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少有人知道許免是與宋易相識的,所以那一天宋易能夠帶刀進入皇宮被在場的人認爲是嶽武的縱容,或是那塊鐵令的作用。但其實是許免放行的!
許免入京在禁軍中的地位已然不低,因此宋易最終還是謝絕了許免希望加入威武軍的要求,只是想讓他呆在禁軍之中。
因爲若是他與趙澤遲早會有更慘烈的一戰,那許免留在禁軍中的意義會大得多!
朝會。
在肅穆而壓抑的氛圍中,嶽武最後一次穿着他的公服進入朝班,在武將那一排,當然不讓的站在第一,而宋易則站在第二!這讓許多新提拔起來的兵部與軍部官員感到驚憾,卻不敢發言。
這並不是這一天最讓人震撼的事情,因爲當趙澤終於出現之後,從嶽武口中提出封王的那件事。
滿朝文武終於震盪。
唯獨,本該最最憤怒的韓城卻站在宋易之後的位置低頭沉默,使人看不見他那張極其陰沉的臉龐。
趙澤例行公事的詢問文武意見,於是按照慣例所有人等待着最大的那幾人發言。
王維式終於站出來,陳述宋易的功績,瞬間歌頌嶽武的功德無量,話裡話外的意思表明着,他是贊成的,但他卻隻字未提宋易擁有開國鐵令之事!
王維式站在嶽武一邊,贊成封一個前所未聞的燕雲王,這是一件足以震撼整個朝堂的大事。
哪怕他此時的地位已然高到無以復加,但所有人卻依舊凝滯了片刻,然後一部分王維式事先關照過的人終於看出來附議。
這便是朝會。
附議的人漸漸增多,但兵部與軍部那邊,卻詭異的一片寂然。
因爲,韓城尚未開口。
其實韓城已經得到了趙澤的承諾和解釋,但他依舊極度的壓抑,極度的不自在!韓城雖然嫉恨宋易如此輕易的得到王座,但更痛恨的卻是此時這滿朝文武的虛僞與附議!
終於,在趙澤詢問聲中,韓城走出班列,只說了三個字-“臣,附議!”
仿若瓜熟蒂落,落地可聞。
宋易封燕雲王一事終於無可避免,於是趙澤用極具威嚴的聲音宣佈這件事,賜玉帶王袍,賜王印王旗......
一切看上去那麼神聖而震撼人心。
但其實趙澤心中早已陰沉無比,他盯着宋易的目光似笑非笑,繼而宣佈了嶽武解甲歸田一事!
雖然嶽武說過一切官職都放棄,但在王維式的建議下,趙澤卻還是給了嶽武一些空有其名的封號與榮譽,彰顯着大趙新君的仁慈與英明。
嶽武當然不在意這些無所謂的虛名,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脫去了身上的那身鎮國公公服,露出裡面一襲白色常衫。
哪怕脫下公服,他依舊是鶴立雞羣卓爾不凡之人!
在萬歲之聲中,這終將震撼整個大趙國的一場朝會散去...
嶽武,在默默無聲中退出歷史舞臺,於三天后帶着粟青稞離開京城,從此遠朝堂,近山野。
黃雀樓中,宋易見到江城,不由得驚詫不已。
眼前的江城看上去就像是滄桑了十歲那麼多,眼角竟開始有了細紋,儼然一個三十歲的中年人。
宋易驚憾的問道,“一段時間不見,江城兄怎地憔悴了許多?”
江城苦澀一笑道,“京城發生了許多事情,我實在苦不堪言的夾在一羣人中生存,終於開始後悔當初的決定,若是呆在汴州就好了。”
“怎麼回事?聽說寧師師因爲柳青瓷一事而被打入冷宮?你怎麼也被牽連了......”
“本來不該說的,但此次一別,或不知今後是否還有相見之期!其實......她入冷宮一事也只是她刻意的觸怒皇帝而已!”江城神色肅然說道。
宋易心中一跳,似乎意識到江城即將說出一些他不知道的訊息。
江城盯着宋易,表情肅然的說道,“她與你之間,從此隔着的不再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宮牆,或是一座江山那麼遠......其實,趙澤坐上皇位一事,卻是她與王維式之間的密謀而已!有一種‘明日綺羅香’...對孕婦無害,卻能讓先皇漸漸衰竭。這種藥,是她身邊的一個丫鬟餵給先皇吃的......而其實,那個丫鬟懷着的纔是趙澤的親生骨肉!在趙澤成親的那一天,她用李代桃僵之計換了那個丫鬟代替自己......至於原因,你應當知道!”
宋易雙眼全是震驚之色!而江城卻停頓片刻接着說道,“那名丫鬟,其實你應該見過,她是師師在小凡樓時的丫鬟!現在...她死了!和她腹中的孩子,一起......”
