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訓練場待得忘了時間, 結束訓練時發現已經是深夜,回家心切的君文乙軒馬不停蹄奔進家門,在門口翻找鑰匙時那叫一個手忙腳亂。
“對不起, 七戒!我回來晚了!”
推門進去, 一陣詫異, 房裡居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好在這是自己家, 熟悉地摸到了電燈開關, 房燈亮了之後,視野終於恢復一片光明,卻又是一怔。
只見所有的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 密不透風,難怪剛纔能黑到那個地步。
他納悶地邊脫鞋, 邊環視四周, 直到往客廳中央走了幾步之後, 纔在死角里發現蜷縮成一團的黑髮少年。
天氣已經漸漸轉涼,秋意正濃, 少年卻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T恤,下身居然只有一條底褲……
黑色的頭髮因爲溼潤而顯得光鮮亮麗,可是臉色卻慘白得嚇人。被水珠滋潤的肌膚雪白得像透明瞭一樣。
剛洗完澡嗎?
看少年面帶懼色,君文乙軒定了定心神,先把帶回來的晚餐材料放冰箱, 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向七戒。
對方因爲他的靠近而身子顫抖起來, 忽然用神經質的眼睛兇巴巴地瞪着他:“不要過來!”
他腳步一僵, 愣在原地暫時不敢亂動。
“七戒——”
“走開!不要靠近我!”
本來就在角落裡的少年仍一個勁地往牆壁裡縮, 凶神惡煞的眼神瞪着君文乙軒, 恐懼中透出強烈的自衛意識。
綠幽幽的眼睛好像在說,如果他再靠近一步, 他會殺了他。
神態淡定的君文乙軒垂眼瞄了瞄少年白皙修長的腿在地板上不停亂蹭,磨得腳跟通紅,身上留下的被毒打過的痕跡也在光照下顯得觸目驚心,他閉上眼,卻被救出少年時目睹的地窖裡的種種情景嚇得睜開眼睛,膽寒地嘆了口氣。
看着少年,不禁心酸。
“別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麼,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你現在很安全,沒人會再傷害你。”溫和地微笑了一下,他確信自己絕對是一副坦誠無害的樣子。
可是少年卻絲毫沒有減少對他的警惕。
“離我遠點!不要看着我!”在忐忑不安的喘息中,少年像小狗一樣亂吠。
君文乙軒明白,他這是來自於心靈的牴觸和畏懼,如果急功近利,會逼瘋他。
於是,他退離開,坐到離少年有一定距離的椅子上,耐心地說:“天冷了,你別就這樣坐着,櫃子裡有衣服,你拿我的先穿吧,過兩天……等你願意出門的時候,陪你去買幾件新的。你要是不喜歡別人靠近你,放心,我保證隨時和你保持距離,但是,總得有人給你做飯吧?餓了嗎?我買了點叉燒,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
微微一笑,他走到冰箱那,拿出剛纔一股腦兒丟進去的袋子,把東西一樣一樣重新分類放。
“要是沒胃口的話,喝點粥怎麼樣?我做的皮蛋瘦肉粥,是天下絕頂美味的粥哦?”
爲了排解壓抑的氣氛,不太喜歡迎合別人的他也儘量嬉笑着說話,希望能讓七戒放輕鬆一點。
等他回頭的時候,七戒凌厲的眼神似乎一直瞪着他,沒有移開過。
“我不吃你的東西!你用不着假惺惺,反正你們都一樣!”少年拼命縮緊身子,極度恐懼,卻又視死如歸似地喘息着說,“你只是想要我的身體吧,過來啊!不用兜圈子,反正……我逃不掉……”
君文乙軒靜默地看了一會,既沒有被少年過度敏感逗笑,也沒有生氣。淡淡的眼波流露出清清柔柔的神采,望定少年。
他極有耐心地笑道:“不要一概而論嘛,如果對你做那種事,我自己不是也很吃虧嗎?我對男人的身體沒興趣,你就不要把我當大色狼了。”
“撒謊!”少年大聲怒吼,“你們都一樣!一開始說些讓人麻痹大意的話,然後就……你們這些變態!死變態,早晚不得好死!”
