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夜,關雎宮內,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殷雪身上。
“主人,殷雪無能,實在沒感覺到有人在皇陵出現。”當夜君清攬着渾身是血的姚莫婉走下皇陵的時候,殷雪懊惱不已,沒能保護好姚莫婉,是她失職。
“你無需自責,反正夜鴻弈已經中了蠱蟲和毒藥,即便被人救走,也是活不成了!”即便如此,姚莫婉還是心有不甘,沒能手刃夜鴻弈,終究是她心裡的疙瘩。
“連殷雪都沒感覺到,想來此人武功絕非一般的高。”風麟分析道。
“能有這樣的武功,又肯救夜鴻弈的人會是誰呢?”雨兒凝眉沉思。
“會不會是無名啊?”電閃恍然開口。
“不會,無名武功雖高,但若是他,殷雪必能感覺得到!”殷雪信誓旦旦。
“或許本宮猜到是誰了,只是……他們爲什麼要救夜鴻弈呢?”姚莫婉深吸口氣,眉眼皆是憂色。
“主人說的是當日大蜀金鑾殿救走無名的那兩個高手?”回想彼時,殷雪不禁蹙眉,若真是那兩個人,殷雪不得不承認,即便那兩個人與自己近在咫尺,她都未必會有所察覺。
“不錯,除了他們,本宮再難想象還有誰能從你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只是他們有什麼理由救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他們完全可以殺了本宮的?”姚莫婉心底的疑問越發深了幾分,此刻想來,無名的失蹤也頗顯蹊蹺。
“主子,皇上來了。”就在這時,汀月自正廳進了內室,開口之際,夜君清已然走了進來。
“莫婉叩見……”榻上,姚莫婉纔想起身,便見夜君清快步上前將其扶回榻上。衆人見此,皆識相退去。
“其實朕覺得吧,應該訓練殷雪他們走門的。”眨眼的時間,殷雪和風雨雷電便似幽靈般轉瞬即逝,在這漆黑的夜裡,的確讓人瘮的慌。
“嗯,莫婉覺得這件事皇上也只能是覺得了。”姚莫婉挑了挑眉梢,不以爲然。
“咳……朕派奔雷他們查過了,御書房的密道的確通往地下宮殿,但奇怪的是地下宮殿已經是一片廢墟,連個人影都沒有。”夜君清自下皇陵,便命奔雷查找皇宮各處,終是讓他在御書房找到通往地下宮殿的暗道。
“莫婉一直很奇怪,以鐵血兵團的神勇,即便面對百萬大軍,抵擋一兩日還是沒問題的,介時待夜鴻弈援軍一到,兩軍交戰,勝負還很難說,可他爲什麼沒有出現呢?”對於這件事,姚莫婉百思不解。
“朕也想不通這件事,估計也只能等抓到無名才能理出頭緒了。”夜君清如是想。
“皇上,你說……夜鴻弈會不會沒有死?”姚莫婉清眸微閃,心底莫名慌亂。
“別嚇自己了,南彊蠱蟲的威力有多大朕可是親身體驗過,再加上殷雪配製的毒藥,夜鴻弈也不是鐵打的。”夜君清安撫着看向姚莫婉,心底溢出一絲心疼,分明已經報了仇,可姚莫婉眉眼間卻看不到半點歡愉。
“或許是莫婉想多了……”姚莫婉輕籲出一口長綿的氣息,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舒緩些,可心底,卻依舊緊繃着心絃。她已經將自己的事告訴夜鴻弈了,如果他活着,後果不堪設想。
“莫婉,朕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如今夜鴻弈已死,朕已登基,國不可一日無後,朕是覺得吧,讓欽天監選個良辰吉日,朕封你爲後吧?”這句話夜君清不知道在龍幹宮對着銅鏡反覆練習了多少次,彼時面對銅鏡,夜君清不是覺得自己表情不到位,就是眼神不夠深情,總之沒一次滿意。
可此刻,夜君清知道自己是成功的,因爲姚莫婉的面頰正在以神一般的速度變紅,而且是越來越紅。如果不是情動,姚莫婉怎麼會顯露女子的嬌羞之態,夜君清心潮澎湃。
“莫婉?”許久不見姚莫婉開口,夜君清試探着喚了一聲。
“朕知道這些話有些唐突,可朕是真心的,莫婉,這一路走來……”就在夜君清欲細數這一路走來的艱辛的時候,姚莫婉砰的一聲倒在了榻上,人事不省。
“莫婉?姚莫婉!快傳御醫——”夜君清愕然之際,大聲吼道。
整整一個時辰的時間,在李準率領的一衆御醫的會診下,終於得出了結論,姚莫婉是染了風寒,再加上一時急火攻心,纔會昏厥過去。
“恕老臣直言,皇上是跟主人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主人才會大受刺激暈倒的嗎?”李準英勇無畏的精神讓殷雪和風雨雷電等人的十分欽佩,事後李準覺得自己只能算是不知者不罪吧。
“滾!”夜君清恨恨低吼,旋即拉住正欲滾出去的李準,狠呆呆的開口。
“如果治不好姚莫婉,朕也一定會賜你一句讓你急火攻心,當即蹬腿的話!”夜君清撩下這句話後,灰頭土臉的離開了關雎宮。
其實以李準的醫術,這等程度的風寒手拿把掐,不過拜夜君清這句話所賜,李準硬是在關雎宮守了一夜,直至姚莫婉燒退方纔離開。
