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問道:“子鳳,那你會作出什麼選擇呢?”
子鳳聞言,低頭凝思,過了一會才歉然一笑,“我不知道易元帥指的是什麼?”
易寒笑道:“子鳳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只不過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罷了。”
子鳳笑道:“那我們就不要說了。”
“好!”易寒這一次卻回答的十分的爽快。
兩人坐了下來,竟都無語,不談及這些,一時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氣氛倒是有些奇怪。
孤男寡女深夜共處一亭內,卻均是無語,越是如此,這氣氛就越顯得曖昧了。
易寒突然提議道:“子鳳你也算是一個高才之人,要不我高吟一絕,你來應上一應,消磨這漫漫長夜。”
子鳳笑道:“天都快要亮了,怎還漫漫長夜,還是靜坐一會,等天亮,不要做這些消磨腦子的事情。“
易寒道:“我說消磨漫漫長夜,你卻說消磨腦子。”
子鳳無奈笑道:“好吧,你先來吧。”
易寒看了子鳳一眼,沉吟片刻,便吟唱道:“夜是無人夜,亭是相思亭,良辰幽會處,不見兩依偎。”
子鳳聽完,嫣然一笑,“男是癡情兒,女雖風流家,識爲知己來,怎好壞初衷。”
易寒笑道:“子鳳應的倒是很快,只不過這理由未免太過牽強了。”
子鳳淡道:“勉強在哪裡?”
易寒哈哈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只不過不該怎麼去捅破這層牆紙罷了。”
子鳳笑道:“那你說,明明兩情相悅的一對男女,卻爲何一直扭扭捏捏的保持距離?”
易寒笑道:“這大概就是男女間的那點韻味了,若直接了當豈不無趣,你猜我猜,你探我探,這纔是男女間相處的樂趣。”說着又道:“子鳳你倒不要一直保持彬彬有禮,倒是灑脫一點,否則就要冷場了。”
子鳳笑道:“似你一般隨口就出調戲輕浮之言嗎?”說着卻主動道:“我來出一絕,你來應。”
易寒點了點頭,兩人一吟一應,卻一直對到了天亮。
易寒突然道:“不知不覺已經天亮了,我絲毫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子鳳看着易寒,應道:“易寒,我也一樣,就好像一剎那就過去了。”
易寒看了她那雙盈盈動人的眸子,不知覺的朝她伸出手去,就似要把她摟在懷中一樣,子鳳一動不動的凝視着他。
易寒的手在半空卻突然收了回去,氣氛驟然變得十分的尷尬,子鳳微微一笑:“我去取水,泡一杯早茶緩一緩唱了一夜的嗓子。”說着轉身走出亭子。
易寒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遠了,卻“哎呀”一聲,剛纔他伸出手想要摟住子鳳是本能反應,可是他突然間想到了子鳳的身份卻又縮回手,是的他不可以和子鳳有任何感情糾葛,否則就會面臨程鐵風一般的兩難處境。
過了一會之後,子鳳返回,卻似乎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與易寒說起話來依然從容自然。
坐了下來,品嚐早茶,配着子鳳做的糕點。
易寒突然問道:“子鳳,你與孤龍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子鳳微笑道:“易元帥很想知道。”
易寒點了點頭,子鳳淡道:“和第一次見面沒有什麼區別。”
易寒問道:“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不要和孤龍見面?”
子鳳淡道:“易元帥你爲何要管別人的事情呢?”
易寒道:“我不想孤龍越陷越深,最後無法自拔,反正你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何不快刀斬亂麻,斷絕與他的來往。”
子鳳輕輕道:“易元帥,怕是太晚了。”
易寒好奇道:“子鳳此話是什麼意思?”