聽得一怔一怔的君文乙軒,哭笑不得地揚了揚嘴角:“好小子,挺牙尖嘴利的嘛。”
“死變態!不要裝好人!我殺了你叔叔,你想報復嗎?有膽子就過來,我咬斷你的命根子,讓你絕子絕孫!”
君文乙軒聽得滿臉黑線,扶着腦門,差點沒氣得想拿封箱帶把那張叫囂的嘴巴封住!
沒想到少年罵起人來,口齒那麼兇狠凌厲,罵了上一代不算,還罵下一代。君文乙軒無奈地嘆了口氣,想想自己可沒他那麼有威力的肺活量。
“你說話這麼衝,我叔叔對你施暴,不會是因爲你罵他——”
“!”
“啊……開玩笑,開玩笑的。別用那麼兇的眼神瞪着我。”
呼……
少年兇悍的眼神始終沒有放鬆,君文乙軒苦笑了一下。
當天在地窖裡被那雙堅毅不屈的眼神所吸引,接下這個爛攤子,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收拾。
“你殺了我叔叔,我都沒罵你殺人狂,你到先罵我死變態……雖然他是死有餘辜,不過,讓你這個心理陰暗的傢伙住在我家,搞不好你哪天拿菜刀對着我,有生命危險的是我啊。我還怕你趁我睡覺時,真的來咬我的——”
尷尬地吞嚥了那個淫靡的詞,君文乙軒反而有點顧慮了,畢竟把一個精神失常的少年放家裡,實在不太安全……
少年用力抿住雙脣,充-血的雙眼看起來還真像是隨時可能暴走的樣子。
可是仔細看那雙無助的眼睛,他卻又情不自禁地被那份頹靡的妖嬈所吸引,再加上那引人犯罪的姿勢,似乎能體會到變態教官望着少年時是什麼心情。
這麼漂亮的人兒放眼前,難保不被人落井下石吧。軍隊裡這樣的事,其實屢見不鮮了。
“那要不這樣,”君文乙軒嘆了嘆,又微微地笑,“我們在這間房子中央畫道線,你待一邊,我待另一邊,誰也不許跨過那道線半步。白天我都會出去訓練,晚上回來做飯,桌子也分一半,吃飯各歸各的,要洗的東西你放廚房水池裡就行了,你洗澡的時候,我就到外面去溜達一圈,房門鑰匙你保管,反正你24小時在家,我也用不着。晚上睡覺嘛……我去配點安眠藥,吃了藥睡,你就不用擔心我半夜偷襲你吧?”
說了一長串,他舒了一口氣,依然是微笑:“這樣子先試驗半個月,要是你還不肯信任我,我們另想辦法。” ]
憑藉着過去驕人的戰績,他義無反顧,並且是信心十足地走進溫寶寶的房間,看見桌上的粥原封不動地涼了,心裡也跟着涼了。
這孩子,居然能倔到已經餓得頭昏眼花了,還能拒絕食物的誘惑。
轉移視線,他看見牀邊的溫寶寶,幾乎保持着他離開時的姿勢,此刻,正用排斥的目光瞪着他。
感覺到自己竟這樣遭人怨恨,君文乙軒的信心頗爲受挫。
站到粥的面前,而不是溫寶寶面前,低頭看着粥,而不是看着溫寶寶。覺得自己也開始不由自主地迴避對方敵意的目光,君文乙軒唉聲嘆氣着,拿着調羹攪拌小米粥,其實這一刻自己也餓得慌。
“你就那麼嫌棄這碗粥麼?”他嘆道,“要是端出去給別人,眨眼就吞得乾乾淨淨。”
溫寶寶不說話,就是死氣沉沉地瞪着他,像詛咒似的。
“我都想求你,別那麼瞪着我,我一向很怕詛咒這種東西。”連聲嘆息之後,君文乙軒拉來一張折凳,就坐在牀頭邊,靠着桌子,看着溫寶寶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樣子,簡直可以無奈到斷氣。
大眼瞪小眼,不戴眼鏡的溫寶寶眼神絕對比他兇悍幾千幾萬倍,所以這麼瞪下去無濟於事,結果,他反而笑了:“一般來說,人七天不吃東西,只要喝點水,暫時死不了。不知道你餓了幾天了,不過再這樣堅持下去,應該連這樣瞪着我都辦不到了吧。”
溫寶寶一聲不吭地扭過頭去。
和預料中的一樣,自己不管說什麼都會被無視。所以,君文乙軒一點也不介意。
他到是坦然自若地看着溫寶寶頭髮凌亂的後腦勺,耐心說道:“你如果不肯吃,我就一直坐在這裡陪你,等你餓得沒力氣了,我就把粥灌下去。雖然可能有點粗暴,不過醫生對待態度強硬的病人,使用一些手段應該不算過分。”
雙手一抱,他心平氣和,姿勢悠然地準備打持久戰。耐心一向是他的有利武器,論體力,目前他也絕對不會輸給絕食好幾天的溫寶寶,他已經打定注意,如果溫寶寶死撐到底,到時候就算真的使用一些粗暴的手段,也不讓那碗粥浪費了。
不過,大概才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溫寶寶就忍耐不住,把頭轉向他:“你真的要一直坐在這?”
