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看了看顧天天的情況和兩次急診記錄，搖了搖頭。
“這種問題我能怎麼辦？”方明對沈子封說道。
沈子封轉了轉綠豆大的眼睛，悄悄在方明耳邊道：“這是江洪醫生的親戚，之前沐醫生也治療過。”
“啊，那就繼續讓沐春來吧，我這邊沒什麼可繼續的了。”
方明將拍了拍沈子封的肩膀，回二樓去了，這一次，顧天天是自己走到五樓身心科門診室的。
沐春看了看門診掛號系統，暗歎，奇怪啊，不是都預約了下週來的嗎？怎麼一個個都提前來呢。
“沐醫生。”
顧天天的臉色異常難看，跟在她身後的男人看起來有六十多歲，顧天天叫他爺爺，想來應該是顧天天孩子的爺爺，也就是顧天天的公公。
公公生性內向不太會說話，見了沐春後，打量了一下門診室的環境，纔開口道：“這裡是什麼門診？不是應該去江醫生那裡嗎？”
“爺爺，這是姑姑讓我來找的沐醫生，你先去外面等一會吧，我在這不會有事的。”
被叫爺爺的人猶豫地看了看沐春，最後不放心地帶上門站在走廊上。
“還是【驚恐發作】嗎？沒有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呼吸？”
顧天天右手仍然貼着脖子下方，沐春很想把那隻手拿下來，但是那隻手好像已經習慣放在那裡，好像那樣做是一種古怪的儀式，可以阻止某些可怕的事情發生。
“【驚恐發作】？是我這樣的情況嗎？我其實非常非常非常害怕。”
顧天天的害怕遠比她自己說的更嚴重，她驚慌失措，泣不成聲。
“等一等，很多媽媽和你一樣，都經歷過這樣的過程，你不要，不要太緊張，放鬆，放鬆。”
“我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顧天天幾乎不能完整說完一句話，一直過了好幾分鐘，才從大聲哭喊變成一陣陣抽泣。
“我，我，總是會想着用各種方法殺死我的兒子，我～～～～我是世界上最差勁的媽媽。”
顧天天面前的桌子上全都是紙巾，沐春只是一張又一張的遞給她，仍然無法緩解她的自責和痛苦。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沐春搖搖頭，“但是你從來都不會這樣做。”
“什麼？”
顧天天沒有聽懂沐春的話。
“但是，沒有一個媽媽會這樣做，你是因爲太愛他，纔會想像出各種發生在他身上的恐怖事件。你可能會想到他被開水燙傷、會被蚊子叮咬患上無法治癒的疾病、在牀上玩耍會跌落到地上、進食的時候食物會嗆到氣管、抱着的時候大人睡着了會讓他無法呼吸、在陽臺上的寶寶有可能會掉下去、醫院注射疫苗可能會死亡、生病使用抗生素可能會抵抗力低下最後死亡、兒童座椅可能不安全，一個剎車孩子會撞壞頸椎最後死亡、洗澡的時候可能會滑倒、用浴缸可能會把孩子淹死、把牙膏吃進去可能會有寄生蟲最後死亡、每個月來醫院體檢會在兒保科感染到病菌最後死亡、寶寶可能因爲媽媽一個不小心沒有抱住摔在地上死亡、孩子可能因爲不小心抓到什麼東西放進嘴裡死亡、吃果凍一定會不小心吸入氣管窒息而死、吃海鮮可能過敏渾身長滿可怕的疙瘩最後喉結水腫死亡、青黴素皮試測試沒有辦法達到百分百準確，孩子可能因爲使用青黴素死於延遲過敏、奶瓶可能突然爆裂，玻璃碎片會掉進孩子的口腔，刺破喉管導致寶寶死亡、老人有可能忽略餐具衛生導致寶寶細菌感染腹瀉而死、媽媽的戒指可能不小心掉進寶寶嘴裡，寶寶會噎死，爸爸總是不小心，多半會把孩子抱的太近壓迫心臟，導致孩子哭不出來，最後死掉、男人總是自以爲是以爲把孩子拋來拋去不會失手，結果摔在地上當場死亡、開車的時候車門可能沒有鎖緊，孩子總有辦法打開車門從車子裡滾下去、清潔孩子耳朵的棉籤可能會不小心刺破耳膜導致腦部感染最後死亡、孩子一天不排便可能獨自裡有腫瘤最後會爆裂而死、如果睡覺的時候不把毯子蓋好可能會感冒凍死，把毯子蓋好可能會被寶寶抓上去悶住臉窒息死亡、家裡的淋浴器很可能正在煤氣泄漏，如果媽媽睡着了，孩子會死於煤氣中毒、塑料玩具質量問題堪憂，孩子可能會死於慢性中毒、奶粉問題今天是好的明天是壞的，也許孩子早有結實活不到三歲、如果上廁所的時候太用力可能會把腸子拉出來，這時候送去醫院也來不及、孩子一旦咳嗽就是肺炎、一有鼻涕就是病毒性感冒、送到醫院檢查沒事不代表回家就沒事，可能就是沒有檢查出來、晚上睡覺可能會有蟑螂鑽進寶寶耳朵，最後死亡、魚肉一定不能吃，雞骨頭會把食管弄破，多曬太陽容易皮膚癌、水果都是轉基因，一個孩子有一萬種以上的死法，我可以從現在開始說到下班，還說不完。
但是，他們會和我們一樣長大的。”
“這......”
顧天天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說，只是捏着紙巾......這個醫生，是魔鬼嗎？
“【死亡恐懼】，當它出現的時候就好像真實發生過的事件一樣，這種時候，你越是想要把這種想象驅趕走，它越是真實。”
“是的，就是這樣，我後背發涼，渾身不能動，然後，額頭冒汗，最後我就會呼吸困難，我總是會覺得這個地方有一口氣堵在那裡。我到底怎麼了？”
“因爲太在意孩子，而且你是第一次做媽媽呀，因爲是個好媽媽啊。”
沐春的聲音很溫柔，顧天天沒有想到醫生竟然會這樣說話，於是低下頭又哭了起來。
“恐懼這種東西就是這樣的，當你感覺到恐懼的時候，事情發生和不發生都不重要，因爲大腦正在真實的經歷痛苦，不如我們現在做個實驗吧。”
沐春試着讓顧天天想象小鈴鐺身患重病，逐漸衰弱，想象最後她抱着孩子痛苦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