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毅風微開了口,怔怔神遺憾道:“家父尚未及講出那證據的藏匿之處,就於前日慘遭卓柯毒手。”
前日?這幾日卓柯在陪伴她和妹妹錦兒散心解悶,如何分身去殺人?湘綺露出苦笑,脣角帶了幾分無奈,目光就留在胡毅風急迫的面頰上,他似有意澄清冤情,卻手無旁證。
見她不語,胡毅風有些窘迫,無可辯駁般,哀哀道:“姐姐,胡毅風所言句句屬實。你小心提防卓柯呀!”
想當年胡大化不顧一切栽贓父親時,也定是對朝廷講,他所言句句屬實。
她不信,心中在想這胡毅風如何在此時突然栽贓卓柯。想那卓柯,科場舞弊一案也曾挺身而出替胡大化和樑閣老化解危機承擔罪責,如何的胡毅風要誣陷他。不該,如何也不該。父親同定遠侯都曾是開國元勳,當年出生入死輔佐先皇打下江山。父親生前同朝廷官員們都不過是君子之交淡淡如水,而定遠侯也是個不羣不黨,超然世外之人,沙場上奮力殺敵,班師回朝就夜夜笙歌享樂。父親對定遠侯無意親近,也頗贊他那淡泊的心xing。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卓柯屢次出手幫她,若是卓柯是那真兇,也不必如此麻煩,早些時就下手順水推舟滅掉她這個犯官之女也就一了百了,何苦生出這些麻煩來?莫不是胡大化同卓柯有宿願?亦或是胡大化有意爲之,讓胡毅風誤會了卓柯。
心裡將信將疑,但畢竟開始疑竇暗生,此案變得愈發的撲朔迷離。
風起自檐角,叮咚鐵馬的聲音,她無奈道:“人死,不得復生,公子好自爲之,還是逃命去吧。若如公子所言,胡大人違心被bi犯案,卻也是犯了律法,朝廷定然會緝拿治罪胡府滿門,你且安置了家人儘快離京安身立命去,是冤案總有真相大白之日。若報仇也不急於一時。”
湘綺想,不論胡毅風的話語是真是假,眼前離她科舉奪魁進宮面聖的時機步步bi近。雖死了胡大化這助紂爲虐陷害父親的歹人,少了證人,但改變不了她告御狀替父鳴冤的心。
胡毅風離去,湘綺喊住他,將手中散碎銀兩遞給他道:“前面是家客棧,各地來的舉子多聚集於此,你隱藏其中不顯眼,速速去藏身吧。”
湘綺心中有事,神色不定,再回去同同科考生們應酬也是心不在焉,只得託辭有事離去。
不知不覺她打馬來到胡府門口,果然遠遠的見到門口來來往往的車轎蒙了青白色的蒙頂,肖府門口滿掛了白幡,絳紗燈蒙上白紙,果然有喪事。府裡哭哭啼啼聲音飄過高牆傳來,哀婉傷情,那痛不欲生的聲音,湘綺想這不過才隔幾夜,就是人鬼殊途了。
湘綺不便上前,就向周圍人打探。
“胡府老爺暴病身亡。”道邊人神秘道,掩口低聲:“胡大化大人似是吃了賄賂,被朝廷追查,怕藏不住,畏罪服毒自盡。這不義之食吃得多了,就難免撐死。”
“唉,看似老實本份的一個人,謹小慎微的,人不可貌相。”有人議論。
“離地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不要做昧心事,吃昧心錢。”路人感嘆。
湘綺正在人羣中徘徊,心裡掂量此事暗自思忖,冷不防一馬從身後而過,一手猛拍在她肩頭。
她驚得回頭,尚未看清人,那手鉗住她胳膊不容分說用力一提,將她甩去馬上,策馬狂奔,是卓柯。
他緊緊束住她的身體,風馳電掣般狂奔而去,馬行鬧市絲毫不減速度,反慌得湘綺大聲提醒他小心。
馬行一路到了山間平湖那茅草亭,如今已被修葺一新,新鋪陳的茅草毛絨絨的,一眼看去各位的溫意。亭間多擺置了一張石桌,幾個石杌,卓柯也不肯坐,臨風而立望着那平湖道:“胡大化死了。”
湘綺不想他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如此,始料未及,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她打量卓柯,眼前人似變得陌生,她滿心都在思忖胡毅風的話,難道卓柯是自己的仇家?這也太過匪夷所思。
卓柯已經官復原職,胡大化卻一人頂下所有的罪責“自盡”,其中的玄機無人能知道。
卓柯嘆氣道:“可惜得緊,胡大化學問是大好的,就是人膽小怕事了些。收受賄賂作奸犯科怕也是身不由己,卻因風聲四起嚇破膽死了,那銀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不知他爲何貪污這些許的銀子,因財害命。”
湘綺只笑望着卓柯,那神情滿是戲弄,笑容似乎僵持。卓柯口若懸河談論胡大化之死,或是感慨萬千,或是臨風傷懷,終於發自肺腑嘆息一聲道:“事情蹊蹺,我也不大信,可鐵證如山,他自己臨死也親筆寫下認罪供狀,求皇上念在他伏法認罪曾爲朝廷賣命的君臣情分上,饒他留下枝血脈。試想,誰會討死滅族的罪過去認下如此大罪呢?且不說旁的,家中斬的斬,流的流,幾名小妾怕是要賣入勾欄,那胡府二公子今年十四歲,生得鍾靈毓秀的,聽說文章錦繡,是個才子,胡府的門楣,日後一心要去當宮裡太傅,如今怕只能入宮做太監了。”說罷搖頭嘆息,湘綺卻毫無笑意,心裡異樣沉重。
此事,胡大化不該是主謀,他死前,那種猶豫遲疑,彷彿有無比苦衷。
“也是我自作自受,還替他百般周旋,誰想他竟來害我。胡大化被大理寺收審,竟然反口咬定是我借鴿子泄露試題給高升客棧的你,所以你的答卷有備而來,文辭皎然,憑那文章若不作廢,怕該是一甲不在話下。”
湘綺聞聽大怒,反是被羞辱,她憑得是滿腹才學纔有錦心繡口,如何說她是靠舞弊才得的魁首?
見湘綺不語,只望着他若有所慮,卓柯忿忿道:“哪裡真有賊喊捉賊的,好歹是你舉報的鴿子泄露試題一事。只是此案牽扯衆多,胡大化一口咬定是我,得以被大理寺赦免回府,反害我被傳訊盤問。這倒也罷了,我知他定然受人指使,他竟然約我出來恫嚇我,說要將你罪臣犯女女扮男裝入闈混跡科考一事揭發出來,治你欺君之罪。”卓柯說到此心潮起伏,言語憤慨。忽然轉向湘綺質問:“湘兒,可是你自己魯莽去尋過他?如何她知道你是女兒身,還查出你是罪臣之女,是在逃的官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