“嗯,看着你把粥喝了,我就走。”君文乙軒語氣雖然平淡,不過卻是斬釘截鐵。
溫寶寶輕輕咬牙:“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
被罵了,君文乙軒卻不生氣,反而很有風度地微笑:“哪裡不要臉?你到說說看。”
溫寶寶厭惡地皺緊眉頭,嘴角一擰:“不該你管的事,你管什麼管。知道自己被人討厭,還厚顏無恥。”
罵人的功力到是和七戒如出一轍。
此刻,心情異常平和的君文乙軒無論在對方說了什麼惡毒的話,都不會讓他產生負面情感。他始終保持着紳士般的淡定,溫和地笑道:“如果天底下所有強迫病人正視自己疾病的醫生都叫厚顏無恥,那我就當它是個褒義詞吧。”
“你又不是醫生!”溫寶寶怒怒地叫道。
君文乙軒嘴角一彎,直言不諱道:“我想治好你的幽閉症。”
溫寶寶一怔,擰緊雙眉,嘴硬道:“我沒有幽閉症!”
君文乙軒淡淡地笑了下:“你其實自己心裡已經發現了吧,只要一個人待在狹小或黑暗的地方,就會出現窒息、頭暈等症狀,如果置之不理,它會越來越嚴重,越來越頻繁,還有可能引起心肌梗塞。”
溫寶寶死死咬住牙齒,就是不吭聲。
君文乙軒嘆了口氣:“通常情況,幽閉症都是心理壓力引起的,一開始自己不會察覺到,出現症狀後,容易情緒暴躁,思維混亂,還有厭食。你現在是自主性地不願吃東西,等你的胃慢慢習慣了飢餓開始萎縮,到時候你想吃東西也咽不下去。”
“哼。”半響之後,眼中彷彿出現了一絲動搖的溫寶寶,卻還是冷冷哼着,不屑地扭頭。
君文乙軒到也不急不躁,慢慢地和溫寶寶耗:“我雖然不是醫生,但是就是不能看着你這樣下去不管。你就當我這人天生愛管閒事,不要逼我,雖然我討厭動粗,但是必要時,我也不會跟你客氣。”
溫寶寶努嘴,憤憤地瞪眼:“你好煩……”
君文乙軒卻很有風度地一笑:“我就是想煩得你受不了,乖乖把粥喝了。”
溫寶寶一怒,從嗓子眼擠出聲音罵道:“無賴!”
