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古葉舟他們,曾鏢頭跟汪神醫往回走。汪神醫感嘆道:“這年輕人可真是厲害,按理說,傷及內臟,那是必死無疑的,想不到居然還有人能治好這樣的絕症!而且還是一個年輕的書生。唉,這件事情,真讓老朽泄氣啊。”
曾鏢頭點點頭:“是啊!我兒能遇到他,也算是命中的造化了。”
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往回走,忽然看見一個丫鬟進急匆匆跑了來,道:“老爺不好了,少爺翻白眼了!”
曾鏢頭和汪神醫都是大吃一驚,趕緊跑了回去。進了裡屋,便看見曾端清果然兩眼翻白,呼吸似乎也沒有了。曾鏢頭急聲道:“怎麼回事?剛纔還好好的!——快!快去把古先生叫回來!”
丫鬟僕從答應了,正要追出去,卻被汪神醫叫住了:“等等!我先鍼灸一下看看,他這是急火攻心,以至於驚厥了。不是傷勢惡化,應該問題不大!我先治治看!”
說罷,汪神醫拿出鍼灸,刺入曾端清的人中、十宣等穴,過了片刻,曾端清眼睛這才正常,呼吸也平穩了,卻又開始高一聲地低一聲的呼喚着寧三妹。
汪神醫收了針,對曾鏢頭道:“不要緊了,少鏢主因爲心情激盪才這樣,最好不要再受到刺激,不然還會驚厥,對傷勢恢復很不好的。”
曾鏢頭連連點頭,這才舒了一口氣,謝過了汪神醫,請他去客房安歇。這種家醜不能再丟了。
汪神醫走了,曾鏢頭又讓院子裡等候的鏢師們都散了,內院這才安靜了下來。
曾夫人眼淚汪汪地看着兒子,不由心酸。便寬慰道:“你便彆着急,我們跟你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古先生和三妹他們重新請回鏢局來!”
曾端清一聽大喜,本來有些渙散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精神,點點頭:“一定要把三妹留下來……”
“嗯!”曾夫人起身,示意丈夫和女兒外面說話。
三人來到外間廊下,放下兩重門簾,曾夫人輕聲道:“老爺,清兒這個樣子。要是三妹不在他身邊。他的傷只怕就好不了啊。可得想想法子纔好。”
曾鏢頭苦笑:“能有什麼辦法?先前我已經跟他提議,讓他重新回鏢局來,一起聯手應對山賊。可是他不聽啊!”
曾凌梅也道:“說實話,那時候父親也沒有真心想讓他們回來。我們心裡都知道。可現在哥哥這個樣子。娘說得也有道理,要是因爲三妹不在,哥哥的傷好不了甚至惡化,那纔是不知道怎麼辦呢。”
“那我又有甚麼辦法!”
曾夫人低聲道:“老爺,我倒是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
“說罷。”
“既然清兒這麼喜歡那三妹,咱們何不託媒說親呢?”
“這個……,曾鏢頭有些遲疑,“你不是說三妹是農家女。跟咱們家不般配嗎?”
“是有一點。可是,不這樣又怎麼辦?你也看見了,清兒以前見到漂亮姑娘,最多也不過是多看幾眼,可是這次對三妹不一樣。他能捨出性命去救,那可是真的動了心的。而且,兒子現在這樣,要沒有三妹,只怕他傷勢也好不了啊!還有比這個辦法更好的嗎?”
曾鏢頭這次差點失去兒子,心裡一直後怕,只要能救回兒子的性命,別說是娶一個農家女作兒媳婦,便是娶一個乞丐,他也願意,總比失去兒子的好。再說了,他們不鏢局也不是什麼官宦富豪人家,娶一個農家女,也不是太丟身份的事,便點點頭:“那好吧!你託媒去跟古先生說。”
一旁的曾凌梅俏臉上一直陰晴不定,聽了這話,輕輕咬了咬紅脣,沒有說話,嘴角卻多了一抹的難以抑制的笑意。
曾夫人聽曾鏢頭答應了,不由大喜,趕緊的回到裡屋,坐在兒子曾端清身邊,柔聲道:“兒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爹已經答應了,託媒去跟古先生商量,娶三妹給你作媳婦,高興不?”
曾端清眼睛立即瞪大了,鼓鼓的差不多要爆裂出來似的:“真的!你不哄我?”
“當然是真的!”曾夫人微笑,轉頭看了看跟進來的丈夫曾鏢頭,“老爺是吧?”
曾鏢頭點點頭:“你可以安心養傷了,等傷勢好了,才能拜堂成親啊!”
“那,那現在就託媒去!快啊!”
曾夫人愛憐地嗔道:“深更半夜的,人家媒婆都安歇了……”
“趕緊的叫起來啊!”曾端清彷彿打了雞血一般的興奮。
“那人家古先生也已經睡下了,還是明早吧!”
曾端清忽然想起了什麼,急聲道:“不,不用找古先生說!他作不了主!得找三妹的父母說去!”
“爲什麼?”
