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暉換完了衣服,用電吹風吹着頭髮,這時候,他的房門被敲響了,他開了門,原來是易炳誠。
易炳誠笑着說:“蘇組長,我能進來嗎?”
蘇星暉讓開了路道:“當然能進來了,易市長怎麼吃得這麼快?”
易炳誠道:“我吃飯一向都很快。”
蘇星暉讓易炳誠坐下,然後拿杯子要給他沏茶,易炳誠連忙拿過了杯子道:“我自己來吧,蘇組長你纔是客人呢。”
蘇星暉也沒勉強,他看着易炳誠沏了兩杯茶,一人面前放了一杯,蘇星暉道:“那就謝謝易市長了。”
易炳誠故做爽朗的笑道:“客氣什麼?你們可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啊!”
蘇星暉微笑道:“也不一定是貴客,說不定還是惡客呢。”
易炳誠道:“蘇組長說笑了。”
蘇星暉道:“我這可不是說笑,我要做的事情,燕中市有些人未必願意看到呢,我這不是惡客是什麼?”
易炳誠打了個哈哈道:“至少我還是很願意看到的,現在的燕中紡織集團,已經有一些病入膏肓的模樣了,成了市裡的沉重包袱,如果蘇組長能夠帶着它走上正軌的話,那可是給我們市裡辦了一件大好事啊!”
蘇星暉道:“治沉痾,用猛藥,越是病入膏肓,越是要下一劑猛藥,纔能有效果啊,不過這味猛藥,喝的人只怕不會很愉快就是了,而且也未必一定醫得好。”
易炳誠有些勉強的笑道:“沒事,死馬當做活馬醫嘛。”
蘇星暉道:“哦,在易市長的眼裡,燕中紡織集團已經是一匹死馬了?可是燕中紡織集團也曾經輝煌過,爲燕中市的經濟做出過卓越的貢獻,易市長就想這麼放棄了?”
易炳誠有些怒氣,你這個蘇星暉,這也太咄咄逼人了吧?不管怎麼說,我的級別還是比你高,而且也一直以禮相待,你用得着這樣嗎?真的是少年得志,太囂張了,看來昨天的酒宴上的低調謙遜,都是裝出來的啊。
易炳誠臉色有些不好看的說:“不管燕中紡織集團過去有多麼輝煌,可是現在就是這麼個現狀嘛,這也不是哪一家的問題,現在整個國家的國有企業都陷入了困境,這主要是跟不上時代的變化嘛,是難以避免的。”
蘇星暉道:“我聽說,燕中市一些領導曾經想要讓燕中紡織集團破產?”
這件事情確實是真的,在燕中市,是有一些領導想讓燕中紡織集團破產的,可是這個意見卻遭到了其他領導的強烈反對,燕中紡織集團曾經是燕中市的門面,明星企業,有着輝煌的過去,它怎麼能破產呢?
而且,真的破產了的話,那三萬工人該怎麼辦?
兩派人的意見僵持不下,這讓整個燕中紡織集團都是人心惶惶,也讓燕中市產生了一股恐慌情緒,要是連燕中紡織集團都破產了,那其它企業該怎麼辦?會不會產生連鎖反應?
後來,是部委直接干涉了這件事情,破產的提議才被叫停了。
易炳誠當時就是力主破產的領導之一,聽到蘇星暉說起了這件事情,他強笑道:“破產也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式嘛,在當時那種形勢下,大家覺得燕中紡織集團已經救不活了,不如趁着資產還值點錢,破產清算比較好。”
蘇星暉微微點頭道:“嗯,我知道了你們大概的想法了。”
蘇星暉端起了茶杯,啜飲起了茶杯裡的茶水,這讓易炳誠有點懵,蘇星暉沒頭沒腦的問這麼幾句話,又不說話了,這是什麼意思?
易炳誠心裡很有一些不痛快,不過他不愧是官場中人,能屈能伸,他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笑着說:“蘇組長今天想去哪裡轉一轉?要不我陪你去城外的一個莊園吧?那裡可以騎馬,還可以打槍,蘇組長應該還沒有騎過馬吧?咱們騎了馬,還可以搞搞野炊,還是挺有風味的。”
蘇星暉不冷不熱的說:“易市長,謝謝你的好意,不過莊園我就不去了,我打算今天就進駐燕中紡織集團。”
易炳誠大吃一驚道:“蘇組長怎麼這麼急?你這纔剛來燕中市,可以先玩幾天嘛。”
蘇星暉道:“易市長,我能等,可是燕中紡織集團的工人們不能等了啊,這樣的天氣,我們在這裡挺舒服,可是那些工人們連暖氣和電都沒有,他們該怎麼過這個冬天?”
