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虎沉默了很長時間，他一直在看宋易，不是因爲宋易好看，而是因爲他需要認真的清楚的看清楚眼前的這個人。
鄭虎並非像想象中的知道一點而已，他知道很多。所以他覺得，宋易是個可怕的人！
如果有一種人讓鄭虎也覺得可怕，那人就肯定很了不起，因爲鄭虎是鹽幫幫主，他雖不是官，卻掌握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資源能量和權利。
鄭虎知道宋易不能殺，因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宋易之所以敢說出對康王大逆不道的話完全是因爲當今天子。而他再強悍，終究不會去嘗試捋天子的鬍鬚，這也是鹽幫長治久安的原因。
“我什麼也不知道，但是我要好處！”鄭虎盯着宋易認真的說道。
宋易似是鬆了一口氣，露出輕鬆的笑容說道，“明白，鹽幫會更好。”
鄭虎走了，就好像他沒來過...
烏篷船緩慢前行，往揚州而去。船中一片寂靜，雖是一夜奔波一夜壯烈，但是此刻停下來安靜下來只聽着水聲，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讓衆人恍惚。
他們不相信就這樣殺了人平安而退！至少，他們在鄭虎出現的時候認爲會有一番意外，但是沒有！
所以雖然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卻都不明白這是爲什麼？因爲畢竟三娘還是鄭虎的妹妹！
最先開口的是扶搖，她是耐不住疑惑的人，所以她朝着宋易問道，“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宋易知道扶搖問什麼，卻還是要故意反問一遍。
“爲什麼他不生氣，看起來竟然好像一點兒也不在乎他妹妹的死？”
“他是聰明人，當然就什麼都不做啊，因爲他什麼都不知道...”宋易笑了笑，輕鬆說道。
諸人無語，傻傻的看着宋易，一點兒也不接受他這個說法。
魚小月一直呆在一個角落裡看着宋易，偶爾會出神想這些什麼！這一夜，對於她的震撼來說實在太大。
這種震撼讓他覺得宋易是個可怕的人，也慶幸自己的父親竟是和他站在一邊的人。
扶搖當然對於宋易的回答很不滿意，所以她十分不滿的哼了一聲，手中拿着一顆銅錢拋來拋去的玩耍，但眼神卻是威脅般的盯着宋易...
宋易明白她的意思，只能無奈的開口解釋道，“因爲魚頭張沒來，而魚頭張的女兒來了，那麼就證明若是鄭虎要和我決裂則必定要和魚頭張甩手一戰，這是一筆虧本的生意；因爲我不怕康王，但是鄭虎卻是畏懼王侯的，所以他有畏懼；因爲我還要活着見到聖上，而他就算可以殺光我們所有人，卻不能經受當今天子的怒火。所以...他作爲一個聰明人又怎麼可能和我翻臉？他只能當作什麼也不知道！更何況...他還問了要了一些好處。”
“什麼好處？”展鵬有些擔憂的問道。
“不用擔心，鏡花水月雖然也是月，但終究只是看得見而摸不着的東西，我不會虧！”宋易說道。
衆人沉默，然後發現無形中，宋易的身影變得更加高大。
但其實，所有的所有宋易說的這些理由都不是鄭虎放過他的理由。
鄭虎離開河畔，在自己的宅子裡見到了一名披着袈裟的禪師，然後無比恭敬的執弟子禮叩拜。
若宋易看到，會驚呼一聲瘋和尚...
確實是瘋和尚，在汴州城外，在汴州城中，在揚州，再到臨安府，這名瘋和尚一直在。宋易去了揚州而沒去尋找桃花寺，但是這名和尚卻在宋易下臨安的同時悄悄的隨着下了臨安。
然後，他現在站在鄭虎的面前。
鄭虎問：“師父，爲何不可殺他？”
和尚答：“我一直希望你有個師弟...”
