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奚靜柔看見乾景堯手中那有些破爛的香囊,心中的傷感瞬間被恐懼所取代。
她以爲這隻香囊應是早已經在混亂中丟失,否則怎麼可能會沒有人找過她?
她當時便已經想過很多的說辭,即使香囊是她給葉蓁蓁的,可是又沒有辦法證明那龍歡粉是她放進去的!
剩下的龍歡粉還有匣子都被她一把火燒掉,查無對證,誰又能治她的罪?
可是,如今質問她的人不是葉蓁蓁,不是蘇溶玥,而是一身威壓,滿眼冷寒的乾景堯,她的心突然無比的恐慌,甚至忘記了該如何去辯解。
“奚大人,你可認識這是何物?”乾景堯將香囊丟在奚大人的身前,神色幽深,一雙墨眸好似無底的寒潭,看的奚大人心中無比的慌亂。
“這臣也不知啊”奚大人其實卻是不知,在他眼中這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香囊罷了,他實在是參不透這裡面的奧妙。
奚夫人卻自是認得奚靜柔的針法,她心中也有疑惑,靜柔的香囊怎麼會落在乾景堯的手中,還是這般破爛的樣子?
乾景堯沒有急着解釋,而是復又問道:“那奚大人可曾聽過龍歡粉?”
奚大人擦了擦額頭,卻是如實答道:“恕臣才疏學淺,臣未曾聽過”
“未曾聽過?”乾景堯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尾音略略上揚。
奚大人卻是心中一滯,乾景堯即位已近三年,伴君如伴虎,做臣子的若是想要活得長久,自然需要了解上位者的一言一行!
可是乾景堯卻是比先帝要更加的難以揣測,平日裡總是不辨喜怒,無論是何事都從未見過乾景堯或惱或喜的樣子,無論是神色還是語氣,都讓人難以捉摸。
可是,只要人,便會有情緒的起伏,所以奚大人經過這麼多年的觀察,還是發現了一絲痕跡,那便是乾景堯發怒的前兆,便會語氣微揚,語調也甚是輕緩
奚大人嚥了咽口水,不敢擡頭張望,只低着頭,茫然的望着地上的香囊。
乾景堯嘴角揚了揚,幽幽開口道:“這龍歡粉是由南漓獨有的龍歡草的種子製成,其氣味可以使得雄性動物爲之發狂,喪失理智,極具攻擊性”
奚大人的腦袋裡此時已是亂成了一團漿糊,什麼又是香囊,又是龍歡粉的,這些到底與他有什麼干係啊
奚夫人卻是瞬間聯繫了起來,這香囊是奚靜柔做的,乾景堯又不會莫名的提出與他們毫不相關的龍歡粉。
想到前幾日蘇溶玥她們被百獸圍困,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奚夫人的腦海中蔓延開來,難道那件事竟是靜柔做的?
“奚大人”乾景堯的聲音有些慵懶,微微拉着長音,卻是險些將奚大人的一顆老心嚇得驟停。
“是,臣在”
乾景堯冷眼睨着奚大人,緩緩開口,“朕問你,謀害一國皇妃是何罪名?”
奚大人擦了擦冷汗,顫顫答道:“死罪”
“那謀害皇帝,又是什麼罪名?”
奚大人只覺得自己的雙腿莫名的發軟,身體顫抖着答道:“罪當,株連九族”
乾景堯聞此一笑,如泉流鳴石,清冽脆朗,卻是讓奚大人夫婦心中驀地一沉,“既然奚大人這般識得國法,朕也就不再多說了。來人,將奚府上下所有人等,全部拿下!傳令京都,封鎖奚府,府內一應人等,全部壓入天牢!”
奚靜柔面若死灰,完全沒想到乾景堯竟會這般直接的定罪,她想喊冤,可是話到喉嚨,卻是如何也張不開嘴,只覺得自己的喉嚨都在不停的打顫。
“陛下,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何時做過這般大逆不道之事啊?請陛下明察,不要誤信小人讒言啊”奚大人老淚縱痕,泣淚漣漣,他怎麼有膽子做這種事情,定是有人在背後污衊自己,才使得皇帝動了怒氣!
“冤枉?你爲什麼不回頭問問你的女兒,看看她如何作答?”乾景堯斜斜的倚在椅背上,神態慵懶卻高貴無雙,彷彿他不過是在看一場略略無趣的戲文,而非生殺大權一事。
這件事也是出乎了蘇溶玥的意料,她沒想到乾景堯竟會突然發難,看來他真是還在記恨自己遇險一事。
不過若是這般,便也不用她來出手了,後面的事便交給乾景堯就好,她只管欣賞便可。
西太后眯了眯眼睛,原本她本以爲不過就是蘇溶玥懷恨在心,想要破壞了奚靜柔的閨譽,讓她無法進入將軍府,卻是沒想到,事情竟是會鬧到這般地步
奚大人轉頭望向奚靜柔,卻是見奚靜柔面如死灰的看着地上的那隻香囊,頓時更是覺得如墜冰窟,難不成這次還真與這個逆女有關?
