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掌是清朝才創建的,曾凌梅自然從來沒有見過,覺得真的很好看,似乎也很實用,看不出古葉舟居然還會這樣一套掌法,不由得眼中喜色更濃,巧笑嫣然道:“胡老爺謬讚了,古先生的武功比我高多了。在鏢師裡果真是數一數二的。家父說了,你是我們鏢局的頭號大主顧,自然是要派最好的鏢師來幫你看家護院。”
胡旺海更是高興,咧着大嘴樂呵呵笑了起來:“那可多謝令尊了!有了你們兩位護衛,我一家人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其中一個小孩跑過去,拉着古葉舟的衣服,說:“先生,你教我練拳腳好不好?我也要練你這套掌法。”
胡旺海忙呵斥道:“瑜兒不得胡鬧!先生忙着呢,哪有時間教你。”
那小孩噘着嘴,回到了母親身邊。
曾凌梅道:“我帶古先生到各處走走。今後他就負責糧倉那邊的安全。”
“一有勞了!”胡旺海微笑抱拳拱手。
曾凌梅帶着古葉舟在內宅轉了一圈,然後又把外宅也走了,最後到了糧倉。因爲這胡旺海是賣米的米商,所以有專門的糧食倉庫。這裡,除了古葉舟之外,還有十幾個府上的僕從看守。曾凌梅帶古葉舟來,這些僕從見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覺得很是意外,不過聽說是鏢局的鏢師,又都不敢小瞧了,一個個上前見禮。
一路上,曾凌梅跟古葉舟說了一些看家護院經常要用到的脣典,也就是江湖黑話,還有一些應付盜賊的技巧,古葉舟以前沒有這方面的經歷,一一記在了心裡。
交代完了,曾凌梅便去了內宅。
古葉舟把整個米倉走了一遍,看沒有什麼異樣,便進了值班的廂房。根據曾凌梅的交代,看家護院並不需要整夜的巡邏,只需要安排好警戒就行了,其他人可以睡覺的。於是他將那十幾個僕從都叫了來,安排每三人一組,輪流值守,自己則隨時查探。
這一夜,因爲是第一次當護院,古葉舟多少有些緊張,睡得很少,起來好幾次巡視,卻沒有什麼動靜,一夜太平無事。第二天早上,鑰鏢局負責白天職守的鏢師來替換他,他纔跟曾凌梅一起回了鏢局。
路上,曾凌梅和古葉舟還是沒有說話,曾凌梅也不問他們昨夜怎麼樣。就這樣默不作聲地回到了鏢局。
寧三妹已經起來了,正坐在屋裡牀邊凳子上,低着頭,黝黑的大辮子垂在胸前,一雙素手捻弄着髮梢,眼睛瞧着地面,心神不定地想着心思。聽到聲響忙擡頭,看見古葉舟進來,趕緊將大辮子一甩,站起身:“先生回來了?沒事吧?”
“一切都好。”古葉舟微笑瞧着她,“你怎麼了?怎麼心事重重的?”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惡夢,夢見我娘他們沒有飯吃……”說着,寧三妹眼圈都紅了。
古葉舟道:“你是太擔心家人了,要不,我陪你去看看他們?”
寧三妹眼中閃現出欣喜的火花:“真的?我們能出去嗎?”
“當然可以,我是鏢師,又不是僕從,我只要本職工作做好了,平時是出入自由的,這個昨天曾鏢頭已經說過了。你是我的丫鬟,不是鏢局的,更可以進出自由的。”
“那好,那我們走吧!”
“等等!等開早飯。咱們去看你父母,他們餓肚子,總要給一些吃的纔好。就把早餐給他們吧。”
寧三妹感激地點點頭,小鼻頭微微泛紅,哽咽着說:“謝謝先生……”
過了一會,雲板響了,吃早飯的時候到了。兩人來到飯堂,早飯是白麪饅頭和鹹菜。兩人便跟廚娘說要打回去吃,廚娘也沒有說什麼,給他們一人兩個饅頭。
兩人出來,放進懷裡,徑直來到大門。跟門房說了一聲,便出門往城隍廟走。他們鏢局距離城隍廟並不太遠,可以走着去。
沿途,他們看見街道兩邊都是乞討的災民,大多數沒有能乞討到什麼吃食,餓得坐在那裡哭。寧三妹都不忍心看,低着頭往前走。
終於到了城隍廟。公鵝寨的村民還是集中在廟裡偏殿一隅,寧三妹很快就看見了她父母,精神不振地歪坐在地上。
寧母看見她來了,頓時眉開眼笑過來,沙啞着嗓子問:“三妹!你可來了,——有沒有吃的?娘快餓死了。”
寧三妹趕緊的拿出自己的兩個白麪饅頭,被寧母一把搶了過去,張大嘴,一口就吞進了半個。另一隻手,還緊緊地抓着另一個白麪饅頭,死死地攥着,都要把饅頭捏扁了。
“慢慢一點!”寧三妹急聲道:“當心噎着!”