說到這裡,江城的嗓音中終於帶了悲切的哽咽之聲,眼眸中有了晶瑩之色。
宋易顫聲道,“她爲了什麼?如此狠毒的女人......”
“這事也不能全怪她,只因爲她太討厭過被人主宰的日子,於是當她遇見趙澤,便終於萌生了一個膽大包天的計劃......我也是直到她入冷宮後才知道!她想她的孩子未來不必像她一般遭受幼年苦難,於是......她希望她的孩子會是天之驕子!”
江城眼中的眼淚,終於流下來,卻不知是爲了寧師師的堅忍,又或是死去的那丫鬟的無辜,或者是自己被利用......
宋易呆滯許久,纔開口說道,“她的野心竟大到這般田地,呵呵......你爲何將這些足以殺頭的隱秘告訴我?”
江城苦澀的說道,“因爲你終於走到了與皇帝對立的局面,也因爲你如今的成就也終於讓她震撼!於是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擔心你從此不會再知道,希望你能清楚她在做什麼,而將來你會怎麼選擇......以她的脾性,斷然不會將這些告訴你,因爲她甚至曾經想過殺死你...曾昱其實是她煽動的,卻不是趙澤指使的!只因爲後來你的反擊,才終於讓趙澤下決心徹底的剪除你......”
宋易默然,聲音寒冷道,“原來一切都是她麼?她瘋了?!”
“或許她心是瘋狂的,但有一件事,我江城可以用性命擔保......她確實愛過你,也動搖過,只是你的選擇讓她終於沒有回頭,直到如今!”江城神色悽然說道。
對於江城來說,走到這一步,他終於無法回頭,哪怕他終於知曉了寧師師的所有秘密,卻終究不得不在這條船上繼續走下去。因爲他如今已經回頭無岸......
“可這樣的愛,沒有人會喜歡!”宋易道。
“可我卻恨不得我是你...”江城苦澀道。
宋易微微震撼,望着蒼老了彷彿十歲的江城,終於發出一聲長嘆。
也許,這世界上確實許多的感情並不如意,江城的執着也或許是另一種瘋狂。
沉默片刻,宋易問道,“趙澤知道嗎?我指的是他如何登上皇位這件事...”
“他當然知道,他一直在謀劃,只是想不出好的辦法,卻沒想到王維式與她之間謀劃出了那樣一個一石几鳥的方法,驅逐了七皇子,安插了人入宮,最終...成了大事!這件事,趙澤雖不清楚詳細情況,但卻知曉其中的貓膩,因爲他是最大的既得受益者!他怎會不滿意這個結果?”
“你呢?現在她入了冷宮,你該如何選擇?”宋易問道。
江城複雜的笑了笑道,“你錯了,入冷宮本就是她的計劃之一,我不得不在宮外爲她做更多的事情,因爲如今只要她動動手指,我便已經死了!”
宋易愕然無語,怎也無法將那個當初驚豔過自己的女人與江城口中那個野心滔天的女人想在一起。
許久,他在發出一聲莫名的嘆息道,“如果跟我走,你願意嗎?”
江城搖了搖頭道,“哪怕她只對你動心過,我卻始終無法放下她!哪怕爲了她去死,我......也沒什麼可惋惜的!這一條路,終究是我自己選的!”
宋易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江城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那就活着......”
宋易離去,留下這一句話。等宋易走了很久,江城才半醉着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那句活着的含義。
寧師師的野心,超出了宋易的想象,雖然她有她的理由,但是她的殘酷卻是讓人厭憎的。哪怕江城口中,寧師師唯一愛過的男子是宋易,宋易卻始終高興不起來。
這種壓抑,像是無法釋然的重石一般,沉沉的壓在他的心上。
遙遙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宮牆,牢籠一般的皇宮,宋易長嘆一息,心中飛逝而過的一個莫名的念頭。
離開時,宋易與王帥在一戶普通人家徹談了一夜。外人也絕不可能想得到,這麼一間丈夫遠行,只剩下獨居小婦人的人家裡......會有兩個男人悄然的存在,並且細之又細的談着一些足以囊括整座京城局勢的大事。
天亮後,宋易回到黃都虞侯府,就在柳青瓷的閨房內休憩了一個上午,然後在午時醒來後吃過柳青瓷端來的飯食之後,離開。
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座城終於空了。
因爲朝廷將會在一天後,宣佈嶽武的解甲歸田與宋易封燕雲王的震撼消息......
而晴朗了許多日的天,終於開始變化,開始起風,有黑雲聚攏在京城的上空,大雨欲來!
寧師師,站在一座不是冷宮的冷宮中最高的閣樓上,遠眺着某個方向,風吹起她華麗的長袍,依舊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