來水氣的薄寒,乍襲來鑽入脖頸,湘綺周身發涼,卻沉寂在這悽美動人的故事裡,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她只覺得他坐近了
她,貼在一處,一陣風襲來,他自然地摟緊她,握了她的腕子說:“好細的皓腕,生得這麼單薄。”
她心驚肉跳無力躲逃,只試圖抽出手腕,卻被他緊緊摟住輕聲說:“我在她墳前發誓,若有來生,她能魂魄託身重返,我定不會再放手,定不會讓她受苦。”
話題過於晦澀沉重,湘綺也覺得眼眶鼻頭髮酸,心裡堵了一塊巨石,難以舒暢。
他起身望了遠方,又忍悲換一臉笑容說:“若你果是她託魂回來的,我不會鬆手。”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詫異的眸光望着卓柯,她如被定在石頭上,紋絲不動,只默默望着他品味這番話。三生石上的誓言,不知幾世的輪迴。
“怕風帆已南下了。”卓柯嘆氣道:“亡命天涯,以圖將來。”
“哎呀!”他腳下一滑,踩在岸邊浮泥上直衝下河裡去,湘綺一把拉住他的臂,二人翻滾在河堤旁,再起身時,一身污泥,黑花個臉。
湘綺只見卓柯面上如竈王爺,指了他不覺撲哧地笑出聲,卓柯也笑了伸手去擦她的面頰,不想越擦越花。
清清的河水邊,二人洗臉,卓柯就湊在湘綺身後,輕輕去攬住她不盈一握的細腰,湘綺慌得躲閃推脫。
他微怔,就鬆開她望着說:“你不喜歡我?我不強求你。遲早,你會明白我的心。”
他蹲身在河邊對她說:“你轉過身去,我洗下,身子。”
她愕然無語,羞怯地望望遠處不見蹤影的風帆,點點頭回身。
“啪”的一聲,髒的衫子扔在腳旁,隨即是中衣,蹀躞帶……
嘩啦啦的水聲就在身後,聽他暢快地叫道:“這水,好涼,不過很清爽,來,下來吧!”
她揹着身搖搖頭,卻不由記起那夜,爲他捶腿,他拉過她纖嫩的手在他身上那道刀疤上撫摸,記起那羞人的薄透的紗絹中衣下若隱若現的肉身,面頰就不免燒紅。
“哎呀!”他驚叫一聲,湘綺猛然回身,卻見浪裡白條般的他如條魚兒從水面躍身鑽入水中,只瞬時間的白花
花的日光下晃眼的驚羞,她猛地閉眼,他卻呵呵道:“唉,娘子,還不伺候本公子把髒衣衫上的泥濘沖洗了,在樹枝上晾起?”
湘綺見他在水裡嬉戲也不露身,自得其樂的,就拿了那幾件衣衫在河邊過水,擰乾趁了日頭鋪在青石上,暖暖的陽光,她也挽個褲腳去洗衣裳上的泥濘,只不過矜持的不時看看水中嬉戲的卓柯可有冒犯的舉動。
“那李嬸子頗是有趣,偷偷向我打探,問你我何時喜添貴子?”卓柯一言既出,羞得湘綺向湖裡扔下一塊石頭,濺他一臉的水。
上岸時,湘綺轉過身去不去看他,聽着身後嘩啦啦的水聲漸漸靠近,上岸時踩踏草窠的聲音。
她說:“衣衫幹了,在大青石上,你自己去取。”
沒有聲音,風聲刮散一陣鳥鳴,再無旁的聲響。
稍候片刻,湘綺又問:“你可是穿妥了,再磨蹭太陽落山了。”
依舊沒個聲音。
她又急又惱,又不敢回頭,猛聽“咕咚”一聲巨響濺起水花的聲音,湘綺慌得驚起回身去看,迎面卻同他撞個滿懷,被她緊緊擁入懷中。
“湘兒,湘兒!”他咯咯地笑着,滿是促狹,撲倒她在草地裡,湊在她耳邊輕輕tian咬,在她耳邊癢癢的說:“我就知你心裡竟是有我的,你不過是在騙自己的心。”那癢意如萬千螞蟻在心頭蠕動,令人不安而驚慌。
她驚羞欲逃,卻抵擋不住那片炙熱在她脣上游弋,粗重的鼻息,那微閉的眸子,緊貼了她的面頰冰冷的肌膚,他說:“湘兒,我滿心都是你,自見你初面。令人動心。我知你心裡有恨,我不bi你,我儘可等你,等你夙願得酬。”
他翻身坐起,也抱起她坐在他身上,只滿面含笑地打量她,萬千話語盡在不言中。她似被他融化,再沒個藉口拒絕他,他歷盡千辛萬苦處處呵護她,她飄零一生,日後的去處在何方?彷彿岸邊系在枯樹上的一艘孤舟,是爲她而擱淺,爲她而等待,她滿心歡喜,那竊竊的欣喜在心頭如蜜糖般,稍一品味就回味無窮,滿口餘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