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王庭刀客爬起來,神情微微有些森冷的走過去要砍向崔巍的人頭,卻被宋易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去看看你的主子,把他交給我。”宋易笑着說道。
高麗王庭刀客眼神閃爍了一下,最後還是擦去嘴角的鮮血狠狠的哼了一聲後才離開。
宋易走過去,撿起地上那杆很沉的畫戟,將畫戟的鋒芒貼在崔巍的臉上,眼中全是肅殺之色。
“大趙國的軍人,不思爲國效力,卻來刺殺平民,真是愚蠢至極!”
“成王敗寇......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但你也算平民?”崔巍倔強冷聲道。
“連要刺殺的人善惡品性都不知,你不是愚昧是什麼?可惜了這一身武藝,本該上陣殺敵...”宋易惋惜道,手臂微動,畫戟鋒芒刺破崔巍的頸項皮膚,有鮮血沁出。
崔巍神色冷淡,但目光中卻有疑惑之色閃過。
那邊,高麗幾人已經扶起昏迷的王書上馬,然後開始離去,臨了之前,那高麗王庭刀客朝着宋易這邊冷冷的看了一眼。
高麗人離開後,宋易才問道,“你是奉趙澤之命?”
“與你何干,要殺便殺,我崔某絕不乞饒。”崔巍冷哼道,身上的傷口依舊在向外滲着血。
“本該殺了你,但卻不會殺你...不然當真可惜了這一身好武藝了,嶽將軍若是歸來知曉我殺了一員虎將,豈不是要惋惜?”宋易故作嘆息狀。
崔巍登時皺眉,“你......認識嶽將軍?”
見崔巍動容,宋易便知道用嶽武的名義出來就沒錯了,大趙國的軍人,或許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卻沒多少人會不敬佩嶽武。
宋易冷笑着說道,“我現在帶你去威武軍中,也不知其他人會怎生看你?”
“你......究竟是誰?”崔巍眼中終於現出疑惑之色。
“殺人之前,連底細也不去查探,難怪你會成爲別人借刀殺人的刀!”宋易冷哼道,讓伍堅將崔巍捆綁起來。
崔巍原本已然做好了被殺的準備,但此時卻突然劇烈的掙扎起來,口中喝問着宋易到底是什麼人。
宋易見崔巍身上的鮮血越流越多,擔心他失血過多,當下對伍堅說道,“將他弄暈,帶回去...”
荒野裡矗立着幾頂帳篷,自從帳篷安下之後,幾名高麗人就再也沒有搭理過宋易,甚至碰面時都有股冷漠的神情。
宋易知道他們在生氣什麼,但卻沒有去解釋,因爲他現在要忙着救活崔巍。
這世間的事情說起來太奇怪,崔巍要殺他,但是他卻要救他...而且前提是他們之間不但沒有愛情也沒有友情。
因此,連伍堅也有些難以理解。他在江湖中打滾只知道一條準則便是快意恩仇,所以伍堅的個性十分果斷,如他的刀鋒一般犀利。
在崔巍清醒的時候,宋易巴不得自己都湊上去砍他幾刀。但是現在,宋易卻因爲崔巍身上的傷口太深而煩惱。
他身邊雖然有些藥,但是似乎都沒能完全止住崔巍身上的血,有一道傷口是那高麗刀客砍的,就算裹上了白布,依舊被血水滲透,宋易都不得不對那位高麗刀客的刀術感到忌憚。
正在宋易發愁的時候,崔巍蒼白的臉龐卻微微動了動,繼而是他的眉頭緊皺着,然後睜開了他的眼......
不用去看,崔巍便知道自己的身體經過了包紮,但是他的手腳卻無法動彈,伍堅將他整個人連同一條粗糙的木板捆綁在了一起。
崔巍張了張發白的嘴脣,低沉着嗓音說道,“我的褲腿裡,有金創藥...”
宋易愣了愣,哭笑不得的低下身去在他的褲腿位置搜尋起來,果然在縫起來的夾層中發現了一小包金創藥,同時發現的,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一張面額不大的銀票,一枚精緻的耳墜,一縷用紅色絲線捆紮着包起來的黑頭髮......
宋易爲他上了一些金創藥,竟然很快的止住了傷口處的血,因此自然而然的宋易便將剩下來的半包金創藥放進了自己的懷裡......
夜裡造飯時,伍堅提了一隻野兔回來,烤熟之後,宋易讓伍堅給高麗人那邊送過去一半。
伍堅納悶的問道,“你爲什麼不去?”
“我現在提過去,肯定會被他們扔掉......”宋易一臉無奈說道。
伍堅明白過來,卻奇怪的問道,“但爲什麼要我去?”
