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容稟。若臣女只爲赦免自身的jian籍,也不必費此周折冒死麪聖申冤。只是家父沉冤莫白,還求聖上做主!”湘綺叩首,卻毫不退縮。
玄慎踱步在蔓草小徑間,漸漸沉下面容冷冷道:“你個女子好不識好歹!朕是爲你好,才爲你指點迷津,你反一意孤行。若是鳴冤,你自可去大理寺,只是大理寺翻案擊鼓,是要滾釘板的,四十九枚銅釘扎入皮肉,周身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即便大理寺受理此案判個翻案,怕你也無命安享日後榮華,落個殘疾喪命。”
“臣女不怕!”湘綺執着道,仰頭望天顏,他卻拂袖怫然而怒,耿耿道:“那你自可去大理寺鳴冤。”
“兄皇,不可!”玄愷急得額頭青筋暴露,上前阻擋。
湘綺接話道:“臣女是可去大理寺鳴冤,可以血濺堂前,證明譚氏滿門的精忠清白。只是那大理寺是奸賊一夥,官官相護,臣女去不過是送死。若臣女將此事大白於天下,怕亂了聖朝聲威,也斷送了聖上之英名,讓後世如何傳揚此事?”
卓梓在一旁沉吟不語,玄慎的目光望向他時,他卻開口道:“人死長已矣,入土爲安,生者還是要撫卹。萬歲妥爲安置譚大帥的遺孤家眷,怕譚鵬舉九泉下感念聖恩了。”卓梓痛心的目光望向湘綺,滿是憐恤道,“你也不必太過心急,如此要案不能聽你一面之詞,果然如你所言牽扯衆多,有朝廷官員內外勾結,皇上也不會聽之任之。只是,事關重大,還是安置撫卹譚府家眷爲先。姑娘試想若令尊地下有知,當如何定奪?”
玄慎深吸一口氣說:“譚元帥之冤,朕查明後會給譚家個交代,姑娘儘管放心。朕不敢標榜爲明君,卻也一心效法歷代明主。”
湘綺忽然覺得鼻頭一酸,喉頭哽咽,千頭萬緒涌上心頭。她不想在衆人面前失態,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但那一潮潮的心浪激盪洶涌而來,
拍打她的心壁。她咬牙,鼻音間勉強說出幾個字:“謝主隆恩!”低頭叩首時,眼淚啪嗒嗒掉在金絲烏石地磚上,點點滴滴格外分明。
“胡大化及高矛先雖死,定要開棺鞭屍,嚴懲重罰其家眷!以昭慰忠魂。至於譚家,君無戲言,朕會着有司放還譚府罰沒家產,另賞金銀田地,安置譚府家眷。更有,若日後譚府子弟要入京爲官……”
彷彿最後給她一絲慰藉一般,但這一切都已不是她所求,她愣愕愕地聽着,多半的話語從耳邊劃過,她並未聽得真切。
玄慎拂袖離去,書齋中只剩了卓梓和玄愷。
玄愷彎身去攙扶伏地啜泣的湘綺說:“這會子可好了,雖不是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人證沒了,皇上還能夠應了爲譚大帥昭雪平冤,當屬不易了。千古哪個帝王有四哥這般雷厲風行的氣魄?”
湘綺含淚起身,卻是低垂個頭,聽玄愷得意道:“早上還聽小賀子他們說,前日裡皇上大夜裡叫起,把個六部三司都召去了宏文殿,罵個狗血噴頭。怕是那些老臣平日欺少主少不更事的,這回被揪住把柄心裡有鬼,各個捏把冷汗。出宮時,那個刑部的羅大人腳下如踩浮雲,不是祥雲,一腳就下了三級臺階,跌得個鼻青臉腫,還掉了兩顆門牙。”玄愷說得繪聲繪色,痛快淋漓。
“你前番託卓梓去代爲探望令妹楚楚小姐,我已回影醉園看過,她主僕幾人尚好。只是依你所言,只誑她們講,你得了個差事急了出京些時日。”
“她們可是信了?”湘綺揉揉淚眼緊張地問。
卓梓苦笑:“只楚楚姑娘是個冰雪聰明的,聽了這話問我,什麼差事走得如此急?翰林院又不是大理寺辦案風風火火。”
楚楚,雲錦,反又是湘綺的一塊心病,若家門洗冤後,楚楚這曾經淪落風塵的女子又當如何安置?總是皇上許了赦免譚氏滿門的罪過,也讓她心中多少
有些慰籍。
幾人轉回花廳時,任是玄愷強做歡笑,也沒逃過周嬤嬤的嗅覺。周嬤嬤似察覺出些空氣中的異樣,她雖是失明,心卻格外明亮,只隨意一句話說:“兄弟總是同根生,打斷骨頭連着筋。就像這天與地,隔了曾烏雲,一陣風吹去,還是朗日晴空的,沒個隔礙。”
玄慎在一旁沉吟不語,玄愷之偷偷打量兄長的面色。只高公公進來提醒說:“主子,時辰不早了,若回去晚了,怕又惹來那些人聒噪個沒完。是不是咱們擺駕回宮去呀?”
那話音不陰不陽的,聲音如卡在喉嚨裡的難聽,湘綺聽得總是不寒而慄,心想幸虧得小弟得救免去進宮當太監,不然她會愧疚一生一世。
周嬤嬤反有些依依不捨,牽她的手擠出幾滴淚,許久不說話。湘綺說:“待得了暇,湘綺還是要來看望嬤嬤的,只要嬤嬤不嫌棄湘綺。”
周嬤嬤點頭,嘆息一句:“養大的雀兒,總是要飛走的。”
湘綺知她是傷感玄慎,卻未必是她。雖然玄愷在一旁打趣,可以無法掩飾離別時的哀愁。玄愷傷未愈,一手總是託腰,故意做出痛苦的模樣,卻執意要送湘綺。
及至送聖駕離府時,玄慎才低聲道:“這戲開場容易收場難,你自己惹出的禍事還需善終,自當時朕回報九泉下的譚帥。明日還是去翰林院走動,再做定奪。”
湘綺感激領旨謝恩,心裡思忖,不知皇上可是有妙計良策爲她解脫困境尷尬。
高公公爲玄慎披上一襲墨色斗篷,蓋住了頭臉,神秘地登車驅馳而去。她輕服一禮恭送皇上離去,卓梓在身後靜靜走來說:“還是先送姑娘回別院吧,稍安毋躁。你心中的事,皇上自會乾綱獨斷,給譚大帥個公道。”
卓梓的目光給她自信,眼底裡滿是堅定,屹如磐石的沉穩,她悸動的心也漸漸平靜,長長吐口氣,只得聽天由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