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兒來了,若不想見她,你暫且迴避就是。”望着她微變的神色,卓梓提醒。
雲錦斂衽,輕服一禮端了托盤退下,行了兩步。回頭望着卓梓手邊的那盞茶,不忘囑咐一句:“這茶最忌涼寒,若是涼了,大哥就不要再飲,喊丫鬟們加些熱水。”
正說着,卓柯快步進來,恰同要離去的雲錦撞個當面。二人都是微怔,雲錦微驚,繼而鎮靜地服禮道:“二公子萬福。”
卓柯面上露出一陣不屑,咳嗽兩聲,不情願的道一句:“秦姑娘安好?”
楚楚笑笑,告退出門。卓柯翹起脣看了書案前端坐的大哥,說:“大哥好興致,紅袖添香夜讀書呀。”
“怎麼得空過來了?不必在皇陵當差嗎?”卓梓抿着茶問。
“特地同人換了值,來尋大哥說說話的。”卓柯認真的說,還是回頭看看敞開的門問:“大哥真的收留她了?”
“你若再敢造次……”
“曉得了,曉得的了!”卓柯不厭其煩的叨唸,“如何也不想她做我嫂嫂。”
看大哥沉下臉兒,卓柯分辯道,“我心裡只有湘綺,哥哥是知道的;湘綺強過她百倍,只有哥哥喜歡這種小鳥依人鶯鶯燕燕的,不知好在哪裡?就是爹爹也不會答應的。”
卓柯低個眼兒,賭氣的樣子,或許是走得疾,白潤的面頰紅撲撲的,白裡透粉,頗是可愛。
“什麼事,說吧。”卓梓問道,並不看他,澄湛的眸子中有些倦怠。
“大哥,可有湘綺的消息了?”卓柯湊近他,低聲問。
卓梓搖頭,頗有些嚴肅的告誡:“柯兒什麼女人你都可以喜歡,只是湘綺不可以。”
“爲什麼?”卓柯執拗道:“喜歡她,我並不糾纏她。她不喜歡我,我不怪他,可總阻止不了我喜歡她。我卓柯什麼女人沒有見過,天下女人只有追我的份,哪裡有我倒求的時候?至於湘綺,不過是我想高高供了不想褻玩,不然,她定然會迷戀上我。”卓柯說的眉飛色舞,一臉的得意洋洋。絲毫不顧忌大哥面色越來越陰沉。
卓柯在大哥面前說話肆無忌憚,有幾分孩子的矯情任性,令卓梓忽然記起了興平長公主同皇上爭執胡鬧時,倒同柯兒有幾分如出一轍了。想來也是平日疼愛他,縱得他如此嬌慣,也不計較他的無禮,就問他:“近來可曾回侯府去看看?”
“自然是回去看望母親大人了。只是侯爺還是那個樣,冷冰冰的一張臉,見到柯兒滿嘴問的都是大哥的近況,否則就是對柯兒從頭到腳的訓斥,好生惱人。”卓柯滿
臉委屈不屑的模樣,雙手抓撓着桌子。
“柯兒!”卓梓怪道。
卓柯堆出笑臉,伸手就從大哥眼前的碟子裡拿起一塊淡綠色的點心塞進口裡,一口嚥下稱讚說:“誒,這糕的味道很好。”便不容分說又拿起兩塊塞進嘴裡。
“慢些,可是餓了?”卓梓滿是心疼,端起一盞茶遞給他。
卓柯仰頭灌進去,忽然撲的一口噴在地上,吐了舌頭怪道:“什麼茶?這麼苦!該不是用黃連做得的?”
“苦丁,去火的茶。”卓梓搖頭無奈,拿出一方帕子爲卓柯擦拭脣角的茶水。卓柯接過帕子自己擦着,忽然抖開那雪白色繡了豔紅的梅花的帕子問:“咦?這帕子很是別緻,這緞子不是西域的冰蠶雪緞?”
