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細濛濛的雨絲,一羣客商在一處簡陋的茶棚下坐下來避雨,馬車停了長長一拉子,此時蓋上了擋雨的帳篷,就像是一棟黑漆漆的房屋。
經營茶棚的看上去與中原人無異,但其實卻是頗超氏人,也就是党項族。
趙樑擦了擦髮絲上雨水與汗水匯聚在一起的水珠,呼出一口白氣,端起桌上的熱茶便喝。
這茶遠不能與他過去在江南喝過的好茶相比,但他現在卻已經習慣了。
眼看着一年終於快到頭,自帶着族人舉家進入燕雲十六州苟延殘喘以來,趙氏這一族終於再一次在北方有了自己的根基。
作爲起死回生的這一脈趙氏來說,他無疑是自豪的!因此他看上去滄桑了許多的臉龐上現出了淡淡的笑意。
眼看着臨近年關,不定哪天就會來一場大雪!想象着這批自北方收了一年的皮毛通過蜀中的店鋪賣到各地去,趙氏將重新鞏固大家族的地位,他不禁又大口的吸了一口茶水。
“趙老闆,這一次收穫看來不錯啊...”
“呵呵,頗超兄你這茶館該修大一些了,不然如何能賺大錢?”
趙樑笑道,從茶棚後的一棟簡陋小屋裡出來一名有些矮,卻很結實的漢子,正在朝趙樑走來!
這人祖上曾是頗超氏的一名族長,也不知哪一年開始,頗超氏在党項族當中失去了地位,到這時連族人都沒剩下多少!
這名叫頗超沉的男子現在正在這一條趙樑等人南北必經的路上搭了一間茶棚,平日裡讓兩個僕人做着茶棚的生意,大部分時間其實還是外出打獵爲生!
他坐下來笑道,“是該修大一些了,也不知怎麼回事,最近越來越多的人往燕雲州去了,而從裡面收穫出來的商人也越來越多...我都想,是不是該放棄打獵乾脆弄個大茶樓算了!”
說完,他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然後看了一眼這有些荒涼的周圍,爲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但趙樑卻似乎很認真的對他說道,“說真的,頗超兄你現在可不能開玩笑了,這地方雖然看似荒涼,但隨着燕雲州的人口增多,早晚這一條路上會有很多人做生意的,你若不想進入燕雲州,那在這裡開個茶樓是最好的了,比你打獵爲生要強啊!”
“哦?趙老闆以前可是每天抱怨這條路艱辛無比的,怎地現在反而勸我了?”頗超沉疑惑的問道。
趙樑嘆息一聲,眼神變得複雜起來,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半晌後才語氣複雜的說道,“誰也想不到,燕雲州會這樣被收回來,也不知金人現在退到了哪去了......更想不到,燕雲州會這麼快就有了生氣啊!他......確實是個厲害的人。”
頗超沉聽得一頭霧水道,“你說的那個他,是誰啊?”
“燕雲王,一個很年輕的王爺!難道你現在還不知道燕雲州的消息嗎?難怪你還在這打獵沒有去燕雲州呢...但也奇怪,這一路上這麼多人難道就沒人告訴你?”
趙樑一臉疑惑。
頗超沉愣了一下,然後驚訝的問道,“難道...那個分田的消息是真的?”
趙樑苦笑道,“原來你知道?呵呵......有田分,永遠不收回,三年後才交賦稅,這一條,便足以吸引許多人了...”
“這是真的?”頗超沉語氣充滿了驚訝。
“誰說不是呢...我親眼看着一個只有不到兩百人的縣,現在已經有了幾千人了......除了這田地永不收回之外,其實連那些縣吏官員們治理轄地的方式也照實奇特!我趙樑也算走南闖北的人...第一次覺得燕雲州這種地方其實也挺好!”
趙樑說着,語氣裡分不出是喜或是憂,總像是帶着些複雜的遺憾。
頗超沉似乎來了興趣,追着這個問題開始詢問起來。
他在這裡擺茶棚只是一個偶然的原因,所以認識了趙樑這樣的大客商,但一來二去的,兩人之間互相欣賞,也就成爲了朋友。
頗超沉問起來,趙樑自然藉着這個歇腳的機會開始述說起來。
原來,自趙樑等家族進入燕雲州之後,一直顛沛於戰陣縫隙之間做點皮毛與藥材生意。
對於商人來說,他們明白怎樣讓物品變得有生意,買賣也無非是南買北賣,反之亦然!五家中人都深諳生意之道。
所以他們要做的便是打通一條渠道,一條能有生意的渠道!往江南那條路,自然是無法去了,只能往西南一些,西南雖然不如江南之地富庶,但畢竟也算是人口繁多之地,也不缺富豪之人!
有人的地方便有生意,這個道理人人都知。
於是在艱苦的條件上,趙樑親自開始了參與這條路的開闢當中,這期間歷經了許多的磨難,但神奇般的見證了大趙國的勝利河金人的敗退!
這當然給這些客商有了更好的收購皮毛藥材的環境,而在這條路上,趙樑等人難免與各族的人打交道,其中甚至包括一些遼國人,金國人,党項人...甚至連趙樑和那些人自己也分不出他們屬於哪國人的異族人。
做生意之間,只要彼此有獲利,哪便與種族無關,商人的強大之處便在於給別人帶去生意,也給自己生意...
行走在燕雲州之間,趙樑漸漸的發現到了燕雲州開始的改變。
然後,前不久纔開始收到了從幽州那邊傳出來,傳遍了整個燕雲州,並且正在向外傳遞的消息。
燕雲王...也就是宋易。據說宋易頒佈公告:凡是從前無家無地者,但凡在燕雲州登記在冊成爲居民,將按人頭劃分田地,三年之內不收賦稅...只要肯勞作者,可憑藉爲燕雲州修建城牆,或者幫富人建造房屋、酒樓、宅子、等功勞去賒欠種子,勞作工具!
這些,對於天下任何平民來說,都具有吸引力!所以,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在往燕雲州遷徙!
其中有少部分人甚至已然開始有了自己的田地,將簡陋的屋子也搭起來了。而他們的種子,確實是以自己的勞動便可賒欠換取!
這些事,初傳入趙樑耳中未免有些不可思議,但最不可思議的卻還是,幽州那邊正在試驗一些不同的糧食栽種,竟然有在秋天種下並將在冬天結下果實的可能。
這個消息,此時尚還在流傳着,恐怕到了冬天時,到底是謠傳或是奇蹟,才能見分曉!這種事情,傳入平民耳中...應該是任何人耳中,都該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在經歷了太多的不可思議之後,趙樑自己都荒謬的產生了一種莫名相信的感覺!
雨還在下着,趙樑還在繼續的向驚呆了的頗超沉講着燕雲州那邊此時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