子鳳沒有回答,卻道:“易元帥隨我來吧。”
易寒疑惑道:“不喝茶了。”
子鳳轉頭微笑道:“一會再喝不遲。”
子鳳走出白水巖寺,朝上山方向走去,易寒跟隨其後。
一會之後,子鳳在雙子巖的地方停了下來,易寒好奇道:“子鳳,難道想讓我再試一次。”
子鳳應道:“易元帥已經沒有機會再試了,請看。”說着手指朝雙子巖一指。
易寒望去,頓時驚訝的“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只見另外一塊完好的岩石已經被攔腰砍斷了,這塊岩石的堅硬程度他心知肚明,甚至連席夜闌的寶劍也因爲這塊堅硬的石頭而折斷了,立即問道:“是誰做的?”他腦海裡第一反應是程鐵風乾的。
子鳳淡淡道:“孤龍。”
“孤龍!”易寒聞言再次驚呼出聲。
子鳳淡淡道:“就是孤龍,一劍就把這岩石攔腰砍斷。”
易寒驚訝道:“他爲什麼能夠做到?”
子鳳苦笑一聲,“易元帥,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你的問題。”說着輕輕道:“那一日我與孤龍同遊至地,孤龍指着斷巖問我爲何,我便如實相告,只不過隱去人物的真實姓名,孤龍聽完,拔出佩劍,一劍將另外一塊完好的岩石砍斷。”
易寒問道:“這能夠證明什麼?也許是巧合。”
子鳳淡道:“易元帥,我不是個愚拙之人,孤龍砍這岩石時,目光是盯着我的,出手氣勢如虹,無迴旋餘地,卻與易元帥出手的時候完全不同。”
易寒問道:“子鳳是說孤龍已經深深愛上你了,就似程鐵風愛紫荊女王那麼深?”
子鳳卻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易元帥,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怪你。”
易寒有些內疚道:“我不知道孤龍會真的......”後面的話卻說不下去。
子鳳輕聲道:“其實我先前是欺騙你,父親並不打算與你見面,他說只有似他一般一劍將這雙子巖攔腰砍斷的人,纔有資格見他,我想這會人會是易元帥,卻沒有想到卻是孤龍。”
易寒道:“你就跟程鐵風說是我砍斷的不就成了。”
子鳳無奈笑道:“這卻瞞不過他。”
易寒問道:“爲何瞞不過他,他又沒有親眼目睹。”
子鳳沉吟良久,才輕輕道:“因爲易元帥對我根本沒有愛。”
易寒疑惑道:“這話又是怎麼說的,我怎麼越來越糊塗了。”
子鳳淡道:“我曾勸父親撤兵,但是父親的回答卻跟我一樣,他只是一軍之帥,只管在戰場上的輸贏,不理國事,亦沒有資格去插手,若真的要讓他違揹他的原則,卻需要有一個人值得他這麼去做,這個人要似他一般一劍斬斷雙子巖。”
易寒好奇道:“爲什麼提出這麼一個奇怪的理由?”
子鳳應道:“或許他親身經歷過,他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痛苦抉擇,若有一個人真的似他一般深陷情網卻無法抉擇,他卻願意幫一把,也值得他這麼做,我便與他約定,我會找到這個人,然後讓這個人來與他見面。”
易寒驚訝道:“這便是子鳳你想要談情說愛的初衷?”
子鳳苦笑道:“我選擇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易元帥你,但是易元帥卻推薦孤龍來與我相見。”
易寒驚喜道:“若真是如此,讓孤龍來見程鐵風豈不是也是一樣,只要程鐵風實現諾言,願意停止這場戰爭。”
子鳳突然靜靜無語。
易寒着急問道:“子鳳,快回答我,是否真的如此,只要程鐵風見到孤龍,這場戰爭就會立即結束。”
子鳳應道:“是,只要父親見到孤龍,他便會盡力阻止這場戰爭,就似他當初爲了母親作出不顧後果的決定一般。”
易寒喜道:“那快安排孤龍和程鐵風見面,若是兩國停戰修好,對子鳳你和孤龍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子鳳突然硬邦邦的說道:“可我不想讓孤龍和我父親見面。”
易寒好奇道:“爲何?”
子鳳突然表情變得冰冷,怒瞪易寒一眼,卻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往下山方向走去。
子鳳素來平和,從不給人臉色看,這個冰冷的表情倒是讓易寒有些不適應,愣在原地一會,見子鳳已經走遠,這會恍悟,自己可問到關鍵處,忙追了上去,“子鳳,爲什麼?”
