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龍的這句話就是他的答案,若這真是子鳳的陰謀,情場上輸了,戰場上也輸了,真可算是一敗塗地。
席夜闌返回鎮南軍營地,告之李不才情況,讓他即刻行動,與鎮北軍,南王府大軍並軍一處,與敵人大軍決一死戰。
沒一會兒,鎮南軍營地全軍將士忙碌起來,拆解帳篷,收拾輜重,全營看似混亂,卻亂中有序,這得益與鎮南軍養成習慣的矩律。
席夜闌來到關押子鳳的帳篷。
子鳳第一次主動擡頭問道:“鎮南軍要動了嗎?”她早就聽到帳外的動靜了。
席夜闌點了點頭道:“我已經將你的信送到你的近衛營統領梅里手中,孤龍也答應了,鎮南軍也該參與其中,三軍聯合與紫荊大軍決一死戰。”
子鳳淡道:“你放心,這場仗打不起來的。”
席夜闌卻道:“可我軍中的將士已經開始寫遺書了。”
子鳳輕輕一笑:“也好,知道生命的珍貴卻會更懂得珍惜生命。”
席夜闌沉聲道:“他們是戰士,就算明知道前方是死亡,也不容自己後退半步。”
子鳳笑道:“那就讓我的父親看看大東國將士的勇氣吧。”
席夜闌道:“這件事情因你而起,你好像一點都不關心。”
子鳳笑道:“在戰場上要冷靜,忘記那些個人的情感,就算這些複雜矛盾的情感充斥你的內心,你也要把它們壓制下去,不讓這些複雜矛盾的情感影響你的判斷決定,其實做一名士兵比做一名元帥要簡單的多,在受個人情感影響下做出判斷決定並不是一件輕鬆愜意的事情。”說着輕輕道:“孤龍很了不起,麒麟也很了不起,他們心中所承受負擔的要比普通人多的多,但是外人從外表上是看不到的。”
席夜闌問道:“那你呢?”
子鳳笑道:“比起子鳳,我更願意做陸機。”
席夜闌道:“可是你沒有選擇,對嗎?”
子鳳笑道:“我們習慣於自己的生活軌跡,極少有人有勇氣去做出改變,所有人都有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利。”
席夜闌突然道:“他讓我跟你說,他很感謝你所做的一切。”
子鳳美眸一亮,問道:“他回營了嗎?”
席夜闌看着子鳳的表情,她一直都是淡定從容,可是自己只是剛剛提起易寒,她的眼神便煥發出明亮的色彩。
席夜闌應道:“沒有,他被你的近衛營俘虜了。”
一向睿智淡然的子鳳聽到這句話,露出一絲疑惑,“他怎麼會被我的近衛營給俘虜了。”
席夜闌淡道:“他獨自一人翻過八坑山一直追到你的近衛營,想要和你見面,只是你並不在營地,所以他就被當做奸細俘虜了。”
子鳳靜靜無語,一臉沉思,她素來思考任何事情不會很久,可這會卻思索了很久,過了一會才露出微笑,對着席夜闌道:“這可真是有趣。”
席夜闌無法理解子鳳思索半天卻說出這樣一句怪異的話來,問道:“有趣嗎?難道不該是感動,他爲了見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不顧個人安危,竟跑到敵人的營地裡被俘虜了。”
子鳳微笑道:“易寒癡情,但是在他心中大仁大義纔是首重,倘若單單爲了一個女子,無論這個女子對他多麼重要,他都不會這麼做,他追到我近衛營的營地想見我,卻不是爲了我。”
席夜闌驚訝,想不到子鳳竟看的如此清明,自己見到易寒的時候卻誤會了他,比起子鳳,自己豈不是不夠了解易寒。
子鳳笑道:“比起他的癡情,我更佩服他的大仁大義!”
席夜闌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子鳳露出微笑,輕輕點頭。
席夜闌問道:“這就是爲什麼你甘願自投羅網成爲我軍的俘虜?”
子鳳淡道:“這卻與我自投羅網無關。”
席夜闌道:“我不明白。”
子鳳嫣然笑道:“這就似易寒追到我的近衛營地,卻爲了見我卻不是爲了我一樣。”
席夜闌道:“我明白了。”
子鳳笑道:“席小姐,我雖然知道他不是爲了我,但是我更加的佩服他。”
席夜闌道:“你真神秘!”
子鳳微笑不應。
這時帳外傳來士兵的聲音,“小姐,這帳篷要拆了,請出來。”
子鳳站了起來,“可否請席小姐陪我出去走一走?”
