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天開始,宋易的生活終歸是有了變化,就像是破了殼的蛋孕育出了新的意義。 黃鶯雖然委屈卻依舊接受了事實,而且還不得不主動的攬起了幫着宋易的任務。
俗曰春雨貴如油,但似是有意使宋易出行的難度增大,半夜裡竟然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雨,等到天明時整個揚州城都已經被一場春雨浸潤。在細雨朦朧的氛圍中,宋易揮手與家人告別,然後在已字巷轉角處與另外一輛守候着的馬車相逢,在無聲的默契中,兩輛馬車並驅而行......
街頭上行人稀稀落落,偶爾可見撐着紙花傘的婉約小娘踮起腳尖在溼溼的青石板上婀娜行走。
等到出了城門後,路上還可以見到辛勤的菜農斷斷續續的挑着籮筐往城內而去。
兩輛馬車當中的人一直沒有交匯過,連心情也各不相同。徐嫦是忐忑與期待,而宋易則是茫然與複雜。
那時候他分明看清楚黃鶯的眼神當中是有些許失望的,對於向來骨子裡藏着一份清高的宋易來說,那種眼神對於他來說是一種傷害。他明知道黃鶯失望的是什麼,也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他卻不能說出來,而在黃鶯選擇了柔順的妥協之後宋易不但沒有太多的欣喜,反而覺得有些茫然。
因爲有些東西就如完整的蛋殼一般,本是渾圓而完美的弧度,但是因爲一些新的事物的誕生而毀壞了原本的美好,雖然可能破殼之後孕育出來的會是新的美好。但是對於宋易來說,他其實內心更加自私的想讓自己在黃鶯心中的地位是一直完美的纔好......
因爲如此想着,心情便會因爲連綿的春雨而變得悵然起來。在這個春季裡,宋易的情緒似乎漸漸的在發生着改變,也許是因爲快要爲人父的感覺,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瞻前顧後了。
掀開車簾呼吸了一口黏人的氣息,宋易正好看見一名光着腳的菜農挑着一擔菜從馬車邊行過。
菜農的頭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背脊雖彎臉上卻浮現着一股堅韌的神色...
一瞬間,宋易想到了此行的目的,然後將心神從紛亂的兒女情長之事上轉移到了收糧一事之上,本是躊躇不斷的心思立刻變得篤定起來。
沈南桐在江南有多處房產,而沈南桐本人最喜歡居住的卻是臨安府,在臨安府最昂貴的地段擁有最奢華的一棟宅子。
所謂家大業大,沈家的發跡因爲太過跌宕,所以沈南桐此人的性子便有些高調,在江南道上沈南桐算不得最富裕的那一撥人,但卻屬於最顯赫的那幾人當中的一人。
顯赫便是張揚。
沈南桐的高調又恰到好處的從不惹人厭,哪怕他住着臨安府最好的地段和最貴的府邸,但是他的人卻是向來掛着一股低調而不使人討厭的笑意的。就連臨安府的一些貧民都覺得沈南桐算是富商當中較爲心善的人,因爲每逢一些重大的節日或是災害季節,沈家總是第一個出頭賑濟窮人的。
當宋易趕到沈府時,就連原本連綿不斷的春雨都驟然停歇,太陽出來之後,天空懸掛了一道綺麗無比的虹!
一番客套之後,宋易送上了自己的上門禮,然後被沈南桐迎進了後院的小築當中。
江南人好茶好雅,所以沈南桐最喜歡在自己後院的這方銘心小築當中待客,小築裡常年四季負責待客的丫鬟是清秀水潤的地道江南女子,窈窕的身段讓來訪的客人也常常賞心悅目。
待茶水斟好,幾名婉約的丫鬟便候在小築之外,有精通音律琴瑟的丫鬟便在小築之外撥弄輕吟起來,瞬間便有了怡人的氛圍。
宋易與沈南桐的開篇對白多半還是關於造船工坊的事情,也有小部分是互相打探一些彼此生活上的近況以示友好。
但沈南桐終究是眼力犀利的人,一盞茶過後便明白了宋易所來的目的自然不在造船一事之上,心中疑竇才起,宋易卻正好問到了沈家的家業營生之上。
原本宋易的問題也並無蹊蹺,但在沈南桐說完自己的幾處布莊產業與茶莊典當行之後,卻見宋易似是皺眉沉思,這纔想到宋易或許用心便在於此道之上,頓時疑惑的問道,“賢侄此來,若是想問生意上的事情不妨直說...沈某雖不敢說大話,但是隻要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是江南道生意場上的事情,哪怕不能相助,至少解惑是可以的!”
宋易微微一頓之後笑着問道,“伯父可知若是要在江南經營糧行...需要知曉其中哪些門道呢?”
