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王蘇這一笑,嬌俏少女的模樣顯然和往常英氣勃勃的刁蠻形象不符,少了男兒氣,多了少女的天真爛漫。
笑完之後,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王蘇收斂瞭如花的笑臉,轉身就走。老範一邊恭敬的送王蘇離開,一邊稀罕的看着王蘇嘴角依舊殘留着的一抹柔和弧度。老範在王家已經多年,看着王蘇長大,甚至這位男兒氣的小姐向來是外剛內柔,但是看見小姐這麼一副小女孩姿態,也是第一次。
宋易還在對付着那匹老馬,不時的就傳來陣陣慘叫聲。
老範回頭看着宋易的慘狀,渾濁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了一抹精芒。
寧師師多少是有些失落的,託付了與王蘇關係較好的江城去請那一個王家的家丁參與一個詩會,本就是一件禮賢下人的謙卑之舉,誰知道江城卻是一臉古怪的帶來了一個被拒絕的消息。失落是有的,更多的卻還是好奇。
春秋多盛事,指的不是春秋時期,而是春秋時節。春天和秋天的時候,大抵是文人最愛的季節了,文人才子多會傷春悲秋,然後纔有了各種傳世詩篇。
這個秋季,在選取花魁之前有一場詩會在梁河畔的天字號畫舫上舉辦,當然也是爲了花魁選取而造勢。論溫婉琴棋,明月樓的杜青煙原是當之無愧的汴州魁首;論圓滑書畫,寧師師的娟頭小楷豔絕汴州;但是論及華美詩詞歌舞,滿庭芳的黃鶯足可妖嬈動世人。
天字號畫舫名流緣。畫舫寬長各有四至六丈,雕樑畫棟有如豪宅府邸,紋飾精美更是篆刻了不少名人騷客的詩詞歌賦。今日做東的是知州的二公子竇琅琊,所以竇威纔能有顯擺威風的機會邀請寧師師上畫舫交流互賞。其實竇琅琊作爲東道主邀請的是滿庭芳的黃鶯姑娘,也是爲了黃鶯姑娘造勢,旁人早已得知。寧師師當然也知道這件事。
但是寧師師卻有自己的一番計較。如今汴州城三大樓中杜青煙已然消隱,那就只剩下自己和黃鶯爭豔花魁的勝算最大,聽說城中鮮花坊新近出了個柔若無骨會軟骨奇舞的嬌豔小娘喚作祝小小,聲名鵲起,但是寧師師估摸着鮮花坊的招牌連撼動明月的資格都不具備,所以她眼中的對手就只剩下黃鶯了。
竇琅琊邀請黃鶯,竇威邀請自己,自己若是不去,恐怕失了一個露臉出風頭的機會,也有被人暗中覺得自己膽怯的嫌疑。所以寧師師還是決定上畫舫和黃鶯共處一船。就算黃鶯纔是主角那又怎樣,畢竟欣賞黃鶯的只是這艘畫舫今日的東道主竇琅琊,或許憑着自己的才貌,未必就不能撈得一些人氣。
身在青樓當中,若是不想被吃的骨頭都不剩,那一番精明的心機是少不了的,顯然寧師師的心機頗爲精明圓滑,唯一讓她有些失落的就是本想着邀請那個叫宋易的神秘才子爲自己助陣一番在這種場合當中贏一些喝彩,誰知那家丁竟會拒絕了自己。
畫舫上,歡聲笑語,美人如玉,有胭脂香味下美酒,有美人歌舞助詩詞,何其的繁花似錦,一片熱鬧。
宋易此刻才趾高氣揚的到了老範的面前,他胯下是一匹服服帖帖貌似有些氣餒蔫氣的老醜馬。
“老範!瞧見沒,這牲口終究還是被我給馴服了,現在你該教我馬術了吧?”宋易一臉的鼻青臉腫未消,神情卻是神采飛揚。
老範看着居高臨下的宋易一臉的神采飛揚嘿嘿笑了起來,“小宋啊,你這不是已經學會騎馬了麼?你還要請教我啥哦?”
宋易微微一愣,然後不滿的說道,“老範你這是說話不算數麼?我只是馴服了這一匹年邁醜陋的老馬而已,這和馬術有什麼關係,別以爲我不知道高深的馬術是連馬鞍馬鐙都不需要的,而且還有駕馬車的技巧,你可都沒教我!”
老範聽着宋易一番幽怨不滿的抗訴之後才示意宋易下來。
宋易狐疑的從馬上跳了下來。
“你現在知道了麼?要穩穩的騎住一匹馬任它如何顛簸也不下來需要哪些要領?”老範問道。
宋易沉思了一下然後回答說道,“馴服它,讓它聽話;保持身體的姿勢在馬奔跑的時候微微前傾,這樣能夠穩住而不會被顛簸下來。還有...還有就是不讓它吃飽!”