席夜闌點了點頭。
子鳳隨手在自己身上的袍子上撕了一塊白布,矇住自己的臉容。
席夜闌看着她做出這些動作,子鳳走到席夜闌的身邊,淡淡笑道:“有些疲倦,怕曬了太陽,身體有些吃不消。”
席夜闌道:“我聽說你一向不予真容示人。”
子鳳應道:“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便開始有的習慣,後來就成了一個習慣了。”
兩女走出帳篷,士兵掀開帳簾見帳內已經沒有人了,邊開始動手拆除帳篷。
陽光照在子鳳那張有些蒼白臉頰,有些倦容的眼眸上,惹的子鳳擡手遮在額頭上,腳下輕飄飄的走了幾步之後,便恢復了自然,大概是好多天沒有見陽光了,這會有些不太適應。
素來冷漠的席夜闌居然道:“委屈你了。”
子鳳笑道:“我是一個俘虜,我所受的待遇已經是天大的優厚了,沒有什麼可埋怨的。”突然問道:“易元帥的情況如何?”
席夜闌道:“他可比你逍遙自在多了。”
子鳳微微笑道:“易元帥總有一些出人意料的舉動,正是因爲如此,往往與我們以正常思維設想的情況完全不同,同是成爲俘虜,易元帥做的比我更好。”
席夜闌道:“你清高,他卑鄙無恥,你受人敬佩,他惹人厭惡。”
子鳳嫣然一笑:“我可一點都不討厭他,至少與他相處,會感受到不一樣的經歷,這很新鮮有趣。”說着擡頭望向天空,“任這雲彩多麼美麗,看久了一成不變也會膩味。”
席夜闌道:“你還跟他不熟。”席夜闌好似要表達自己在子鳳面前的優越之處,無形之中她已經有“爭比”之念頭。
子鳳淡淡笑道:“席小姐跟他很熟,膩了嗎?我卻很期待。”
席夜闌淡道:“只可惜你們永遠不可能有熟知彼此的一天。”
子鳳嘆息道:“那可真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情啊!”
席夜闌心中有一絲不忍,子鳳雖然是敵人,可是她高潔真誠,自己卻不該如此刺激她。
子鳳見席夜闌神情有異,不說話,關切問道:“席小姐,怎麼了?”
席夜闌道:“或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戰爭結束了,你們就不再是敵人了。”
子鳳笑道:“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席夜闌看着子鳳,突然說道:“倘若你不是子鳳,我想我很願意和你成爲朋友。”
子鳳微微笑道:“席小姐我們的性子是合不來的。”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在拒絕席夜闌的友善嗎?
冷傲到極點的席夜闌倒第一次吃了冷羹。
子鳳並不顧及席夜闌的感受,目光深遠道:“我最想促膝長談的人是李玄觀。”
席夜闌問道:“那易寒呢?”
子鳳笑道:“和易元帥談正經事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不一樣,若是想愉快開懷,自然是找易元帥聊天的好。”席夜闌道:“那孤龍呢?”
“孤龍,孤龍也是很好。”語氣卻淡的讓人感覺完全可以忽略。
席夜闌卻打破沙鍋問到底,“那孤龍比起李玄觀呢?”
子鳳道:“他們是同一類型的,一個就夠了。”
席夜闌已經知道答案了。
席夜闌帶着子鳳走到堆積有許多水桶的空地上停了下來,向人索要了一條毛巾,先清洗乾淨,然後在桶裡蕩了蕩,擰乾遞給子鳳,淡道:“擦把臉吧。”
子鳳這幾天被當做俘虜關押,並沒有洗漱,席夜闌念她是個女子,所以比較照顧。
子鳳並未言謝,接過毛巾,掀起臉上白布,輕輕擦拭臉頰。
席夜闌看着她的輕柔的動作,只感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子鳳將毛巾遞給席夜闌,這才道了一聲謝謝,卻問道:“這通水可以讓我用嗎?”
席夜闌道:“我知道你久未沐浴很難受,但是這是軍營,條件有限。”
子鳳道:“我想洗一下腳。”
席夜闌低頭,這才發現她一直赤裸着雙腳,沾滿灰土的雙腳依稀可辨小巧的輪廓,“我一會給你拿雙鞋履吧,你將就着穿。”
子鳳看着席夜闌問道:“可以嗎?”