奚靜柔見父親向她望來,想到很有可能會因爲此事而牽連整個奚府,便終是鼓起了勇氣,開口說道:“陛下,這香囊的確是臣女親手縫製的,也是臣女送給葉蓁蓁的,可是這與謀害皇妃又有何關係?”
乾景堯懶得理會,只斜斜的靠着椅背,居高臨下的望着她,一旁的琉璃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這等事情,哪裡就值得她家的小姐與姑爺開口!
“這香囊可是你親手做的?”琉璃瞪圓了眼睛,總是揚起的小嘴此時抿成了一條縫,字正腔圓,頗有氣勢的問道。
奚靜柔咬咬牙,擡頭迎上了琉璃的審視,開口道:“是!”
“那這香囊可是你親手給葉小姐繫上的?”
“不錯!”奚靜柔漸漸平靜起來,努力的整理混亂的思緒,儘量平復着心情。
沒有證據,即使是皇帝也不能隨意處置了她,她不能慌,絕對不能慌!
琉璃的眼睛瞪的更圓了,惡狠狠的說道:“那龍歡粉是不是也是你親手放進去的?”
琉璃最是痛恨這個奚靜柔,明明曾經還是小姐的好友,卻是爲了一己私慾,與那羣人狼狽爲奸,更是險些置小姐與死地,她真想親手殺了這個惡女人,爲小姐出出氣!
“不是!我只是將這香囊送給了葉蓁蓁,裡面也不過是放了一些竹葉之類的草藥,從來沒有放進過什麼龍歡粉!”奚靜柔平靜的答道,此時她必須要洗脫罪名,否則她奚府一家便會被牽連進去!
“你還敢說謊?這香囊內側分明查出了殘留的龍歡粉,你還想抵賴不成?”琉璃覺得自己就沒見過這般不要臉面的人,先是纏着自己家少爺不放,現在說起慌來也是一絲慌亂也無!
“我只是將這香囊給了葉蓁蓁,但那時裡面絕對沒有什麼龍歡粉!也許是中途有人動過,也許”奚靜柔看了葉蓁蓁一眼,才淡淡的說道:“也許是有人想要故意陷害”
“奚靜柔!你居然還敢攀咬”江曉一聽便坐不住了,立刻便要衝上前去質問,卻是被葉蓁蓁拉住了,搖頭示意。
既然陛下出手,斷然不會讓她隱瞞了去,奚靜柔做盡了壞事,此時來攀咬她,也沒有什麼可以意外的。
“蓁蓁,她這分明是在故意陷害你”江曉急的在葉蓁蓁耳邊輕聲說道,生怕葉蓁蓁又是一時心軟,被人算計。
“我知道,可我們應該相信陛下與玥兒的”
望着葉蓁蓁平靜的笑顏,江曉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坐回了座位,剛纔是她心急,一聽奚靜柔攀咬,便立刻坐不住了,不過想來也是,有玥兒在這,又怎麼會讓奚靜柔得逞?
琉璃冷笑兩聲,雙手掐腰,指着奚靜柔便厲聲道:“事到如今,你不但不知悔改,還想要故意攀咬,真是不要臉面!”
奚靜柔沉了口氣,卻是化被動爲主動,反問道:“既是這般危險的事情,我爲什麼要放在自己親手繡的香囊裡,這樣若是事情敗露,豈不是會引火燒身?”
“那當然是因爲你覺得她們沒有辦法活着回來,更是因爲也只有這樣,你才能騙取葉小姐的信任!”
聽過琉璃的話,奚靜柔微微語凝,她的確是這般想的。
葉蓁蓁雖然心思純淨,卻不併不傻,若不是她好一番勾起曾經的回憶,使得葉蓁蓁放下了戒心,這件事也沒有那般的容易得手。
她更沒有想過,蘇溶玥她們幾個女子居然會在百獸的圍困下死裡逃生,而那個本是裝了致命藥粉的香囊卻是反過來成了自己的致命之處
“這種事情怎能全憑猜測,若是沒有證據,我是斷然不會認的!更何況,這香囊也不是隻經了我一人的手,若是有嫌疑,大家應該都是一樣的!
更何況,那日除了姝妃,衆人皆是平安歸來,若是有人知曉,依照姝妃的性子,定會爲了保全他人,而犧牲自己,所以纔不惜以自己爲餌,既能除掉姝妃娘娘,又能嫁禍於我,簡直是一舉兩得!”
奚靜柔將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了葉蓁蓁,將葉蓁蓁說成了一個先是利用蘇溶玥的感情,將她逼上絕路,而後將此事陷害給奚靜柔的陰詭之人。
奚大人聞言,連忙附和道:“陛下,小女一心愛慕蘇將軍,即便是不要尊嚴,都要嫁入將軍府,又怎麼會傷害姝妃娘娘?微臣叩請陛下徹查此事,還臣一個清白啊!”