子鳳卻頭也不回,冷聲應道:“易元帥,告辭了,我們戰場上再會。”
易寒卻加快腳步擋在她的前頭,沉聲責問道:“子鳳你不是也希望讓這場戰爭結束嗎?否則你就不會去勸說你的父親,既然眼下已經有阻止這場戰爭的辦法,你又爲什麼不願意了呢?”
子鳳冷若冰霜的盯着易寒,“因爲砍斷這雙子巖的人就是我的丈夫,否則你以爲我的父親會不顧一切的去阻止這場戰爭。”
易寒聞言目瞪口呆,弱弱問道:“難道子鳳不願意孤龍來當你的丈夫?”
子鳳傲然道:“我寧願戰死沙場,易元帥,你的問題我回答完了,現在我要走了,請不要再用任何理由阻攔我。”說着疾步下山。
易寒卻似膏藥一般的黏在子鳳的身後,“你既不願意孤龍來當你的丈夫,當初卻又爲何答應與孤龍見面,我可記得一開始你的滿心歡喜的答應讓孤龍來與你相見。”
子鳳冷聲道:“一開始我懵懂無知,現在我知道感情確實無法代替的,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嗎?”
易寒一時卻無法理解子鳳的這句話,愣了一會,子鳳的身影漸遠,卻不甘心的追了上去,只要子鳳願意答應,戰爭就結束了,用自己性命在戰場上拼搏的將士就可以歸鄉了,這讓易寒感覺無論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甚至賠上他的性命。
易寒還未靠近,子鳳便冷聲斥道:“離我遠點,我不想在這裡殺了你,你應該光明正大的死在戰場之上。”
易寒卻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繼續靠近,只見子鳳突然轉身,手上銀光一閃,易寒措不及防,雙腿的大腿位置就被利器各割出一道深深的傷口,傷口處立即血流如注。
易寒完全沒有想到一直表現的像個文弱書生的子鳳竟是個高手,也怪他想的不夠謹慎,子鳳身爲武將豈會不懂武藝。
見子鳳話也不說半句,冷漠的走遠,易寒顧不得腿上的傷勢,想要追上去,可是雙腿疼痛,血流不止,卻無法疾奔,情急之下大聲喊道:“陸機,你給我回來。”
子鳳並沒有停下腳步,甚至根本沒有回過頭來。
易寒撕裂衣衫,隨便包紮住傷口止血,不顧腿上傷勢,踉蹌的追趕,自己與她相識這麼久,從她沒有看見她鬧過脾氣,如此憤怒冷漠過,好像突然間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他心裡清楚今日一別,怕是沒有單獨見面的機會,兩人要見面只可能在戰場上了,而他一直想讓這張戰爭結束的期望也泡湯了。
易寒走的越快,腿上的疼痛就越劇烈,可就算他不顧腿上疼痛,奮力追趕,子鳳的身影卻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從來沒有如此着急的想要追上一個人,從來沒有!能否追上,卻是關於數十萬人的命運,關於整個大東國的命運。
忍着腿傷,易寒來到兩人相會的亭子,可是子鳳卻沒有在場,沒有子鳳存在的亭子顯得是那麼的空蕩蕩,絲毫沒有半點生氣,唯一還能嗅到她一絲氣息的是她匆匆離開,沒有帶走的那套茶具。
易寒走到石桌前,連隨身攜帶的茶具都不帶走,可以想象她剛剛的情緒波動程度何其之大,突然瞥到地上她遺留的鞋履,這才恍悟,從昨夜他一直赤裸着雙腳。
她在惱什麼?她又在憤怒什麼?難道是因爲我一開始抱着戲弄她的意圖,然後讓孤龍糊里糊塗的愛上了她,最後孤龍斬斷了雙子巖,子鳳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願意嫁給孤龍,這個無可奈何的結果讓她惱羞成怒,所以遷怒自己,可昨夜與她見面還好好的啊,還一起吟詩作對,卻爲何等到說起孤龍這件事情的時候才發作。
想來是自己說錯話了,自己聽到有可能讓這場戰爭結束時,太過興奮了,有些急於求成,卻絲毫沒有顧忌子鳳的感受,易寒點了點頭,我一定要跟她當面說清楚,追上她卻是唯一的機會。
易寒將茶具打包,拎上她的那雙鞋履,匆匆離開亭子,憑着那日送子鳳一程的路道追趕去。