易炳誠的臉一下子漲紅了,燕中紡織集團停止供暖和停電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不過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是蘇星暉現在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說,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易炳誠道:“蘇組長,市裡並不是不管這件事情,我們也在努力協調,希望燕中紡織集團的工人們早日用上電,早日恢復供暖,可是他們欠煤費和電費太多了,現在已經達到幾千萬了,對方怎麼也不肯通融啊,靠市裡解決吧,市裡要用錢的地方也太多了,不能把錢往無底洞裡扔啊。”
易炳誠的話,讓蘇星暉對他的印象更差了,給工人們供暖供電就是把錢往無底洞裡扔?這樣不關心老百姓疾苦的幹部,蘇星暉是完全看不上眼的,這是典型的官僚啊!
蘇星暉笑道:“易市長,我可不是你的上級,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什麼,我只不過是闡述一個事實而已,那些工人們這個冬天不好過,市裡不能幫他們解決困難,可是困難總得有人幫他們解決,既然我來了這裡,我就盡力幫他們解決一下困難吧。”
易炳誠這才恍然發覺,剛纔自己急着向蘇星暉解釋,倒顯得他是蘇星暉的下屬一樣,他不由得暗自懊惱,自己怎麼在這麼一個年輕人面前這麼沉不住氣呢?
易炳誠調整了心態,他又打了一個哈哈道:“既然蘇組長有這種想法,那我就代表燕中市政府感謝蘇組長了,不過呢,蘇組長可能把問題想得太嚴重了,我覺得問題沒那麼嚴重嘛,現在離真正的冬天還差得遠呢。”
蘇星暉淡然道:“嚴不嚴重,等我進駐了燕中紡織集團就知道了。”
易炳誠突然有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這是怎麼了?房間裡的暖氣明明很足嘛。
不管易炳誠有多麼不情願,這一天,他還是通知了燕中紡織集團的所有領導,下午在集團會議室開會,迎接國家計委的工作組。
下午兩點,易炳誠和蘇星暉的兩輛車一前一後的駛進了燕中紡織集團的大門,當已經好些天沒怎麼全部打開的伸縮門緩緩打開的時候,不少工人的眼神都注意到了這兩輛車。
大門對面那家小吃店的棉簾被掀開了,現在不是吃飯的點,店裡沒有顧客,老闆和老闆娘兩口子都是一臉疑惑的站在了小吃店門口,看着這兩輛車。
這兩輛車,一輛是市政府的車,他們當然認識,這輛車來過燕中紡織集團多次,而另外一輛是京城牌照的車,他們從來都沒見過。
老闆娘道:“當家的,這是什麼情況?怎麼還有輛京城牌照的車到廠子裡來了?”
老闆搖頭道:“不知道啊,不過這輛車是跟易市長的車一起進去的,會不會是投資商?來搞股份制改革的?”
燕中紡織集團要進行改革的消息,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各種改革方案都到處流傳着,雖然是小道消息,但是也並非空穴來風,股份制改革也是其中的一種方案。
老闆娘道:“這些傢伙,他們會不會把廠子給賤賣了?要是那樣的話,咱們可不能答應,我可聽說了,有些地方的國有企業三文不值兩文的賣給私人老闆了,工人全都下崗了,可慘了,那企業賣給私人老闆,他可不會管你原來的工人。”
老闆深深的嘆息了一聲道:“得了,這也不是咱們能管的,咱們把這個小吃店經營好就行了,這應該就是咱們這後半輩子的營生了。”
老闆娘道:“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啊,咱們在廠子裡都幹了幾十年,現在廠子說不要咱們就不要咱們了?”
老闆知道,平時看起來性格很和氣的妻子,其實也很執拗,他沒有跟妻子爭辯什麼,他說:“現在還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呢,先看看再說吧,說不定是好事呢。”
老闆娘嘟囔道:“就這些廠領導,就這些市領導,能幹出什麼好事來?”
她雖然這樣嘟囔着,可是還是轉身回了店裡,她還要準備下午的東西呢,到了下午,還有一次生意的高峰,必須要現在開始準備了。
老闆又是無聲的嘆息了一下,又看了看那道正在關上的伸縮門,便也回了店裡,跟妻子一起準備起來。
他們這個小店,一天不做生意都不行,他們家裡有兩個孩子,一個正在讀大學,一個正在讀高中,都是正需要錢的時候,所以,他們一點時間都不能浪費,每天從凌晨三四點開始,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才能關門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