君文乙軒輕輕嘆了下,聳聳肩:“想不到我也有被人叫無賴的一天。不過反正以前有人連死變態都叫過,這點份量的侮辱,不夠讓我打退堂鼓。”
他彎起嘴角,笑得溫文爾雅,而心裡則驚訝着自己居然有這麼好的興致,願意和溫寶寶慢慢麼嘴皮子。
接着,他拿起粥,細心地盛了一勺子,送到溫寶寶口邊:“吃下去。”淡淡的口吻,卻散發出一種魄力。
溫寶寶沒有張嘴,眼神呆滯一動不動地跟君文乙軒耗費時間。
君文乙軒乾脆有些強硬地把勺子又往裡送了送,幾乎貼着溫寶寶的脣:“你再不肯動嘴巴,我可真的要來硬的了。”
說完,他又試探地伸了伸,溫寶寶沒有退避,他便順勢將粥送進溫寶寶嘴裡。
總算,吃了一口。
他心裡鬆了一口氣,微笑道:“雖然涼了,不過味道還不錯吧?殘放了點調味料和麻油。”
溫寶寶慢吞吞地咀嚼,好似因爲長時間沒有進食,連咀嚼這種事都覺得有些陌生了。
“我不需要你同情。”竭力維護着尊嚴,他低聲強調。
君文乙軒淡淡地道:“我不是同情你,我是希望你別這樣虐待自己。”
然而,曾經想過自殺,並且用刀來減緩內心痛苦的自己,其實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和自殺比起來,溫寶寶至少並沒有放棄生存的動力,他只是想通過一些方式讓尹正能注意到他,不想被當作空氣,不希望對方全然無視自己,所以只有用這種極端的辦法,逼迫自己,也是逼迫對方。
他將第二勺粥餵給溫寶寶吃的時候,不禁流露出惋惜。
以狂的性格,別人越逼他,他越不買賬。結果溫寶寶用這種方式逼迫狂,只會引火自焚。
“你太傻了,你這樣做,萬一得不到他的心,不是白白送命嗎?”
“你懂什麼!”不料,溫寶寶突然大動干戈,火冒三丈地拍掉他的手,打翻的粥灑在君文乙軒的褲子上。
他低頭看了眼,心痛地皺眉。
“溫寶寶!”他替煞費苦心的殘,慍怒地叫道。
溫寶寶狠狠瞪着他:“你還想說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想來勸服我?狂心裡想什麼你知道嗎?他爲什麼不接受我,你知道嗎!”
突然叫罵起來的溫寶寶氣勢駭人,兇狠可怕,讓君文乙軒一時間無以反駁。
而溫寶寶,心有不甘地咬着牙齒,雙手緊緊地揪起被子,眼中卻是絕望般的苦澀:“哼,不管我是絕食,還是把自己關起來,狂都不會理我……他心裡已經有別人了,明明不可能在一起,他卻放不下,他自己也在自欺欺人!他這個笨蛋!”
笨蛋嗎?君文乙軒沒想到溫寶寶會用這麼簡單直白的詞來形容他並不瞭解的狂的內心。
這股無名的涼風正悄悄滲入心底,閃過一個令人悲哀的念頭。
他皺起眉頭,心中竟爲那個驕傲無比的身影感到憂慮,併產生一絲不淡不濃的憐惜。
狂喜歡的人……難道是周瑜麼?那個背叛他,把他逼入絕境,讓他走投無路的周瑜……
腦中浮現的猜測被溫寶寶凌厲而悲哀的眼神打斷,溫寶寶注視着他,堅決卻同時無力地說着詛咒似的話語:“我甚至願意做那個人的替代品,可是他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真不明白,那個人有什麼好!狂那麼優秀,那個傢伙卻那麼軟弱無能,根本不值得狂去愛!”