只見那帕子瑩如白玉,通體柔滑如同女子肌膚般,觸手冰涼,質地絲滑。上面繡着幾多豔如火焰般的紅梅,在皚若白雪的帕子上顯得十分耀眼奪目。無論是繡工還是帕子,一看就非人間凡物。
“嗯,好眼力,這是皇上賜給杜駙馬的錦緞,杜駙馬送給了楚楚姑娘,恰剩下一塊衣袂大小的緞子,做不成旁的,就改做了兩塊帕子,一塊給了杜駙馬,一塊給了我。”
“哦?”卓柯長長一聲笑鬼鬼的,笑而不語。一塊給了杜駙馬,一塊給了我,這話倒有些意思。
“快說!到底來尋大哥做什麼?”卓梓對這個兄弟太過熟悉,多少猜出他的鬼心思。
卓柯訕訕的湊過去說:“自然是求大哥救命纔是!柯兒未及稟告兄長,打着兄長的幌子,從祖母房裡竊取了一瓶子藥。恰是被祖母發現了,小弟只好說是奉大哥之命取走去急用的,祖母自然不會怪罪。若是祖母得知是柯兒自作主張拿去了用,定然告與爹爹得知,又是少不得一頓板子!還要當了下人們給柯兒難看。大哥,不過是口舌之勞,求大哥救救柯兒呀。”
“什麼藥?鬼鬼祟祟的,當面實言告知祖母有何不可?”卓梓不解的問。
“那藥,是療治女子肌膚疤痕的。”卓柯嘀咕道。
“女子?”卓梓皺眉,卓柯忙搖手解釋說:“柯兒實言相告。柯兒拿那瓶子藥出門時恰被祖母房裡的珍珠姐姐撞見捉個正着。柯兒一時心急,就胡亂說是奉大哥之命來取藥,是因大哥身邊一位貼身大丫頭被油燈燎傷了手臂,拿來急用的。”
“混賬東西!自己不上進,反來編排大哥了。”卓梓又恨又愛的伸手去打了卓柯身後一巴掌。卓柯身材修長,腰身束一條碎玉帶更顯瘦削,只是身上卻是骨細肉多,一巴掌打在屁股上,一聲亮響
,卓柯卻慘叫了閃身,反是驚得卓梓愣住。平日裡也不時的修理這個小弟,也不見今天這光景。卓柯揉着身後翹了脣委屈說:“侯爺就是不公平呢。哥哥長年在外,他不聞不問,柯兒日日在府裡伺候鞍前馬後的,卻是動輒則咎。前些日伺候侯爺作畫,柯兒不過疲倦了偷偷打個哈欠,侯爺便頓時惱了,沉下個臉,吩咐管家請家法來,當着府裡幾位清客先生的面,也不給柯兒留臉,拖倒了當衆責了十餘下。他連看一眼都是不屑的,奴才們那邊打,他便同清客先生們喝茶品畫,聽了奴才們責打柯兒的聲音,彷彿聽江南小曲兒般的愜意呢。”
說罷湊去大哥身邊撩開衣襟讓兄長查看傷口,滿臉委屈。
卓梓原本想怪罪他的話也就嚥下,拉他在眼前揉揉他腿上紅腫未退的傷忽然問:“什麼狼油?這麼廢周折。”
“大哥,你可知長公主殿下被火燭燙傷了?湘綺說她此生對愧對興平長公主,如今湘兒不在,我如何也要替她照顧興平纔是。再者,興平長公主對柯兒有恩,柯兒正愁無處報答。”
“什麼?你是偷藥給興平用?”卓梓聽到此處才恍然大悟,原本從不曾將這兩件事往一處聯想。
卓柯央告說:“大哥菩薩心腸,總不忍看人燙傷不治,不出手相幫。”他一臉的認真。
卓梓的面容漸漸斂去笑容,沉聲問:“你可是要知道深淺。宮裡有御醫,御醫都束手無策的傷,你如何敢如此輕率處之!這民間的偏方都未必有八成的把握,若是沒有勝算之事,你不要胡來!仔細惹禍上身,就不是一頓板子了得的了!”
卓柯從大哥懷裡掙脫出來,提個褲子委屈的轉身道:“大哥,大哥這說辭就是置身事外袖手旁觀!若是大哥自己的親妹子,但凡有一線生機大哥也會拼死一試的!太醫無能,是因爲興平殿下拒不診病療傷;柯兒能靠近興平,是興平拿柯兒當做朋友,當做杜君玉的摯友!”卓柯說得氣惱,額頭的青筋微露,翹起了脣如個孩子。
卓梓無奈的打量他,以往堅定的目光中反是有了幾分遲疑不定,卓柯的話不無道理,這若是自己的女兒,怕是想方設法也要爲她想盡辦法療傷。他嘆口氣,咬了牙不置可否。一把打落卓柯提個褲子的手,褪下些紈褲,拿來金創藥爲他塗抹。嘴裡還叮囑道:“下次不得再疏忽,惹得侯爺發怒。你如今也一日日的長大了,也是有功名之人,若還被老子動不動如頑童一樣打屁股,可是讓同僚們笑掉大牙了。”
嘴裡說着,心裡也不無心痛。柯兒不過十七歲,童心未泯,在他心裡還是個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