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時間這東西,當你越要珍惜,它溜走的越快。三日光陰在葉靈手指與針線靈巧的翻動中化作那昨日的黃花,兒行千里母擔憂,有後世“地球村”的經歷,葉羽哪能理解“父母在,不遠遊”所內蘊的東西?看看葉靈那被繩線勒紅了的手指,看看葉靈身邊疊放整齊的兩套衣服,看看衣服旁邊那一雙嶄新的、針腳細密的靴子以及母親手中的半成品,葉羽想笑又想哭,曾幾何時,他是多麼盼望這一幕?
“羽郎,你來萱兒房裡一趟。”
此刻夜幕降臨,錢紫萱一反常態,她低眉順目的走進葉靈房中,跟婆婆見禮時臉蛋兒已是微紅,這話說完她頭差不多縮進衣領裡去了。
“我說三丫頭,你今兒個是怎麼了?咋變得這般有女人味兒了?”
如果擱在平時,錢紫萱肯定要爭辯幾句,可現在卻沒那心思,她沒敢看葉羽,籠着雙腿、踮着腳尖,她繞過葉羽徑直走到牀邊,鋪牀的動作一絲不苟到拖延時間的程度,看着三丫頭那渾圓的臀部,葉羽已然猜到了一二,等她拿出一塊潔白的方帕,葉大公子徹底的明悟了。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也,三丫頭可是葉羽這輩子愛上的第一個女人,如果不是瑣事纏身而不得閒,他何用等到現在?愛情不是一味的索取,她講究的是付出,這付出無形中包含着一種責任。前途渺茫,今天真不知道明天的事兒,可葉羽卻清楚一點——他無論如何也要活着從突厥回到大梁。如果爲了那子虛烏有的可能性而拒絕三丫頭,那纔是對她最大的傷害,這些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逝,葉大公子壞壞的笑着走到牀邊而後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先起來,人家還要鋪牀呢。”
三丫頭依舊不敢直視葉羽,她似是真的想要葉羽站起來又似是女兒家的矜持,數次而未果,她那通紅的臉蛋兒浮上了一抹笑意。
“丫頭,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了。”
錢紫萱正愁不知該怎麼開口呢,此刻巴不得葉羽這般問呢,哪還不借坡下驢?
借坡下驢的想法不錯,可關鍵是驢子肯不肯的問題。葉羽一把摟過錢紫萱纖腰將她拉進了懷裡,“我偏偏不說。”
“錢紫萱,你怎麼這般不爭氣,又不是沒被相公碰過?”
這個念頭沒落地,三丫頭聽到了葉羽那逗弄的言語,惱羞成怒,她就近咬住了郎君的肩膀——活該你痛,誰讓你叫人家難堪的?
“好萱兒,咱們今兒個玩一出‘逆推’的遊戲好不?”
三丫頭不理解,葉羽不厭其煩的予以解釋。
“討厭,羞死個人了。”
看着錢紫萱那想逃又逃不掉的樣子,葉羽大呼過癮,“怕什麼,咱們都老夫老妻了,你就想象你是男子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那種,你就想着怎麼調戲我不就成了?咋倆都赤條條的,誰還笑話誰啊。”
烈女怕郎纏,三丫頭最終沒能經得起葉羽的軟磨硬泡。
還別說,三丫頭演什麼像什麼,如果給她一身皮衣、皮鞭,那就是標準的女王,如果換成男人的衣服,如不是知道她的底細,葉羽八成是要吐的。這隻披着狼皮的小白羊“邪笑”着走向了牀上那披着羊皮的狼。洞房麼,最首要的當然是脫衣服,三丫頭雖然不止一次的看過葉羽的身子,可此際卻感覺雙腿有些發軟,那種感覺雲裡霧裡的。
“萱兒,新郎的臉皮比新娘子厚,你應該先脫自己的衣服。”
男人,該出手時就出手,葉羽嘿嘿的笑着壓在了錢紫萱身上……
三丫頭已然睡熟,看着潔白的帕子上那斑斑梅花落,看着她臉上淚痕宛然,看着她嘴角那滿足的笑意,葉羽心疼、心醉、心又酥。春從春遊夜專夜,此時的他將唐明皇引爲知己,可身爲人子,他必須要去看看母親,悄無聲息的下牀,替三丫頭掖好被腳,他提着鞋子走了出去。