“三妹不是那姓古的的丫鬟,我聽說,只是她們家租種了先生家的田地,爲了少收租子,便讓三妹照顧他的。算不得他家的人,所以三妹的婚嫁,姓古的作不了主。”
“什麼姓古的!”曾凌梅一旁俏臉上佈滿冰霜,“古先生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不能說話客氣點嗎?”
“只要他不阻攔我娶三妹,我,我當然可以對他客客氣氣的,那怕讓我磕頭認罪都行,要是他敢阻攔,我就……”
“行了!”曾鏢頭也聽不下去了,怒道:“不管如何,救命之恩比天大!你都不該對古先生不敬!你要是這樣忘恩負義,我寧可沒有你這個兒子!”
曾夫人趕緊拉着兒子的手,柔聲道:“你爹說的沒錯,咱們可不能做那種忘恩的事情。你至少得說話客氣着點。人家古先生救你的命,連一文錢都沒有收呢!”
曾端清見父親當真發怒了,也不敢再頂嘴,對曾夫人道:“娘,你趕緊請媒婆去跟三妹的父母提親,啊不,只要跟她父親說就行了。她母親已經去世了。他們住在城隍廟裡的。”
“哪有三更半夜商量婚事的!”曾鏢頭板着臉道:“明早再說!你安心養傷!”說罷,袍袖一拂,轉身出去了。
曾鏢頭決定的事情不能改,曾端清只好噘着嘴不說了。
次日。
天一亮,曾夫人便叫了僕從去把縣城裡的劉媒婆叫了來,這劉媒婆能說會道,曾夫人很是信賴。跟劉媒婆在屋裡一陣的嘀咕,劉媒婆笑吟吟答應了,帶着曾夫人準備好的一大捧盒的吃食,由兩個僕從擡着,在兩個帶刀鏢師的護衛下,出門前往城隍廟。
曾凌梅也跟着去了,因爲劉媒婆她們不認識寧三妹的家人,而在冰雹災難的時候,曾凌梅曾經跟曾端清一起去過城隍廟,見過寧三妹的父親和哥哥。
大雪依舊飄飄揚揚的下着,街道兩邊已經很難看見災民,他們都找能躲避風雪的地方去了。雪很深,一路艱難地終於來到了城隍廟。
一進城隍廟,就聽到院子裡到處都是哭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再看看牆角,把劉媒婆他們嚇了一大跳,只見院牆根下面,一排排的放着無數的赤條條的清一色乾瘦變形的屍體!長長的一直派到盡頭,無論男女老幼,差不多都是被扒得光光的了。也不知道是他們的親人扒走的,還是其他人偷走的。
再仔細看,便可以發現,屍體下面還有屍體!露出了光光的手腳。很顯然,下面的屍體放着,被大雪覆蓋之後,又成了平的了,又可以在上面放屍體。
這些死去的,都是在這場大風雪中,因爲連續很多天挖不到野菜充飢,也沒有得到救濟,沒有吃的,以至於活活餓死了。餓死的大部分都是青壯年男子。那些老幼婦孺,則因爲沒有禦寒的衣物,大多是沒等餓死,就已經凍死了。
劉媒婆一路的大驚小怪地尖叫着:“哎呀這些人真是的,怎麼把死屍放在這裡!好惡心啊!怎麼不擡到城外去!這些個窮鬼,死了還要給人添亂……”
其實,現在還活着的災民,一個個都飢餓難耐,那裡還有力氣去擡什麼屍體。再說了,現在城外冰天雪地的,就算擡到城外,除了放在雪上,也沒有地方安葬。
曾凌梅他們來到原先公鵝寨災民集中的地方,但是那時候沒有下風雪,都是露天的,而現在城隍廟的院子裡也很少有災民了,都躲到了寺廟裡面。
曾凌梅問了好幾個人,這才知道了寧家他們安頓的地方,在城隍廟的一個角落裡,終於找到了他們。
寧母和寧老大在那場冰雹中已經死了。家裡除了跟着古葉舟的寧三妹之外,就只有寧父和寧老二了。這些天他們也斷食了,古葉舟提出拿一些糧食給他們接濟,但是寧三妹不願意拿古葉舟的糧食給自己家裡人,自己在他這裡吃就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麼還能又吃又拿。到這天,他們已經餓了整整兩天了。
劉媒婆他們來得時候,兩人躺在地上不動。
曾凌梅蹲下身作了自我介紹,又介紹了劉媒婆。寧父和寧老二見過她,上次冰雹的時候他們曾經來過這裡。不知道她帶了一個媒婆來做什麼。
劉媒婆烏鴉一般桀桀笑着福禮,用很誇張的聲調說着:“大伯啊,恭喜你,攀上了一門好親家!嘎嘎嘎。穩順鏢局的少鏢主,看上了你們家閨女寧三妹!嘖嘖嘖,也不知道她是哪一輩子修來的這份福氣!以後,你們一家人可就全指望她了,你們攀上了這個親家,那可就一輩子吃穿不愁了。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