宋易說完後,之間老範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然後說道,“你適才說的這些,就是真正的騎馬技巧了,和馬術離得還遠。真正的馬術,不時馴服它,而是去和它溝通。俗話說老馬識途,馬是有靈性的畜生,你若想要和馬有一個良好的溝通和關係,你就必須知道馬的習性和它的心思,並且讓它習慣你的心思,只有做到了這樣,你才能真正稱爲掌握了馬術。知道爲什麼古來名將向來都有伴隨着自己一生戎馬生涯的坐騎麼?一旦坐騎死了,將軍也落淚。就是因爲好馬難尋,一匹能夠和自己幾十年心意相通的良駒駿馬更是失而不復得!”
說起馬術,老範頗有一副肅然的態度,宋易聽得津津有味,心中有了一些感悟,然後衝着老範巴結的笑着說道,“嘿嘿!老範,你說了這麼多,不如示範一下唄,讓我也見識見識怎麼樣才叫做馬術?”
“我老了,跑不動了,連馬都會嫌棄我的。”老範孑然長嘆一聲,深色之間滄桑痕跡深重。
“你就讓我開開眼唄,大不了以後我多幫你洗幾次馬屁股!”宋易拍着馬匹說道。
“當真?”老範掃去眼中的滄桑,精光乍現。
“好男兒一言既出,整個馬圈的馬都難追!”宋易笑着拍胸脯。然後他看到老範遲疑了一下問道,“你想讓我騎哪匹馬?”
宋易本想讓老範去騎馬圈當中那匹最烈最壯沒有馬鞍的那匹黑馬,但是想到老範這段時間就一直在看着自己摔跤偷笑之後,頓時惡作劇的心理涌了上來,指着身旁的老馬說道,“就這匹!”
老範玩味的看了宋易一眼,然後開始動手拆卸醜馬身上的馬鞍馬鐙和嘴套等工具,宋易訝然的看着老範一副認真的模樣。
片刻之後,老馬已經如同一匹野馬一般,失去了所有的束縛。
宋易看到老範摸了摸老馬那些醜陋的癩痢,然後在老馬的下巴出柔和的撫摸着,將它全身原本被工具套住的那些鬃毛理順,然後以一個讓宋易驚豔的矯健身姿上馬。
年老,形跡卻顯露出瀟灑的丰姿。
宋易暗讚一聲,比自己扳着馬鞍上馬背強太多了。
“呔!!”猛然間,聽見老範突然一聲雄渾的喝聲喊出。
宋易頓時瞪圓了自己的雙眼,一顆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只見先前還是一副焉然無神采的老馬在老範的呼喝聲下,如同一道離弦的利箭一般竄了出去,馬蹄飛揚,滴滴嗒嗒的馬蹄聲迅疾如同雨滴一般傳來有節奏的韻律。
老馬奔騰如雲,年邁的老範卻彷彿一個矯健的兒郎一般,伏低了自己的身子,微微前傾着像是一匹潛伏窺視着前方的虎豹,氣勢勇武不羈。
宋易大聲喝彩一聲,看着老範在失去了一切束縛狂奔着的老馬背上做着各種動作,竟然還偶爾側身下馬,雙手只是攀着馬背,然後一甩身,猛然躍上馬背。
一氣呵成,瀟灑不羈。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宋易總算是活生生的看到了這樣震撼的一幕,心中暗自下着決心自己一定要好好的跟老範將這麼瀟灑的馬術給學會。
“咦?!老範竟然在親自縱馬教你馬術麼?”不知道何時,王蘇穿着一身士子服裝出現在自己的身側,眼中泛着驚奇的光芒看着縱馬的老範向宋易問道。
老範縱馬之間遠遠看見王蘇過來,早已經放緩了馬速,朝着這邊奔來。
“是啊,老範原來真是深藏不漏啊!小姐來這是要騎馬出行麼?”宋易眼中神采奕奕的說着,然後向王蘇問道。
“不是,我是來找你的,跟我去參加畫舫詩會。”王蘇搖了搖頭說道。
“上次不時拒絕了那什麼師師的邀請麼?爲什麼還要去?”宋易有些不情願的樣子,配合着臉上的鼻青臉腫,一副倒黴的樣子差點又讓王蘇忍俊不禁了。
王蘇忍住了笑意,習慣性的就橫眉豎眼的說道,“上次是別人邀請你,你拒絕了!可是這次是本小姐要去參加,你作爲我的護院家丁隨從而去,你難道還敢拒絕麼?”
“不敢!”宋易回答道。
“那還差不多,快去換了衣衫,我們這就去了。”王蘇說完轉頭就走,才轉過頭,嘴角就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宋易換了清淨的素色家丁服裝,跟着王蘇到了梁河畔,朝着最大的那艘畫舫行去,遠遠有歡笑歌舞之聲飄蕩過來。宋易不禁爲梁河畔那些白日還亮着花燈的五顏六色的畫舫感到好奇,難道這就和前世所知道的秦淮河畔是一樣的麼?
越靠近最大的那艘畫舫,女子的歡笑和才子的吟詩聲便愈發清晰的入耳,宋易突然想到,莫不成那趙簡之也會在那畫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