杏兒平日睡在錢紫萱臥房外間,今兒雖被錢紫萱藉故譴了出去,可良宵苦短,葉羽二人幾度征戰豈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杏兒未盡人事,可那靡靡之音昭示着什麼還是略懂一二,隔着門縫瞟了一眼,小丫鬟有些傻眼。雖然知道屋中的男子也是她的男人,可她卻不想叨擾小姐的寶貴時光。
毅力可以剋制腳下的動作卻不能剋制生理的自然反應,杏兒鑽進被窩裡,蒙上頭捂住耳朵,可小姐那似痛苦更似快樂的聲音還是清晰的傳進她的耳朵。莎翁曾經說過既然反抗不了,那何不靜下心來享受?杏兒早了莎翁幾百年,可卻與他想到一塊去了——由此可見,中國人的思維絕對不比外國人差啊。
葉羽出門,四目相接,葉羽臉上發燒,想也不想奪門而出;杏兒臉蛋兒本就是通紅,效果自然不如葉大公子明顯,可她卻很有辦法的矇住了頭,好半天不敢出來透口氣……
夜色昏黑,夜空寂寂,葉靈房中點點燭光是那般耀人眼目,隔着老遠,葉羽似乎能聽到母親拉動繩線的聲音,想想之前的荒唐,葉羽突然生出一絲慚愧,他快走幾步,推門而進。
“小東西,你今兒怎麼這麼乖?”
無論鼻子還是耳朵,狗都遠遠比人強,葉羽一隻腳剛踏進門內,大白已然搖着尾巴迎了上來,它後退撐地,前腿擡起扒在了葉羽身上,雙目炯炯的注視着葉羽。
葉羽低下頭,他剛要摩挲一下,小傢伙屁顛屁顛的跑到了裡屋,嗅了嗅葉靈搭在牀邊的腳丫,乖乖的跑進了小窩。
“娘,大白還是跟你親。”
葉靈雙目微紅,她擡頭看着兒子一眼,繼續手中的針線活。
“娘,都這般晚了,您還是快點休息吧。”
“這靴子還差幾針就縫完了,娘馬上……”
葉羽走到葉靈身邊,他才注意到母親手指上勒出的斑斑血跡,一把搶過葉靈手中的靴子置於牀邊,心疼的捂住了她的右手。
“娘,疼麼?你怎麼這般傻?兒子又不是沒有靴子。”
葉靈不答,她拿起身邊縫好的衣服,“羽兒,明天你就要前往突厥了,那兒太冷,娘給你做了兩套冬衣,你穿給娘看看。”
葉靈親策親力,試完帽子試棉袍,試完棉袍試靴子,看着兒子身上衣服合體合身,她心裡高興,笑在臉上,想要繼續那未完的幾針,葉羽不讓,強行抱她牀上躺好。
葉靈一點不困,她似有萬語千言要跟兒子傾訴,東拉一句西扯一句,行雖散可神卻聚——擱在後世,葉靈鐵定寫散文的好手。
關於這陳年的舊事,雖然瑣碎,可葉羽卻聽的津津有味,他彷彿真的回到了童年,依偎在母親懷裡,想象着母親當年看着一動不動的兒子一天天長大的歡喜,臉上掛着絲絲笑意,他漸漸的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清晨,葉羽睜開眼睛,看着牀上擺的兩雙棉靴,翻過母親枕頭,看着上面的那片溼痕,葉羽久久無語……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子美前輩此詩可謂貼切之極,除去押送金銀等物的僕役、各行各業的能工巧匠以及太宗皇帝調撥的一千禁軍,七大士族竟然也添派了一千甲軍——七大士族雖然巴不得葉羽早點死,可於他們自身而言,送嫁銀屏絕對不能出現絲毫的差錯,這一千人與其說是保護,倒不如說是監視,鬼才知道葉羽這廝會出什麼幺蛾子,還是穩妥一點較好——三千多人排成長龍,場面蔚爲壯觀吶。
兩派人馬涇渭分明,大梁禁軍以葉羽爲正,何寧爲副——這何副將就是被葉羽一瞪眼而心潮澎湃的那位侍衛統領,自動請纓,他自然唯葉羽之命是從;而七大士族以柳氏子孫柳孝元爲正,小憐兄長陸直爲副,至於兩人關係如何,葉羽不得而知。
葉羽很不爽柳孝元,想到紅袖家仇,他恨不得先敲打一番替紅袖出口氣,可這混蛋有聖旨在手,葉羽又不好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讓他難堪,如此豈不是落了皇帝的面子?至於陸直,他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小憐,七大士族派他爲副到底憋得什麼屁呢?
