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便問那老嫗,是何人大膽所爲?”湘綺誠惶誠恐道。
無數目光震驚地望向湘綺,皇上龍顏大怒,喝一聲:“是誰如此大膽!”
魏太師只覺得周身汗毛倒豎,從未想到這個漏洞,他不知道龍脈上是否興建土木,但這些年門生子弟們確實是有些肆無忌憚的胡作非爲,倒沒顧忌到這一層。心裡忐忑不安,期待杜君玉的答案,也在思忖對策。
卓梓趁機稟告:“工部厲尚書月前告病,已經一個月沒有上朝。聽說厲尚書日進大補,怕是體力不支,纔出此紕漏。”
皇上嘆口氣:“便是厲尚書臥病,那工部的三官一概不問事的嗎?可見沒用!着卿去擬桂丞相擬旨,若是老弱病殘無力效力朝廷,就先告老還鄉,朝廷另有封賞褒其爲國盡力。”
湘綺繼續說:“那三名女鬼言道。戶部賑災糧款被官員中飽私囊,且不說邊遠之地能否沐浴皇恩,便是青州外五十里的慕州,大雨成災,江河肆虐,房屋倒塌,百姓流離。盼來的賑災糧放粥切不夠,聽說被轉手富商,太高米價,官商坐地分銀子去了。”
“胡言亂語!”桂丞相勃然大怒,他新近接管戶部,在戶部放了自己的門生親信,戶部自此次科舉失利前,多是魏太師的黨羽地盤。平日裡他明哲保身,不管魏太師如何跋扈朝堂,自己只做個天聾地啞,卻不想杜君玉一把火就直接燒到他頭上。但一聽杜君玉在咬桂居安老丞相,魏太師如釋重負,嘿嘿一笑。心想這老匹夫平日裡油滑如泥鰍,也有犯在這愣頭青小狀元手裡的時候。這桂居安好歹還是杜君玉的考官恩師,竟然這杜君玉六親不認,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難怪他和玄愷那小畜生混跡在一處。
“丞相大人息怒。下官有言在先,不過是鬼語。姑妄言之,姑妄聽之。聖上要聽,下官只得據實以報。”
皇上一拍龍書案忿然作色質問:“桂愛卿,你待如何講?”
桂居安雖然世故,但若說他貪得無厭中飽私囊確是冤枉。
他撩衣跪倒急於分辯,湘綺道:“臣同八殿下也明察暗訪,實在是冤枉桂丞相。只是涉案的諸多官員中,有人言講,不過是上行下效。牽扯出另一樁案子,就是年初譚鵬舉臨陣叛逃之案,請聖上明察。”
“譚鵬舉獲罪滿門抄家,如何又舊事重提?”皇上似不耐煩,魏太師一驚。
“臣明察暗訪,擒住一冒稱是魏太師公子衙內的逆賊,
此人揚言,去年裡的賑災糧款就是被譚鵬舉過境時察覺,彈劾嚴懲了些官員,卻牽扯到權臣暗中吃銀子者的痛處,設計扣押糧款,陷害譚鵬舉滅口。”
“一派胡言!”魏太師大怒。
“杜君玉又沒有直指太師,太師如何這般動怒?”玄愷挑釁道,滿眼笑意。
工部大興土木礙了龍脈,戶部扳倒,就是兵部,私扣軍糧軍餉,導致戰局失利,兵部尚書驚得跪地喊冤。
湘綺胸有成竹,心中得意,目光偷窺一眼安然立在丹墀下的文瀾閣大學生卓梓。卓梓神情絲毫不爲所動,彷彿朝堂上發生的動盪同他無關,又誰知幕後高手就是隱身水底。風浪大作。
“臣也奇怪得很,那女鬼道,先帝在位時,曾經破例許了花錢捐官,此例一開,連州府買炊餅大字不識一筐的小販都可以捐個縣太爺坐坐,聽說都是吏部掌控所爲。一個縣官兩萬雪花銀,捐官之人不下千人,不在造冊者尚不可知,按說吏部該是大富大貴的衙門。”
吏部尚書驚得跪啓:“皇上,臣下冤枉,吏部捐官,所得銀兩歸州府地方,上繳吏部的不過兩成。吏部這幾年修繕花銷頗大……”
皇上皺眉擺手,喝他退去一旁,吩咐湘綺:“那鬼還說了什麼,鬼話也不過聽聽,說!”