這時,只見葉蓁蓁緩緩上前,恬靜的面容上,沒有惱怒,也沒有慌亂,她只需輕輕的站在那,便是一道溫婉的好風景。
與此時跪在地上,頭髮凌亂,妝容殘缺的奚靜柔相比,已是天壤之別。
“陛下,娘娘,臣女願意被一同調查,以證清白!臣女相信,天恢恢,終不會錯放一個惡人!”
葉蓁蓁的聲音很淡,奚靜柔卻是始終低着頭,沒有看葉蓁蓁一眼,不知是因爲難以面對,還是因爲看見這般的美好的葉蓁蓁,她便會想起自己的不堪。
“蓁蓁,你坐回去就好”蘇溶玥輕輕開口,卻是直接否定了奚靜柔的言辭。
奚大人正想開口,卻是隻聽乾景堯不悅的說道:“說夠,了沒?你們是當朕無事可做嗎?”
奚大人連忙將頭伏在地上,不敢再開口言語,乾景堯冷冷的橫了他一眼,側頭示意了一下紫染。
紫染點頭回應,便轉身出了營帳,不多時,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便被紫染毫不憐惜的扔在了地上。
奚夫人哪裡有心裡準備,身邊突然就多了一個披頭散髮的血人,險些嚇得暈了過去。
而奚靜柔卻是心中一沉,試探的開口喚道:“修竹”
修竹動了一動,卻是仍然沒有應聲,彷彿剛纔的迴應,便已經用盡了氣力。
“陛下,這侍女已經招了,那龍歡粉就是這奚靜柔放進那錦囊裡的!”紫染拱手回話,嫌惡的看了奚靜柔一眼。
“不不可能,我明明沒有做過,修竹怎麼可能會誣陷我?是你,嚴刑逼供,逼迫她這般來說的”
她明明沒有告訴修竹,那匣子裡的東西是什麼,修竹怎麼可能會招供?
紫染卻是並不理會奚靜柔的厲聲質問,依然冷淡的回答道:“這侍女不僅招了,而且屬下還在奚靜柔的房間裡找到了裝龍歡粉的匣子”
“不可能!那匣子我明明都已經燒了”
奚靜柔被這接連的意外擾亂了思緒,卻是就在紫染說出找到了那個匣子後,急於辯白,卻是反而亂了分寸!
話一出口,奚靜柔便徹底的癱在了地上,是她心急了,竟然對了對方的計策!
奚大人也是雙眼放空,驚懼交加之下,身子便是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個逆女竟然敢這般去做
蘇晟睿聞此,眸色一寒,蘇溶玥從不將這些勾心鬥角之事與他去說,她說他只希望他做一個光風霽月的將軍,萬不要也捲入這些陰詭之事。
所以縱使他如何打聽,蘇溶玥身邊的人卻都是保持緘默,沒有一人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原來,這一切根本就不是蘇溶玥的所說的意外,而都是這個女人所爲,她害的他差點失去了妹妹,差點失去了所有
蘇晟睿的眼睛一點點泛紅,他突然邁步向前,在衆人還未察覺之時,竟是走到了奚靜柔的面前,右手掐住了奚靜柔的脖頸,竟是將她直接拎了起來。
奚靜柔雙眼通紅,兩隻腳不停的蹬動着,她的眼睛因窒息而睜的大大的,像死魚一般,空洞無神。
她最愛的男人,她放棄了友情,拋棄了人性,一心只爲與他相守的男人,居然要親手殺了她!
他的眼裡哪有一絲的感情,猩紅的眸子,瘋狂的眼神,仿若一個失去了理智的惡魔一般,哪裡有一絲往日裡俊冷天神的模樣。
奚靜柔突然便心生悔意,她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這個男人,她一直都是活在自己的幻想裡,以爲蘇晟睿是她心中的那種冷峻卻溫潤的男子。
可是,當她感受到脖頸間那硬如刀鉗一般的手掌,她笑自己居然在臨死前才知道自己愛錯了人!
他們將軍府中人都是一樣的冷漠,絕情,狠厲,是她執念太深,愛錯了人,才落得如今的地步!
“小睿,你做什麼?你快放手!”魏子眉沒有料到蘇晟睿會突然失去了理智,連忙出言制止,即便奚靜柔是將死之人,卻是也不能由蘇晟睿這般殺害!
九公主她們紛紛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看眼前恐怖的畫面,這時只聽蘇溶玥輕輕的開口道:“哥哥,放手吧”
那鉗在奚靜柔纖細脖頸上的手,突然便放開了,奚靜柔從半空中重重的落在地上,摔得渾身疼痛,頭腦眩暈。
蘇晟睿茫然的望着蘇溶玥,心疼的開口道:“爲什麼不讓我殺了她?”
蘇溶玥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的奚靜柔,揚了揚嘴角,“這般的人,不值得髒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