“葉將軍,這匹黑馬暫爲您的座駕,將軍你可滿意否?”
何寧把葉羽奉爲偶像,更何況他是副將,有什麼好東西能不先奉給一把手?可憐葉大公子從沒有騎過馬,這黑傢伙不用站起來都比他高,心裡能不犯憷?這還美美的想着是不是搭公主芳駕呢,這何寧很不長眼的前來“獻禮”,葉大公子打定主意以後給他做兩隻小鞋穿穿。
這穿小鞋畢竟是後事,現在這關咋過?總不能當着這麼多人認慫吧?剛抓住繮繩,這黑傢伙打個響鼻差點沒讓葉羽跳起來,左顧右盼,他突然看到了母親一行人,雖然囑咐她們不要相送,可此刻他卻要叫“阿彌陀佛”,到底是親人啊。
“娘,您怎麼來了?”
葉羽疾步走到葉靈跟前喁喁耳語,葉靈低頭不語,偶爾擡頭,那通紅的雙目看得葉羽心下難受,他越發的不想辭別母親,大白跟在葉靈腳下,小傢伙比之剛來之時至少長了一頭,它時而咬住葉羽的褲腳不住的拉扯,時而將頭貼在葉羽腿上親熱的磨蹭。
雪獒在大梁可是稀罕物事,圍觀送行的人們看到這可愛的傢伙自然驚奇,不少人指指點點的似乎想判定這到底是不是狗。大白雖未長成,可卻繼承了藏獒那優良的品質,睥睨的看着萬事萬物,在它眼中只有主人。
“大白,要是有人敢欺負娘,你就給我狠狠的咬他,咬死了我給你兜着。”葉羽回頭掃了一眼,他別有深意的說道。
大白心領神會,汪汪的叫了兩聲,似乎充滿了霸氣與傲氣。
“相公,萱兒……”
錢紫萱初爲人婦,那盤在腦後的婦人髻別有一番風韻,所有的留戀與不捨都寫在了臉上。
“萱兒,這家就交給你了,誰要是不聽話你就給我教訓她。”
明空是死腦筋,不適合管家;素月是個小醋包更是攪屎棍子,雖然詭計多端,可如要把家交個她,葉羽只有不放心的份兒,更何況這兩人鬥來鬥去的,是得找個人節制一番。
素月有些不滿的看了葉羽一眼,憑什麼她三丫頭就是葉府的女主人?不過她還算識大體,沒有當衆反駁葉羽的話兒,只是嘟着嘴以示抗議。
“月兒,以後可得聽萱兒的話。”
“知道了,”素月湊到葉羽耳邊,她拉長着聲音言道,“人家會替萱兒妹妹管好明空的,她要是不聽話,人家就用劍打她屁股。”
明空聞言,小臉兒漲紅,葉羽有一種拳頭擊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他拉過素月就是兩巴掌,“危機時候你可不能逞強……”
“人家會把冰劍給臭明空的。”
葉羽笑笑,轉身看了看明空,“明兒,母親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公子,只要明空不死,那就沒人能傷害到夫人一根頭髮。”
明空此言絕不是吹牛,她看了看素月手中冰劍,話說的斬釘截鐵,可突然間一陣乾嘔分外煞風景。
葉羽只覺腦中一連排的問號,錢紫萱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明空手腕,素月則有些怨懟的看着葉羽,你憑什麼厚此薄彼?