“我知道，可是爲什麼您老人家看上了他？”鄭虎問道。
“因爲他身上有佛根！”和尚眼中有莊嚴之氣。
鄭虎惑然不解問道，“佛根？可是我只從他的身上看到了殺氣，而且今夜他殺了很多人，還有我妹妹！”
“殺一人，救萬人也佛，殺萬人救一人也是佛。他一路在殺，也一路在救。這一次雖是自救，卻依舊沒有斬盡殺絕。不是魔，便是佛...”和尚雙手合十，雙眼之中閃爍着一種睿智的光芒。
“我什麼也看不到...”鄭虎茫然。
“你會看到的...因爲天下快要亂了......”和尚似是自語輕聲呢喃，卻將鄭虎嚇了一大跳。
天氣雖然寒冷卻不能讓人臉色蒼白，但是鄭虎此刻確實一臉蒼白驚恐之色，半晌纔不敢相信的問道，“天下平定，而且遼國已去，金人被嶽武將軍從京城之外驅逐出了十六州，天下又怎麼會亂？朝中雖然貪腐之人頗多，但是畢竟有能之士佔據大勢，天下怎會亂？”
鄭虎一連兩個怎會亂的疑問表示了他的質疑，但也證明了他是有多麼的相信眼前的這位桃花寺主持。
“秋天的時候，天生異象降於汴州附近，我去汴州便開始聽聞他開始名顯於汴州。汴州幾次劫難皆因他而免於覆滅，他去洛陽之事，我也有耳聞，聽聞黃雀觀毀在他手中。再到京城，然後揚州的一連串的亂事，我都在看着...直到今夜，我確定他就是那個能夠止殺之人。”和尚認真說道，臉上掛着一種悠遠之色。
鄭虎疑惑問道，“止殺？”
“大趙國之所以清明平定勝在有當今聖上的清明和嶽將軍的精忠以及朝中文武的互相平衡。但聖上終究要老，嶽將軍也終究會敗，若有那一日，原本就從未穩定過的江山便有災難...天降異象，必有啓示。若宋易不是屠世惡魔，那就是止殺之聖......我之所以花費這許多時間在暗中窺視着他，便一直要確定他究竟是善是惡。一路來，他殺了不少人，但是我竟然覺得他是對的......”和尚說道。
鄭虎訥訥的呆怔許久，才難以置信的開口唸道，“所以...他會是止殺之聖？”
“啊彌陀佛...”
“我...不敢相信！”
“那且看着。”
“天下會亂？”
“聽說康王去了燕雲十六州，聽說康王和你妹妹有來往...你妹妹是好人嗎？”
鄭虎終於無語，他知道自己的妹妹自然不是什麼好貨色。所以主持的意思是，你的妹妹尚且不是好人，康王府又怎麼會是好人？
天下會亂這種話，放在任何場所都是妖言惑衆。特別是從和尚道士口中說出來則更是罪該萬死，但是他是鄭虎的師父，鄭虎之所以走到今天，大半的趨吉避凶和本領都得自於這位主持。他當然不會將主持的話傳出去，但是他頭一次感到難以置信...
“氣數這東西或許不存在，但是大道渺渺，自有規律可循，如果我們不相信，便只能等着，若真有那一日，我一介和尚又該如何呢？你雖是鹽幫之主又能如何呢？”和尚喃喃自語。
鄭虎茫然不知所措。
雖然行程辛苦，但是終究是回到了揚州城。一切平安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宋易之所以放過一些人也是因爲快除夕了，他不希望再多的人不能安穩的度過這個除夕，還有太多的家庭。
至於該死的該承受的那些人，宋易認爲他們正在承受着。所以他很安心。
將從楊三那裡搜刮到的最後的一些錢分發給了這次參與行動的人員之後，宋易和魚小月駝背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分開而行。
路過緣來遊戲館，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生意依舊火爆，宋易和展鵬等人也滿意的笑了笑。
回到宋府，恰好開飯，一桌飯菜豐盛！不是因爲青煙有所準備，而是因爲已經是小年了，餐餐桌上都必須得有有餘的氣象。
宋府人不多，但是每到開心的時候人人都有坐上飯桌的機會，所以氣氛十分熱鬧融洽。普通人家該有的宋府都有了，普通人家沒有的宋府也有了。雖然幾經風波，但是宋府上下已經沒有一個人不喜歡這種環境。
和和氣氣纔是真。
徐嫦獨自坐在房間內對着一桌子同樣豐盛的珍饈卻有些意興闌珊。宋易下了臨安府，她就一直沒有安過心，而且今晚宋易回來又忘了給她捎信，所以她便從宋易離開之後再也沒有開心過一般。
下人看在眼裡不懂她的情緒，但是隻有徐嫦才能知道她是有多想盡快搬到宋府是等着過年......
無風無月，北方一片陰鬱。
天寒地凍的溫度中，有股肅冷的氣息在軍帳中瀰漫。
康王趙澤氣勢昂昂的將調兵的虎符放在嶽武面前，眼神帶着恭謹的詢問，也在等待着嶽武的迴應。
嶽武已經沉默了許久，他有理由拒絕趙澤的調兵請求，但是他不能無視他王爺的身份和這枚虎符。
“快過年了，將士們希望在除夕幾天內安然的度過，王爺此時要調動兵馬，實在有些難爲我了。”嶽武沉默許久後終於開口。
趙澤早已等待着，所以幾乎在嶽武話音落下的瞬間便回答道，“將軍也知道本王放棄了在京城安然過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