易寒一直走着,大有不追上子鳳絕不回頭的打算,只是她雙腳便捷,自己卻腿上負傷不便,怕是越追,離的越遠了,可人有時候明知不智,卻抱着不到黃河心不死,何況此事關係重大,易寒心想,就算你走的再快,我一直追到你的軍營,你總跑不掉吧。
費了好大的功夫,易寒登上山頂,包紮傷口的布條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突然看見一塊石頭,立即回憶起自己曾與她並坐在那塊石頭上觀看日出,當時她凝視着日出,露出一張柔善到極致的美麗容顏,想念着她那一刻美麗動人的容顏,心中一漾,情不自禁的走到石頭前,輕輕伸出手觸摸一下岩石的表情,自語道:“連這塊岩石也因爲被你坐了而變得如此溫柔,可是你突然間卻變得讓我一點也不認識了。”看着自己腿上的傷勢,苦笑一聲。
居高而望,從南面下山,到了山下,再走一段距離就應該能到達敵人的大軍營地吧。
易寒這會想要隻身前往敵軍的大營,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作出如此瘋狂的行爲來,簡直就是自投羅網,他沒有想過自己被俘了會怎麼樣,卻一心想着要見到子鳳,單獨見面交流,卻不是在戰場上生死相搏,以前只要子鳳送來一封信就能夠辦到的事情,現在卻成了一種奢望。
易寒尋找下山的道路,腳下不便踉蹌,背影卻是那麼的義無反顧,他要用自己的努力來讓這場戰爭結束。
子鳳在白水巖寺內閒逛,故善信、皇冠大石、琴蛇聞鼓、玉橋天成、雕樑畫棟、樓閣長廊,白水巖寺內的每一處地方,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聽她的父親講述着共同走過這白水巖寺內的每一處,這會親自遊歷,就好似目睹三十年前那動人的一幕幕,是那麼的甜蜜而溫馨,在男女方面她似乎天性遲鈍,而這一刻卻深刻的感受到甜蜜溫馨讓人嚮往。
子鳳觸摸橋上欄杆,苦笑一聲,原本這個時候應該有一雙手輕輕的覆蓋在她的手背上,似父親對待母親一般,無聲卻有溫馨,心靈相通,可這一刻她卻是獨自一人,看着橋下池水清澈雋永,山水沒變,可是遊歷此地的人,心情卻變了。
走下玉橋天成,來到白水巖寺的正中大殿,見扇門敞開,走了進去,大殿之內卻沒有佈滿塵灰,反而清淨明爽,正中觀音菩薩,面相莊嚴慈悲便似祛除一切污穢,還大殿一片明潔,塵污不侵。
子鳳自語道:“父親與母親便在大殿,觀音菩薩面前永結同心嗎?可我現在一人又與誰來永結同心。”
子鳳靜靜的看着這面向莊嚴的觀音菩薩,一直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一片葉子帶着泥塵被風吹入大殿,葉子飄到觀音菩薩的金身之上,子鳳這才動身,從這片落在觀音菩薩金身上的葉子取下,看見旁邊一塊被扯下的紅布,未免菩薩金身蒙污,卻動手將紅布披蓋在菩薩金身之上,做完這些將打開的扇門關好,離開大殿。
她以前也看見大殿之門打開,卻只有這一次動手關上,難道她不打算再來了嗎?難道這所寺廟又重新歸於寂靜,不受塵氣打擾了嗎?
子鳳來到亭子,靜靜的沒有人煙,就似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顯得那麼的寂靜,她一開始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是因爲此地優雅安靜,可是這會她卻反而不喜歡這種安靜了,安靜的讓她無法適從,以前她可以等待,等待生氣到來的那一刻,可這會就算等到天荒地老卻也不會再出現那一幕。
這讓子鳳不想在此地久留眷戀,她習慣性的走到石桌前,想要收拾東西,穿上鞋履離開。
可是!
她發現桌子上空空如也,茶具不見了,低頭,桌子底下的鞋履也不見了。
子鳳頓時露出怒容,敢拿我鞋履茶具,卻是疾步走出白水巖寺,往下山方向走去。
一個往山上走,一個卻往山下走,相反方向又怎麼碰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