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嫗從鼻中發出冷笑,“女人,這千古多少帝王被女人迷惑,捨棄自己的親生骨肉。當年周幽王寵褒姒,太子宜臼遠走他鄉;這商紂王寵妲己,同太子殷郊恩斷義絕。我朝又偏偏出了個魏嬪娘娘,低微的身份入宮,先時極力巴結皇后和太子殿下。及至了後來,她一步步得了皇上寵愛,爲自己的兒子謀取帝位,可謂是費盡了心機。”她說最後幾個字時咬緊了牙關,想來那恨意之深,令她十幾年來記憶猶新。
“身正不怕影子歪,畢竟先太子失德在先,否則憑了誰去處心積慮誣陷也是枉然。”湘綺故意道,有意激怒她套出後面的話來。只是她深知玄愷的xing子,怕話已說到此處,今日不苦苦相bi問出個答案誓不罷休了。
老嫗望向她的目光有些怒意,但還是不同她的言語不遜做計較。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誣告太子爺私蓄禁臠,純屬是欲加之罪!謝少傅何等出類拔萃的少年才俊,不過是爲民請命多說了幾句話,就得罪了那夥子奸賊。生生被陷害,落得個一世難以翻身的罪名。都是那魏嬪那jian人,爲了讓自己的兒子日後能當太子繼承大統,她蛇蠍心腸一個個的除去眼中釘肉中刺,她還曾去勾引太子,被我親眼所見。我出宮那日,她派人去暗殺我,虧得我事先得知消息在船上跳河裝死才逃命!”
那老嫗說到此處胸口不停起伏,目光中含了恨意。“我已從鬼門關中走過一遭,這條命是撿來的!”十幾年前的往事隨風飄散,如今回憶起來依舊是歷歷在目。
湘綺細細觀察那老嫗,雖是村婦打扮,且久經風霜,卻梳理得一絲不苟,家中擺設也是井井有條,想來她當初入宮時也該是個數一數二的美人,怕是當年聖上面前的紅人也未可知。再是風光無限,萬人矚目,也最終落得飄零鄉野,平凡度日的晚景。但她依舊甘之若飴,對當年富貴的宮中生活只有回憶,沒有絲毫眷戀。這名利與浮華,都是過眼雲煙,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玄愷同湘綺木訥地凝視她的眼,聽她講述那段宮中驚心動魄的往事。宮中無人敢言此事,久而久之成了忌諱,卻依舊能從年老嬤嬤們的隻言片語中感受出當年血腥瀰漫的整個朝堂。湘綺早聽人說過當今太后娘娘出身卑微,爬到今日這個地步很是費了一番手段,不想竟使用瞭如此陰損的招數。先勾引後bi死太子,又要殺人滅口,這步棋當真走得狠辣。那段風雲變幻的往事隨着老嫗
的話音散在湘綺面前,彷彿近在咫尺,歷歷在目。伸手即可觸到,空氣中都瀰漫着殘酷濃重的血腥氣。
“你們新從宮裡逃出來的,聽說那魏嬪如今是惡有惡報,遭了天譴,被高皇后的兒子當今的皇上給關押去守墳了?”老嫗斜睨他們一眼問。
湘綺點點頭,老嫗沉吟片刻,忽然開懷大笑,笑得眼淚直流,如同聽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話一般。口中不停地喊:“報應,這就是報應!害人,害己!聽說魏嬪這jian貨被她那妹子慕容夫人報復了,魏嬪生的兩個兒子一個死了,一個不肯認她這個娘,拿個慕容夫人當了親孃。報應,報應!”說到最後十分激動,語音發顫。
玄愷聞聽驚愕無狀,也不顧了許多禮數,焦急的敦促:“婆婆快講講,如何的這魏嬪的兒子不是慕容夫人所生的嗎?我在京城可是聽人說,這慕容夫人生了兩個兒子,一個被魏嬪生生的給掐死,一個被魏嬪據爲己有,那慕容娘娘死前百般哀求都不能見到一眼的。”