席夜闌淡淡點了點頭,反正這些水一會都要倒掉,總不能帶着裝滿水的桶遷營吧。
子鳳撩起自己的長袍下襬,露出一條白色的長褲,彎下腰來,一手捉住下襬,一手挽起自己的白色長褲,露出潔白柔美的一雙小腿來。
席夜闌身爲女子,也被她優美動人的姿態給迷住了,只感覺她真該是一個動人的美女,卻不是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
子鳳提着桶弦,將桶慢慢傾斜,水從桶內流出,慢慢的傾灑在她的一雙赤足之上。
灰土洗去,露出赤足白玉般的本色,嬌俏的腳尖,那腳甲兒呈現出鮮豔的紅,席夜闌實難想象,女子的腳也可以如此美麗撩人。
子鳳將雙腳洗的白白淨淨的,又踏足於塵土之上,剛洗乾淨的雙腳,腳底立即又沾染上塵土。
席夜闌問道:“你洗淨了雙腳,又污了雙腳是何道理,不是跟沒洗一樣。”
子鳳應道:“可我洗了。”見席夜闌露出疑惑,笑道:“無論喜怒哀樂都不會永遠停留,剛纔我享受了我雙腳潔白的一刻愉悅。”
有些事情並無需解釋太多,席夜闌並不是一個愚拙之人,她能夠領悟到子鳳的話中含意。
兩人似在巡視營地一般,走過大營的每一處,看着鎮南軍將士忙碌的身影,這種景象並不少見,兩女都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
只是眼前看到的一幕卻讓她們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只見每一個士兵正與他們的戀人正在道別,大多數女子的表情充滿黯然擔憂,有的甚至眼眶已經發紅了,這一些大多是照顧這些傷兵而日久生情的南疆少女,鎮南軍要去跟紫荊大軍決戰,這一次可能九死一生,這些少女和南疆百姓卻不能再跟隨大軍了,打仗是他們的責任,他們所能做的就是跟自己心愛的人做一次最後的道別,也許這一別就是永別了。
將領的吆喝聲,士兵毅然離開的身影,呆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盯着自己愛人漸漸走遠的少女,這一幕幕竟讓人看了有些傷感,雖然平凡無聲,其背後卻隱藏着一段又一段的故事。
人生就是有這麼多的無奈,你不願意和戀人分離,可又不得不這麼做。
席夜闌緊繃俏臉,心中的感觸要更深一點,這個時候她才感覺易寒是對的,與其打一場勝仗,卻不如讓戰爭結束,因爲戰爭終究是要死人了,有人看到愛人歸來興奮不已,可那些等不到自己愛人的人又該怎麼辦呢?易寒說他要停止這場戰爭,所以他不惜犧牲自己,從這一點看,他纔是一個真正爲將士着想的元帥。
子鳳沒有言語,她的目光淡然,似絲毫不受眼前傷感一幕的影響,見席夜闌久久不語,默站原地,這纔出聲道:“席小姐,你不必擔心,我向你保證,這場大戰是打不起來的。”
席夜闌應道:“你並不是你的父親,你並不能夠做的了他的主,就像你原本以爲他會因爲你而退兵,可他卻沒有退兵,反而大舉進犯。”
子鳳淡道:“是的,雖然他是我的父親,但是我還是無法準確的拿捏他敏感而又複雜的內心,他率大軍大舉進犯是我的意料之中也是我的意料之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不才朝席夜闌走來,“席小姐,已經收拾好了,就由你來代替易元帥下令吧。”
席夜闌沉聲道:“好,全軍支援南王府陣線,與敵人決一死戰!”
李不才看着蒙面的子鳳,問道:“她......”