既然是鬼話,自然是鬼說人聽,湘綺笑笑說:“更有奇事。這鬼談到刑部,開懷大笑,說是曾經有地府小鬼去過刑部,嚇得回去哭求閻王爺,千萬莫要將她發回凡間,這刑部酷刑比地府煉獄酷刑更甚之無不及。女鬼不信,來到凡間,可是親眼得見那刑部審理譚鵬舉一案,涉案將領士卒屈打成招,刑罰慘不忍睹。古今冤獄就由此而來。”
“陛下,譚鵬舉臨陣投敵,全軍覆沒,此事乃皇上欽斷。”刑部尚書出列道,目光遊離,去望魏太師尋主意。
魏太師沉個灰青的臉,一臉鬼色,冷冷道:“皇上明察秋毫,如何會斷錯?”
“太師所言極是,下官當初也如此質疑那女鬼等。女鬼說,就是閻王爺都本不信,可是天子真龍眼目通天,這眼前若障了霧靄,也不得得見真峰。一夥子肖小欺上瞞下貪功冒進,陷害忠良,酷刑bi出僞證,爲了遮掩軍糧軍餉被貪中飽私囊之事。這飽的是私囊,不是皇家國庫!”
一時衆人恐慌。湘綺卻有條不紊道:“臣自是不信,那鬼一招手,陰風大作,飛來一封羊皮卷書,打開看時,竟然是搬兵的血書
,印信和署名據清晰。更有胡大化的陰魂被鎖來,訴說了被謀害而死之事,點明墳塋內有血證,賬簿錢款,譚鵬舉遣他搬兵爲高矛先所bi去誣告譚鵬舉,惡行罄竹難書!”
魏太師臉色一陣青白,本已驚駭腹背受敵,不想他的爪牙臂膀四處受敵,首尾難顧,彷彿突然掉進沼澤,越是掙扎,陷得越深,空有氣力卻無法掙扎。他驚得定定心神大怒道:“一派胡言!”
湘綺冷笑問:“太師問心無愧,又沒有去誣告譚鵬舉,驚得什麼?難怪民謠說,四支玉柱倒掉一半,如今一柱擎天,這家廟都蓋去了龍脈之上。”
魏太師氣得臉色慘白,湘綺啓奏:“皇上,譚鵬舉一案有物證人證,如今人鬼共憤。天降大災,或是爲譚鵬舉一案所惱。吾皇英明蓋世,須得爲忠臣平冤昭雪,嚴懲貪官污吏!”
話出口,羣臣震驚,本有昔日同譚鵬舉交好或是譚鵬舉的門生,如今見大勢所向,也紛紛附和,說出許多疑竇。
皇上面沉似水,眼中滿是憤慨,一拍龍書案深吸一口氣下旨,吩咐文瀾閣大學生卓梓草詔:“查工、戶、吏、刑、大理寺各部貪贓徇私,天怒人怨,特將三部尚書及涉案官員削職爲民,此案,着定王玄愷查辦,文瀾閣大學士卓梓同往。此案牽扯皇親國戚,朕同太師避嫌。至於譚鵬舉,蒙冤含屈,着官復原職,修葺墳塋,禮部厚葬譚氏父子。查抄家產及府邸發回,赦免一族重罪回京,另有封賞。”
湘綺淚光盈盈,跪地叩首,大快人心,道一句:“吾皇聖明,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半載多的時光白駒過隙,無時無刻不刻骨銘心家門雪恨。卻無一刻如此時此景令她振奮,心裡豁然徹底的超脫,滿腔激憤仇恨,不甘的怨念,只在片刻間升騰,如日晞化卻晨露,無處找尋。
玄慎怕她一時失態樂極生悲,安撫道:“杜大人不必怕,太師是最謙和中正,雖然涉案者多是其門人,也是因從衆衆多,無法一一查清。太師不會挾私報復。”
又似爲了證明朝廷的態度,當衆將杜君玉擢升三級,爲文華殿少傅,翰林院大學士。湘綺大冤得血,心中振奮,哪裡還在乎那些虛名浮利。
她擡頭看到一旁的卓梓,面沉不露,定若磐石,臨風如樹,竟然暗藏經綸機宜,想這朝堂上掀起巨浪狂風的一場突變,都是卓梓不露聲色運籌帷幄於無形,難怪皇上如此珍視他。湘綺心裡不由敬佩感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