湘綺是明白玄愷爲自己的身世歷盡周折在打探,卻一直不見成效,似是宮中下了緘口令一般,老人們都是避而不答,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在宮中或是鄉野,能聞聽一些隻言片語都是十分不易。如今似乎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所以顯得迫不及待。湘綺自然也想知道真相,可她畢竟身在局外,看得清楚些,這樣魯莽地催bi老嫗講來這宮中的陳年舊事,豈不是惹人生疑?她生怕這老嫗看出些端倪泄露身份,便湊去遮掩說:“我同這位小玄子公公一直在打賭,我就是聽說那定王八殿下是皇后所出,不然皇太后豈能容他在宮裡?他卻篤了心認定那八殿下是慕容夫人所出,婆婆快快說來聽聽。”
老嫗狐疑的神色纔去,笑笑說:“若說這魏嬪是個極有手段的。聽說她昔日不過是個小妾所生之女,長在青州。後來皇上遍選美人,她便被遴選入宮被選作太祖爺侍寢的充容。太祖爺也曾寵幸她,但發現她眼含煞氣,而且心機頗深,就冷落了她。可是她賊心不死,就勾引上還是太子的先皇,這可是亂倫之罪!待太祖爺駕崩,先皇登基,依了祖制,這魏嬪該是殉葬。”她眉梢一揚,反有些罪該如此的凜然。
“啊?”湘綺驚叫,彷彿一場天災即在眼前。她想,那時節的太后應該正值豆蔻年華,若是殉葬還真是滅頂之災。這宮中本是無情之地,每當先皇駕崩,先帝殉葬時總免不了一場駭人聽聞的腥
風血雨。只是不知如今的魏太后,當年的魏嬪也這樣被無情地牽扯進來,湘綺更是疑心,殉葬乃皇家禮制,被選中的人都是逃不開避不得的,這魏嬪當年地位低微,又無靠山,她是如何脫身的呢?
那老嫗看了一眼大驚失色的湘綺,冷哂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先帝駕崩,妃子殉葬本是皇家禮制,輪到誰不幸的不都得乖乖遵從,再沒個旁的,”她嘆口氣,繼續道,“誰想到,忽然間的,先皇就改變了主張,說要四位先帝的妃子去感緣寺爲太祖爺超度,終身青燈古佛爲尼,這魏嬪就是其中一個,其中的奧妙,怕是世人皆知了。”老嫗的目光中滿是鄙夷不屑,如在隨口說到道旁的一堆牛糞一般,同自己無尤,卻惹人嫌怨。
“先皇是個慈悲心腸,又是個心中無主的多情種子。心裡覺得虧欠這魏嬪,又不敢違背祖制接她回來,就封賞了她的孃家兄弟入朝爲官。這魏家兄弟也是長了七竅玲瓏心的,知道皇上迷戀在感緣寺爲尼的妹子,就換個花樣的把魏嬪的妹子慕容夫人獻給了先皇。先皇一看,這慕容夫人生得確實同魏嬪相像,又溫柔多情,就一味心思的寵幸於她,竟然忘記了魏嬪。”十幾年前的那段恩怨情仇從老嫗口中緩緩而出,她說的精彩,像在講述一段與自己無關的故事。怕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湘綺反是被那段往事吸引,她知道魏太后不是凡人,暗自揣度她能如今母儀天下,定是經歷了一番驚心動魄的往事。此時聽老嫗娓娓道來,一如多年的謎團解開般,令人忍不住急切地聽下去。
湘綺聽到這裡,心裡暗想,看來民間傳言的同這老宮人說的大致相同,皇上在魏太后爲尼的日子裡寵愛了魏太后的妹子慕容夫人。魏太后反是被冷落到了一邊,當真是青燈古佛相伴了。
“慕容夫人爲什麼姓慕容,不同魏太后同姓嗎?”湘綺問,她眼神往玄愷看去,此刻玄愷的臉色已經極爲難看,陰沉發青。
“慕容夫人自幼被魏氏送給了表親慕容大人家做女兒,那慕容大人家是個世代書香的門第,所以這慕容夫人出落得嫺靜娟好,氣若幽蘭。”
“那爲什麼人人都說定王殿下是慕容夫人所生呢?”湘綺有意將話題轉入,急切想探知其中的奧秘,她知者事關重大,更關係到玄愷身世的真相。只是她擔憂,那真相揭開時,反是他無法承受之重。
老嫗說:“慕容夫人身患寒疾,不能生養,宮內太醫人人皆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