寧母還真的噎着了,因爲她生怕別人搶走似的,用手使勁把剩下的饅頭也往嘴裡塞,結果吞不下去,翻着白眼,仰着脖子,卻還在使勁地想把那整個饅頭頭吞下去。她已經呼吸不過來,絲絲的抽着涼氣。
古葉舟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掐住了她的兩腮讓她不能合攏嘴,對寧三妹道:“快!把她嘴裡的饅頭都摳出來,不然她出不了氣,會憋死的!”
寧三妹和父親兩人慌忙幫着摳她嘴裡的饅頭,饅頭碎屑撲簌簌凋落在她面前,寧母急得使勁地搖晃腦袋,想擺脫古葉舟的控制,但卻不能。
兩人終於把寧母嘴裡的饅頭都摳了出來。寧父趕緊的拿了一個髒兮兮的葫蘆,拔掉塞子,送到寧母的嘴邊:“喝水!別噎着!”
寧母趕緊的抓着葫蘆,咕咚咚喝了幾大口的涼水,一把推開葫蘆,抓地上的碎饅頭往嘴裡塞。
寧三妹看着母親這樣,不停地掉眼淚。又看看旁邊可憐巴巴望着母親手裡的饅頭的父親,便對母親說:“娘,你把另外一個饅頭給爹吃吧?”
寧母顧不得地上的碎饅頭,立即把另一隻手緊緊攥着的饅頭往嘴裡,被寧三妹一把拉住了,跟她搶:“娘!給爹吃一點,他也很餓……!”
兩母女都使勁爭搶那個饅頭,寧母年邁,又餓得久了,力氣比不上寧三妹,眼看着饅頭要被女兒搶走,寧母突然擡手,狠狠一把撓在寧三妹的素手上!頓時,寧三妹光滑的手背上立即出現了幾道血槽!
寧三妹啊的驚叫了一聲,放開了手,寧母趁勢一把搶過饅頭,轉身,撲在地上,掰下一半,塞進了嘴裡把另外一半用消瘦的身子死死壓着。嘴裡費力地不停咀嚼。
寧三妹沒有再跟母親搶,她捂着火辣辣的手,望着匍匐在地上不停吞嚥饅頭的母親,眼淚簌簌而下。
古葉舟嘆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自己的一個饅頭,遞給寧父。
寧父愣了一下,馬上兩眼放光,哆嗦着接過:“謝謝……”他沒有着急着往嘴裡送,只是掰下了一小半,慢慢吃着,把剩下的饅頭,放進了懷裡。
寧三妹道:“爹,你吃啊。”
“剩下的,留給你大哥、二哥。他們出去找吃的去了,不知道找到不。要是找不到,得留一點給他們。”
古葉舟正要說自己懷裡還有一個,便在這時,一個村婦慌里慌張的跑了過來,咕咚一聲跪在古葉舟面前:“先生!你可來了!救救我的兒子……”咚咚地磕頭。
古葉舟不用看她的臉,只看她那乾瘦如柴的身子,便知道她就是那個曾經爲了掩護女兒偷自己的糧食,而鑽進自己的被子的羅家財的媳婦,忙道:“怎們了?嫂子,起來說話!”
她鑽古葉舟的被子的事情,村裡除了莫槐香知道之外,別人都不知道,包括寧三妹。又見她可憐,爲生活所逼鑽男人被子,情有可原,所以古葉舟說話還是很客氣的。
家財媳婦哭着道:“我兒子吃糠菜,拉不出屎,肚子痛,快死了!我們送醫館,因爲沒有錢被人家攆出來了。你給我家男人治腿治得很好,你就給治治吧,救救我的兒子。”
古葉舟沉聲道:“你兒子在哪裡?”
家財媳婦回頭一指:“就在那邊。”
“帶我去!”
家財媳婦趕緊的爬起來,一個勁說着謝謝,帶着古葉舟和寧三妹來到一個角落。只見一個三四歲的幼兒,身子蜷縮得象一個蝦米,在地上不定地翻滾,嗓子沙啞地呻吟着。正是當初到自己吊腳樓來討要吃食的那個羅家財家最小的小孩。斷了腿的羅家財,斜躺在一牀破爛的被子上,無助地望着痛苦的兒子。
羅家財家那個半大閨女籮草坐在弟弟身邊,不停地寬慰着他,但是也毫無辦法。她看見古葉舟來了,不用的浮現出驚喜。趕緊的站起來走到一邊。
古葉舟蹲下,問那孩子:“哪裡不舒服?”
“肚子痛……,好痛……”接着張嘴乾嘔,卻吐不出什麼東西來。
“什麼時候開始痛的?”
孩子說話困難,家財媳婦忙幫着說:“三天了,大前天他就說肚子痛,拉不出屎,今天痛得最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