“相公,明空真的有了。”
葉羽感覺莫名的一陣狂喜,他突然緊緊的抱住了明空。
“詛咒你生個丫頭。”
素月低頭嘟囔了一句,錢紫萱意外的跟她統一了戰線,葉羽笑而不語,對他而言,生男生女都一樣,無論是結果還是過程。
“娘,您要抱孫兒了。”
葉靈緊緊的拉住了明空雙手,眼淚並笑意同現,她竟然有些語無倫次。
“弟弟,你…你多加小心。”
裴雪看看葉羽又看看葉靈,她慢慢的挪了過去……
“二哥,你們可以出發了。”朱泰走到葉羽跟前,他“自作聰明”的打斷了葉羽接下來的話兒,“家裡有我和大哥、四弟,一切都不會有事的。”
“大哥也還罷了,寶兒不幫倒忙就算萬幸了。”
葉羽嘟囔着,他看了一眼那大黑馬,越發的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踱着步子朝前挨。
“將軍,請上馬!”
何寧很沒眼色的將馬繮送到了葉羽手裡,葉羽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拍了拍馬背,默唸兩聲早死早超生,很爺們的跳上了馬背。
早知如此還不如跟大哥學學御馬的訣竅呢,這第一步該怎麼着?這時一尊鐵塔出現在馬前,“羽哥,鐵塔跟着你!”
“鐵塔,家裡更需要你要,以後多跟月姑娘學點功夫。”葉羽雖然在笑,可他這更像哭,“鐵塔,替哥們拍一下馬屁股吧。”
鐵塔這人實誠,想也不想一巴掌拍在了馬屁股上,大黑馬吃痛,一聲嘶鳴,離弦之箭般朝前躥了出去。
沒學會走呢,竟然就要跑,其結果可想而知。
“孟鐵塔,你想害死老子?”
葉羽雖然抓着繮繩,可腳下沒找着馬鐙,“提速”太猛,他一屁股顛出了馬背,好在蓮花步也不是蓋得,有繮繩的牽引,葉羽一把抱住了馬脖子,一人一馬雜耍般絕塵而去。
“將軍好馬術!”何寧仰慕的看着葉羽的背影,他自幼接觸馬匹,可也沒有信心能做出如此驚險的動作,七大士族的人出奇的沒有反駁,錢寶兒更是拍手叫好,可他們哪裡知道,他們心中的英雄嚇得臉都白了,誰能告訴我怎麼才能讓這畜生停下來啊。
太宗皇帝以酒爲女兒踐行,銀屏公主隔着馬車向父皇辭行,聲音雖然鎮定,進退有度,可馬車裡的她卻是淚流滿面……
三千人馬浩蕩前行,送別之人紛紛散去,卻有一雙美眸癡癡的注視着送嫁隊伍消失的官道,那曼妙的身影似一尊石像,久久沒有動作……
葉大公子蹲在官道旁的草地上,面色蒼白,嘔吐連連,那罪魁禍首的黑馬悠閒的吃着青草,時不時打個響鼻,似有些鄙夷更有點佩服,之前爲何就沒把他顛下來?
“將軍,你怎麼了?”
送嫁隊伍逶逶而行,等他們趕到之時葉大公子吐的胃裡是清潔溜溜了。看到葉羽坐在地上,他拍馬趕了過來,駐馬、下馬,那嫺熟的動作讓葉羽嫉妒。
“沒什麼大事,就是第一次騎馬,有點暈。”
第一次?何寧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能置信。
“你什麼意思?你再這個表情,信不信我讓你把我吐得全給吃下去,就給你一個牙籤。”
何寧突然一陣反胃,差點沒步了葉羽的後塵。
“何統領……”
“統領之稱萬不敢當,將軍如果願意,那就稱末將一聲老何。”
“你年紀比我大,我就叫你聲何大哥吧。”葉羽不給何寧反駁的機會,“你着人給我準備點吃的,今天走了這麼遠的路,累了,就在這兒安營紮寨吧。”
“啊?紮營?”何寧一愣,這走了還沒五里路吧。
“啊什麼啊?我讓你去你就去!”
“哼!”七大士族的陣營中一個不友好的聲音傳進了葉羽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