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弟,本王可是聽由她們擺佈的人嗎?”他奚落,哂笑,笑聲很冷,那塵封在湖底的千載秘密似乎在漸漸的展露出神秘。一陣細碎的水霧飛舞撲面,湘綺打個噴嚏,覺得周身發冷。
“好歹還有九殿下,也是個聰穎出衆的。即便是你不聽擺佈,也不必在一個未出生的嬰兒身上打這份心思,待到一個孩子能坐上龍椅,可是要等多少歲月?”
玄愷就笑着凝視她,眸光裡便給了她答案:“看來坐牢幾日都把你坐呆傻了。”
湘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心向上冒,不是想不到,是不敢再向下去想,太可怕了。
“若真是有個儲君,怕是太后垂簾聽政獨攬朝綱易如反掌,那時四哥的去處,可想而知。四哥是個深藏不露機智過人的,重返深宮十餘年,也算是臥薪嚐膽,爭到這步田地頗不容易。如今這一年來,四哥可是步步爲營,勢力如日中天,遮蓋了魏氏的光芒。魏氏一黨已經領教到新皇的厲害,若再不下手,怕是晚矣。”
一句話如聞霹靂!什麼叫若再不下手,怕是晚矣?難不成這些人還敢bi宮弒君?湘綺倒吸一口涼氣,身下險些錯足。她一雙大眼吃驚地望向他,彷彿不敢相信他的論斷。湘綺覺得自己的呼吸漸漸重了起來,風停了,浪止了,一切都靜了起來。只自己和那人的呼吸聲響在耳畔。
心中疑竇陡然升起,那魏氏一黨難道真有這般大膽?她目光死死盯着玄愷,想從他臉上發現一絲疑點。
玄愷見她這般吃驚,目光也不避她,朗聲說道,“日後做這儲君的孩子很苦,不管是我的兒子還是四哥的。至於九弟嘛,他雖是聽話,卻身子單薄體弱多病,有先天不足之症,他們清楚得很呢。倒是四嫂子,帝后多年無子,到底爲什麼?果然是皇嫂不能生?呵呵,呵呵,怕是誰都心知肚明。”
湘綺恍然大悟,茅塞頓開,若真是有個皇儲,難保太后和太師不動心思滅掉玄慎,扶個傀儡上龍椅,可是爲所欲爲了。前兩年玄慎新登基,定然是和光同塵的收斂鋒芒,如今
是厚積薄發了。
她終於明白玄愷爲何激烈的反對賜婚,爲何對太后出言不遜。彷彿一種冥冥中的定數,彼此斟破了玄機心知肚明都不去點破,但卻如履薄冰般各自找尋生機。這些年,自新皇即位,怕太后就沒停掉廢帝的心思,那玄慎即位怕是先皇的主張,太后雖然惋惜,也是無奈之舉,再沒不二人選。玄愷任性稚氣未脫,玄恪年少先天不足。若是有個日後的儲君……難怪玄愷不停地點撥她說到爲什麼魏皇后至今無子,是魏皇后同皇上伉儷情深不忍遂了太后的意願還是皇上死死守護自己的死穴,都已不重要。眼下,魏太后是繞開皇上取其次,在玄愷身上尋那繼位之傀儡的主意。
想到此處,一陣寒意陡然從心中升起,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她頓時覺得周遭的景物也變得黑而冰冷起來,有着說不出的神秘可怖。一個人置身於夜的漆黑中,愈發覺得自己的淡薄與渺小。她想努力去救,卻發覺自己的無力。這世道她以爲有供自己揮灑的餘地,卻發現總有更深的陰謀與黑暗在遠處等着她。只等她悄悄上前去戳破那一層窗戶紙。
權力二字爲世人所逐,自己雖然還未到視之如糞土的清高,卻也不會爲了身外之物這般心狠手辣,不擇手段。雖然早知宮廷江山之爭流血必多,如今自己親眼得見,還是覺得這般的冷峭無情。一切的陰謀不動聲色地發生在自己周圍,如野獸的兇牙利爪潛伏在夜的暗黑中,只等一個契機,撕破假象全身而出,一舉毀滅天地。
湘綺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悲哀,人說可憐生在帝王家。她此時纔對這句話有了徹底的認識,在這樣一個勾心鬥角不見真情的“家”中,如何能不讓人寢食難安。湘綺想起自己原來的那個家,譚大帥府,那是她幼時生長的地方,充滿着對童年溫馨幸福的嚮往。
如今家亡人散,卻終於光復門庭。同這一直生活在這無情後宮的玄慎玄愷二兄弟相比,究竟誰更不幸些?
“只可惜她們料錯了一步,只以爲玄愷還是個稚氣未退任性的孩子,其實我不是,
只想挽留那一世中最美好無憂的時刻,讓四哥眼裡的玄愷還是玄愷,不必捲入那些骯髒噁心的事。她們小覷了玄愷心裡四哥的位置,不知到我有多麼的崇敬信服四哥,甘願爲他鞍前馬後不遺餘力的效力。沒有四哥,玄愷不過是無用的傀儡;因爲四哥自幼的督導,他的不計舊惡,纔有今日的玄愷。父皇偏心,多半是因爲太后在他枕邊對四哥的構陷,因爲她四哥吃過不少的苦,但四哥如青松屹立風雪不倒,玄愷的眼中,四哥是天神。所以,父皇臥病那年,拉我在病榻前問‘愷兒,若父皇的千秋基業交給你,你可否能答應父皇做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驚雷炸耳一般,一聲聲響在耳邊令她應接不暇,湘綺瞪大了眼睛,目光錯愕,玄愷不會撒謊,這番話定然是事情。如何會是如此?先皇有意傳位與定王玄愷?
“玄愷當時婉拒父皇,玄愷說,四哥睿智博愛,文治武功都要勝過玄愷,若說爲千秋基業着想,四哥定當擔此重任。伺候,玄愷請纓去邊關,卻未趕上見父皇臨終最後一面。”他說來神色黯然,淒冷的面容,目光中悵然若失。
一番話,令湘綺心中疑竇頓解了許多,不想這兄弟二人情深如此,她靜靜地打量玄愷,發現玄愷的談吐,他的心胸,他的淡漠,更似同卓梓如出一轍。立時對他有種莫名的仰視,也不知是爲了什麼。
“四哥也是心知肚明,我成親有了子嗣的時日,就是魏氏孤注一擲要顛覆他之機,他豈肯罷休?你看看歷朝歷代的廢帝,下場如何?而我捫心自問,王權富貴,於我如何?不過是煙雲糞土而已,所以,走吧!起碼這一走,我還能有四哥;若是留下,怕什麼都沒有,到頭來都是仇恨。深宮似海,是死海,死沉沉的海。你不懂的。”他將頭靠在湘綺的肩頭,摟住她說:“這樣不好嗎?海闊天空,天高雲淡,我們一處飛,飛得遠遠的。”
“難怪,難怪如此……”湘綺喃喃道,“難怪你最終肯離開他,難怪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帶我一個逃犯遠走天涯。”她終於明白他的煎熬和苦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