“我看得出來,你和那名高麗刀客的關係還不錯,而他似乎也常常向你討論刀法上面的問題,你今天好歹也算是與他並肩作戰了,他們暫時對你還有好感!”宋易認真的分析道。
伍堅無奈之下只得相信了宋易的話,但那半邊烤兔雖然沒有被人丟掉,伍堅卻沒有像宋易所說的那樣受到什麼好的待遇,回來後跟宋易比劃了一番那些人的冰冷態度,宋易只能苦笑。
夜裡,帶着松香味的火把燃燒得噼啪作響,崔巍吃了一些東西,很明顯的臉上已然有了血色,此時正好奇的看着宋易在帳篷內的角落中磨刀...
“你到底是誰?”崔巍問道。
“故弄玄虛的,又不讓我死,這算怎麼回事?”
宋易拿起磨過的那一面刀鋒看了看,用拇指按上去感受了一番鋒利程度,然後滿意的直起身來走到崔巍身邊比劃了幾下,這才坐了下來對着崔巍冷笑道,“你英雄了得,現在知道奇怪了?”
“身爲軍人,自該服從命令。”崔巍義正言辭的說道。
“嘖嘖......這氣概豪情!如果你不是要殺我,連我都覺得你就是榮光的代表了!只可惜,趙澤讓你來殺我,你真的就來了,太可惜了....”宋易惋惜道。
“康王?這和康王有什麼關係?你究竟是什麼人...”崔巍皺眉問道。
“不是康王?那不可能,除了康王之外,整個燕雲十六州的人,就只有青木寨的人認識我了,但青木寨的人全是我的弟兄,他們不可能殺我的...看起來是康王讓別的人命令你來殺我的?是誰?”宋易問道。
“你和青木寨的那些雜兵是兄弟?這麼說你是從青木寨來的?”崔巍目光充滿了疑惑問道。
“是的...我是青木寨來的,快說!誰讓你來殺我?”宋易目光一冷,瞬間將刀鋒置於崔巍咽喉之上。
刀鋒已然很鋒利了,只要崔巍一動便可能割破皮膚。
但很顯然,崔巍連一絲害怕也沒有,他不相信宋易救了他又會殺他,所以他冷笑着說道,“你說你是青木寨的人,你怎麼證明?”
“我說小子...現在是你的命被我掌握着,你讓我向你證明?”宋易氣惱的說道。
“反正我不會相信你的話,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崔巍將雙眼一閉,來了一個死豬不怕開水燙,但心中卻充滿了巨大的疑惑,似乎隱隱的感覺到自己陷入了一個陰謀當中。
“好吧,反正告訴你也無妨,讓你清楚自己身爲大趙國的軍人究竟做了什麼.....”
“青木寨的人是我兄弟,而青木寨的那數百人之所以會來到燕雲十六州是因爲我委託他們護送一封來自嶽武將軍府,嶽夫人的親筆信送到鳳青霆將軍手中!其中涉及到什麼,自然不能告訴你,但因此......我的那些兄弟,在戰場上死傷無數,他們是光榮的。如果你的耳目足夠靈通,你便該知道,鳳將軍死後,青木寨的那些你所謂的雜兵......他們的榮耀被掩蓋,而這麼做的人是誰?對...是康王趙澤。”
“趙澤心胸狹隘,分明沒有統兵只能,卻要霸佔大部分的軍功!呵呵......我來燕雲十六州,他害怕了吧?不然怎麼會派你來刺殺我?他可是堂堂康王,而我呢...現在只是威武軍旗下的一小兵,不論他讓誰指使你來殺我,我只問你......以指使你來殺我的那人身份,他需要用這種方式對我一名威武軍的小兵動手?居心何在?”
字字珠璣。
宋易的話,猶如鑿刀一般漸漸將事情的真相鑿刻出來,清晰的呈現在崔巍的面前的真相便很簡單了。
崔巍受韓城之命而來,若宋易真的是威武軍的一名小兵,那他便真的是被人當作陰謀中的一把刀使用。
但,崔巍自然不甘心是這樣的真相。
他微微有些失魂落魄的問道,“你說的,用什麼證明?”
宋易指着帳中的一個角落,崔巍費力的擡起眼望過去......
那在火光下泛着森冷之光的,刺眼的.......便是威武軍的重甲。
忽然間,仿似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那種被背叛的感覺以及被人愚弄的感覺,就像是幾把利刃同時插在了崔巍的心窩上一般。
崔巍離開蜀中,一直在韓城帳下,從小兵到百夫長深得韓城賞識,因此衝鋒次次在最前,所以積攢軍功至百夫長。
他心目中,韓城哪怕在燕雲十六州屢敗,但依舊是他的大哥一般。
從南方都北方,他不屑於那些北方兵的輕視目光,在戰場上用自己的悍勇證明給一同衝鋒的威武軍知道,崔巍是悍將!
但此時,猶如被敲碎的瓷器,那顆精忠的心斑駁破碎,充滿了裂痕。
無聲的,崔巍吶喊嘶叫。
多少真相之後,都是刺痛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