陰冷潮溼的山洞內,不時有啪嗒啪嗒的滴水聲響起,夜鴻弈被一股極痛激的陡然睜眼。地府麼?夜鴻弈茫然看着頭頂長着綠泥的岩石,雙手下意識搥在身後,緩緩起身。
“劉醒?”夜鴻弈驚愕看着入眼的一張畫紙,那紙上分明畫着彼時跟在姚莫婉身邊公公劉醒。
“看夠了沒有,快躺下!老子時間可寶貴的很!”夜鴻弈聞聲望去,只見自己身邊赫然站着一位身着褐色褂子的老頭兒,這老頭長的尖嘴猴腮,顎下一縷山羊鬍硬撅撅的頂在胸口,頭頂梳着一條小辮,左右刮的溜乾淨。
“你是鬼差?你想幹什麼?朕是九五至尊,你還想對朕用刑不成!”夜鴻弈見老頭兒雙手分別執鋒利小刀,登時怒目而視,霸氣外露。
“九王至尊怎麼滴!關老子屁事!你到底換不換臉啊!”老頭兒不耐煩了,伸手便欲下刀。
“住手!”就在夜鴻弈想要反抗之時,一抹悠揚的聲音陡然響起。
“夜鴻弈,你真的是九五至尊麼?你只不過是個孽種,遭世人唾棄。”這聲音好聽極了,如雨打芭蕉的清脆,又似黃鸝出谷,婉轉琉璃般的調子讓夜鴻弈陡然一震。
“你是誰?”夜鴻弈冷眼望向頭頂的岩石,厲聲低吼。
“如果不是我將你體內的噬心蠱蟲逼出來,又替你解了身上的毒藥,此時的你,可就真下了地獄。所以嚴格來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聲音漸近,夜鴻弈雙眼緊盯着漆黑的洞口,當看清說話之人時,夜鴻弈彷彿困獸出籠般跳下石案,猛的衝了過去。
“你這個騙子!混蛋!枉朕將你供作神明!可你卻在朕最需要你的時候做了縮頭烏龜!你該死!”夜鴻弈猛的出掌,卻發現自己毫無內力。
“不是本祭祀不幫你,實在是你大勢已去。”空中,啓滄瀾以睥睨的姿態垂眸看着夜鴻弈,那頭已近似癲狂的畜牲。
“不可能!朕不可能會輸的!沒有姚莫心,朕一樣可以雄霸天下!朕一定能!”夜鴻弈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如狂躁的犀牛般怒指蒼天。
“小子,能有點兒時間概念不?能不能!”且說一側的老頭兒白了夜鴻弈一眼,轉爾看向啓滄瀾。
“鬼前輩稍安勿躁,且給滄瀾些時間。”面對焰赤國資格最老,最德高望重的畫皮師鬼道子,啓滄瀾即便身爲大祭祀,也不敢太過放肆。
“那快點兒!”鬼道子索性扔了刀片,隨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目養神,在鬼道子看來,人到了他這個年紀,越發要注重修身養性,保養很重要,而充足的睡眠那就更更重要了,所以只要有空閒,鬼道子都會抓緊時間睡覺。
“夜鴻弈,你還要自欺欺人多久?如果你再冥頑不靈,那本祭祀便當自己多此一舉,現在便送你歸西。”被鬼道子這麼一催,啓滄瀾也有些躁了。
“自欺欺人……是呵,朕什麼都沒了,朕的龍椅,朕的江山,朕的婉兒!全沒了!都怪夜君清!還有姚莫心!他們是罪魁禍首!朕要報仇!”夜鴻弈終於覺醒了,整個堆在地上,痛苦抱頭。
“本祭祀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如果你想混進皇宮,接近姚莫婉,唯有一法。”啓滄瀾聲音清冷,音色宛如天籟。
“何法?”憤恨的火焰在夜鴻弈體內熊熊燃燒,將他所有理智化爲灰燼,此時此刻,除了報仇,夜鴻弈再不作他想。
“如果你肯變成畫中之人,便可混入皇宮。”啓滄瀾知夜鴻弈不會拒絕,淡聲道。
“你是要將我易容成那個閹人?”誠然夜鴻弈認清了自己現下的處境,可讓他從萬人敬仰的帝王變成人人唾棄的閹人,夜鴻弈還是無法接受。只是更無法接受的人卻不是夜鴻弈。
“你小子懂個屁啊!易容算什麼東西,隨便扯個麪皮就當自己是杏林高手了!一羣白癡!老子這是換皮,講究的是技術!你小子不會說人話就閉嘴啊!”鬼道子的脾氣在焰赤國那也是出了名的差。
“夜鴻弈,你還有第二條路走麼!”啓滄瀾的話印證了一個事實,那便是他夜鴻弈已經窮途末路了。
“好……好!朕就變成他!朕要親手殺了姚莫婉和夜君清!這天下誰都可以坐上龍椅,唯獨夜君清不可以!朕得不到的東西,也絕會讓他得到!”夜鴻弈咬牙切齒,狠戾吼着,心,卻彷徨的無法自持。
啓滄瀾薄脣那抹幽冷的弧度一閃而逝,揮袖間夜鴻弈已然平躺在石案上,鬼道子見一切就緒,這才緩身而起,慵懶的走到石案前,未等夜鴻弈質疑,便將一顆藥丸彈進了他的嘴裡。
“如果不是老頭子我有事兒來大楚一趟,你可落不着這麼好的命讓我親自動手呢!”鬼道子斜睨了眼夜鴻弈,聲音中透着不屑。
夜鴻弈甚至沒聽到鬼道子的尾音,便沉沉的睡了過去,這一覺彷彿睡了千年,在夢裡,他坐擁萬里河山,有美人依偎在懷,佳人一笑,國色天香,夜鴻弈努力看清了佳人的容貌,柳葉彎眉,明眸善睞,那眉眼間蘊含的笑意令夜鴻弈心醉神往,他緩緩靠近佳人想要親吻愛撫,卻發現那張臉慢慢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