席夜闌淡道:“子鳳由我看守就好,李將軍你還是全心專注大軍吧。”
三萬鎮南軍浩浩蕩蕩的朝南王府大軍的陣線前進,三萬人比起敵人的二十萬人卻是兵力懸殊,可是積少成多,三軍聯合邊有與敵人大軍正面交鋒的資本了。
軍隊已經走遠,還留在原地的就只是那些南疆的普通百姓了,他們看着鎮南軍將士的背影,感受到一種赴死的悲壯,這一次已經無須用言語來表達彼此了,卻就有種血脈相連的親密感。
英睿軍全軍撤退,子鳳的命令如山,英睿軍的將領接到子鳳的命令,對主帥的絕對信任讓他們沒有一絲的疑惑。
英睿軍全軍撤退,近衛營也隨着遷離原來的地方,但是依然和大軍營地保持一定的距離,有其獨立性又不失去聯繫。
梅里已經早就歸來,早些時候忙着指揮近衛營全營遷離,這會安頓下來,纔來到關押易寒的帳篷。
易寒已經獲悉了英睿軍的動向,對於子鳳的命令真的起到了作用,總算暫時安心下來,他清楚局勢,倘若程鐵風真的率領二十萬大軍攻打南王府陣線,他完全可以猜測到後續的結果,可如今便不同了,子鳳的英睿軍後撤,程鐵風就變成孤軍作戰了,且別說程鐵風敢不敢與大東國三軍聯手決戰,就是英睿軍的舉動對程鐵風大軍就是一種士氣的打擊。
一方赴死一戰,一方卻是士氣受到打擊,對於原本勝券在握的程鐵風來說,他不會冒險打這一仗,就算他真的有把握取勝,這絕對也是一場慘勝。
事情因爲雙方主帥被俘虜已經變得更加的複雜了,而原本已經說服了子鳳見到程鐵風就能讓戰爭結束也變得撲朔迷離,易寒目前還沒有主意,他所要做的就是儘量阻止大戰的爆發,一切等見到了子鳳再說。
敵我雙方要交換俘虜,程鐵風必然要見他,或許見不到子鳳也可以從程鐵風身上下手,是否能夠說服三十多年前爲了愛人而背叛大東國的這個男人,一切都要等到見到程鐵風才知道。
梅里走了進來,“英睿軍已經遵照元帥的命令,全軍撤離戰場。”說着看着易寒,現在就該談談交換俘虜的事情了,元帥已經表示了她的誠意,現在該易寒表示他誠意的時候了。
易寒道:“我決定見紫荊元帥。”其實這個決定他早就考慮好了,驟然說出口並不突然。
梅里道:“我們應該捉緊時間,待大戰爆發,交換俘虜的事情就會變得更加的困難。”因爲一旦大戰爆發,敵我雙方的仇恨就變得更深了。
易寒淡道:“你去安排吧,將我被你俘虜的消息放出去。”
這早就是計劃好的事情,卻無需再商量。
梅里走出帳外,向近衛營的女子宣稱,這個奸細終於招了,而他的真實身份卻十分的驚人,便是鎮南軍新任主帥麒麟,她們可以用麒麟把元帥給換回來。
麒麟之名早已遠傳,這兩個人沒有人不認識,近衛營全營聽到這個消息興奮不已,只想到了被敵人俘虜的元帥終於可以回來了,卻沒有深思身爲鎮南軍主帥的麒麟爲何會孤身一人深陷我軍營地,最好被俘虜,或許有人想過這個問題,卻也是同一念頭,怕是麒麟膽色過人,敢爲常人所不敢爲,這也是爲什麼他往往能夠出奇制勝的原因,可這一次他卻陰溝裡翻船了。
程鐵風面帶紫荊面具坐在原本該是子鳳所坐的帥位上,而其實這個位置大多數時候都是空置的,子鳳並不似尋常的主帥一樣坐在大帳內與衆多將領面對面,調兵遣將,指揮戰鬥,子鳳的神秘還表現在她極少在人前露面,就算見不到她的人,英睿軍也能夠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的用兵如神。
而此刻這個位置上做的卻是一個兩鬢髮白的老人,眼前的這個人一生只是兩次掛帥,但是卻沒有人懷疑他的能力,因爲他是七大名將之一,因爲他是紫荊國的軍神,他是紫荊國榮耀威武的象徵,是所有將士心中必勝的信仰。
他只是靜靜的坐在帥位上沉默着,所有人便噤若寒蟬,只感覺嚴肅到空氣都要凝固了,英睿軍的將領一聲不吭,有人垂下頭,有人時不時偷偷的打量這個臉帶面具的老人,希望能看穿這面具下他的真面目,解開心中多年的疑惑,雖然紫荊元帥近在眼前,卻所有人依然感覺他還是如此的神秘,因爲極少有人和他有過交集,三十年後他再次披上帥袍,而當中大部分的將領三十多年前還只是一個不懂世事的小孩,甚至一些年輕的都還沒有出生。
過了許久,程鐵風纔出聲道:“英睿軍全軍撤離戰場前線,我不相信你們沒有看到我大軍的動向,我要與敵人交戰,你們卻撤離戰場,讓我孤軍作戰,不知是何用意?莫非你們忌諱鳳元帥的安危?”
英睿軍副帥剛烈出列道:“回紫荊元帥話,這是鳳元帥的命令。”說着拿出子鳳的親筆書信。
程鐵風“哦”的一聲假裝很意外,“拿來我看看。”
程鐵風匆匆掃了一眼之後,淡道:“這確實是鳳元帥的筆跡。”沉吟片刻之後卻道:“我深知鳳元帥的爲人,她這麼決定一定有她的道理,不過,可能她並不能夠與我交接,所以不知我的用意,所以她的決定纔會與我大軍的舉動背道而馳,怕是這會後悔不已。”
衆將聞言一臉疑惑,剛烈出聲問道:“紫荊元帥,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