沈南桐頓時眉頭皺了起來,隨後用精明的眼光審奪了一番宋易的神色後,疑惑的說道,“糧行一事看似簡單,實則猶如老鼠打洞一般深奧...小到街市上的小米店,其實需要看着大糧行的動向行事......賢侄是真的動了開糧店的心思?”
“最近市面上的米糧貌似微微有些漲幅,我恰好想到了一些事情,便起了這份心思,所以便來詢問沈伯父了,您可是江南道上的生意通,想來先向您探探風向總是不錯的!”宋易笑着說道。
沈南桐哈哈笑着謙虛了一番之後才皺着眉說道,“不瞞賢侄說,三百六十行裡向來是還是以衣食住行爲主,而其中又有民以食爲天的說法!這米糧行因爲人人必須的緣故便是傳統行業中最最可靠也是利潤最穩定的行業!但聰明人都知道,越是賺錢的行當便越是不簡單,除了門道之外,如今的米糧行商人們已經將經營的手法搬弄到了插針難進的地步......賢侄此時入行,唯恐困難重重啊......”
宋易略一思索後說道,“既然是利潤最穩固的行當,哪怕困難些宋易也應當想方設法纔對,就如伯父所說民以食爲天,若是銘篆能在江南富庶之地擁有自己的米糧行,那可是無論天下太平與否都能夠靠個幾輩子都不愁的行當啊!”
沈南桐呵呵笑道,“說起來當然如此,但米糧行蝕本之人也屢見不鮮,賢侄慎重啊!”
“多謝伯父善意指點,但不瞞您說,銘篆近段時間也在關注着燕雲十六州的戰事,然後忽然想通了這其中的一些機會,此時應該是最好的入行時機沒錯了!無論戰事成敗,米糧行必定是要漲價的,不如趁在米糧行漲價之前,自己先收一批糧然後開個米糧行等待着時機大賺一筆!這豈非良策麼?實不相瞞...除了詢問之外,其實銘篆也想讓伯父幫忙疏通一番門道!當然......若是伯父願意一同入股,銘篆自然願意拿小頭的!”宋易目光伶俐的說道。
沈南桐目光眯起,盯着宋易的神色細細的思索起來,正要開口說話之時,小築的竹門卻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一股混合着春雨涼意的春風沁了進來。沈南桐身子虛弱,冷的打了個顫,臉色微變正要呵斥,卻見進來的人是一身白衫的沈飛卿,登時轉了臉色驚奇的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宋易也很好奇沈飛卿這時候爲何進來,但目光更多的卻是在細細的打量着這個身材欣長,俊面如玉的富家少爺。
從旁觀的角度去看,便連宋易也覺得沈飛卿其實完全配得上王蘇。
但,沈飛卿進來之後本已經是一臉失落的臉龐在看到宋易之後頓時間變得冷淡起來。
“見過宋公子...”沈飛卿神色淡淡的打了個招呼,然後神色複雜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外面的丫鬟起身從門外將門重新合上。
沈南桐神色尷尬抱歉了一番,隨後語氣一轉呵斥着沈飛卿說道,“恰好今日銘篆也在,你可以見識你與銘篆的差距究竟在哪,不要一整天就無所事事不知長進......”
沈飛卿神色微變,但在沈南桐犀利的目光直視下卻不得不皺眉說道,“是!”
宋易也是微微皺眉,他當然不喜歡沈南桐用這種擡高自己的方式去教訓兒子,在他看來沈南桐這樣的做法無法是在沈飛卿的內心埋藏一些不利的成長因素,更有可能讓沈飛卿對宋易的印象變差,而多少在宋易的心中對於沈家還是抱着一些友善的態度...或者說期待結交的。
呵斥了沈飛卿之後,沈南桐才接着前面想說的話說道,“依銘篆的先前的說法,究竟燕雲十六州的戰事讓你看出了什麼商機呢?怎會這般突然的想要涉足糧行?”
宋易正要回答,卻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沈飛卿神色微變着驚疑了一聲,沈南桐似是不悅兒子的表現瞪了他一眼,沈飛卿才重新變得淡定起來。
宋易這纔開口說道,“伯父大概也知道我如今開了兩家酒樓,也有了多加遊戲館,而無論是遊戲館或是酒樓的生意都離不開米糧...這固然不是我想要開米糧行的主要原因!但是相比起我目前的遊戲館或是酒樓來說,若是能有米糧行的支撐,無疑在任何時候都不會使本不算穩定的另外兩門生意變得慘淡或者破敗...這是原因其一,其次便是如今戰事撲朔迷離,伯父久經商場,又豈會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干係...說到底銘篆是想要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伯父能夠相助?”
沈南桐眯着眼眸盯着宋易再一次陷入了深沉的思索當中,而宋易卻再一次發現了坐在自己對面的沈飛卿神色似是微微有種不自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