蒼嵐的艦橋不是十分寬敞,但是格局卻很舒服,呈半圓式的佈局,全部用粉藍色金屬油彩混合淡黃塗抹,是一種詩意的顏色。
不過如論如何,誰也不會在戰艦上迸發詩意的,即使是屈原那樣浪漫的詩人。
儘管如此,命令休息的一個小時裡,艦橋只有三個通訊員,以及坐在指揮席上打瞌睡的尹正。
連日來一直睡不好覺的尹正恐怕已經到了體能的極限,平時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艦橋睡着的,今天卻坐不到一會,在安靜的氛圍中不知不覺進入夢想。
做夢嗎?不,這是個沒有夢的地方,所以即使在夢裡,也不可能出現那些不切實際的畫面,或是心底深處的希望。
對於衆叛親離的他來說,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做夢的心情了。
也不再有理想。
艦艇以浮游速度緩慢地漂浮在三角州地帶上空,距離雙子月範圍很盡,但始終在它的外圍徘徊。
巡視平淡得幾乎能讓幾個通訊員睡着,只是對於女性來說,在她們無聊的時候,還能將年輕的艦長當作話題來解悶,尤其是看見艦長微微側着頭,沉沉在夢鄉里遊歷的誘人姿勢,即使身處戰場,YY精神卻無處不在。
然後,當她們看見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古淵走進艦橋,並且徑直來到指揮席邊,毫不猶豫地叫醒尹正,蘊藏在她們體內的強大想象力一觸即發。
這叫,自娛自樂。
尹正並未意識到自己睡着了,但是無端被吵醒,那種被從夢鄉里生硬地拉扯回現實的疲累感還是令他很不高興。
回頭,不耐煩地瞪了一眼,卻沒想到站在身旁的是古淵,那張冷冰冰的臉讓他有火也發不出來。
“什麼事啊?”不耐煩地應付對方,抓着本就凌亂的頭髮,他略微調整姿勢,從剛纔的“誘人姿勢”即刻變成了“威風凜凜”。
當然,如果不是營養嚴重缺失令他的樣貌消瘦得有些病態,他此刻的姿勢說不定還會讓人覺得風度翩翩。
古淵話不多,就四個字:“馬上返航。”
大概是對方簡練的緣故,尹正皺了下眉頭之後,也簡練無比地說:“爲什麼?”
古淵正色,嚴肅的臉給人以一種雕像似的感覺,以及渾身散發着鐵骨男兒的氣息,即使是特種部隊的士兵,都不一定有他那麼筆挺的英姿。
他站在旁邊的時候,給人以一種無形的壓力,但是這種壓力並不是壓迫對方,而是能讓最愛開玩笑的人都失去幽默感,難以在他面前嘻嘻笑笑。
是以,尹正仰頭望着他的時候,也一本正經:“你的意思是,返回雙子月?”
等了一會,古淵才點頭,冷漠低沉的聲音有着濃烈的戰場氣息:“我還是不放心,認爲有必要返回去看一看。”
尹正低頭,斟酌着古淵的顧慮,輕輕揚起嘴角:“你太多疑了,那裡應該沒什麼可疑的地方。本艦現在必須按預定計劃前往三角州天涯海閣一帶,如果在三天內完成不了對那裡的巡察,之後的行動就無法順利進行。”
古淵神色一沉,萬分嚴肅地說:“太風平浪靜,你會安心嗎?北國的駐守軍確實丟失了一艘航空母艦,但是你們到現在都沒找到它的下落,連北國守軍的艦影都看不到,這件事很反常。”
介於古淵的提醒,尹正雖然不太喜歡他的口氣,但還是低頭沉思着。
在兩國之間無政府管轄的自由地帶,本來兩國分別派軍隊駐紮實屬情理之中,爲了防止雙子月的混亂局勢危及到國界疆域,符合國際和平條約的軍事動作並不屬於引發戰爭的“危險因素”,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不實行軍事幹涉,只是常規的巡邏,大可相安無事。
但是,也就在三個多月前,莫河邊境由於核武器偷渡一度引起邊界緊張的同時,駐紮在雙子月的北國軍隊號稱丟失了一艘航空母艦,他們聲稱該航空母艦在預定的航線中忽然失去聯絡,下落不明,第一反應自然是遭遇敵軍襲擊,於是,北國很自然地通過政治層面申討,此事相當於是引起兩國邦交破裂的導火線,本國爲了避免被北國誤會是軍事行動,不便調遣1413艦隊,因此,只能派東方軍司的秘密部隊進行調查。
蘭沐希上校的部隊正是接受了此項任務,在三個月前出發前往雙子月,協助北國調查航空母艦的下落。
由於雙方不便進行過多的信息量交換,導致搜查進展十分緩慢,如今則甚至連航空母艦失蹤是否是北國想引起軍事糾紛的藉口都無法查證了。
蘭沐希考慮到己方的行動可能成爲北國誘發戰爭的藉口,於是決定派尹正帶領一批人單獨行動,規模比較小,自然不易被北國掌握行蹤。
這也就是尹正的戰艦脫離大部隊,單獨在外巡邏偵察的原因。
然而,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從高空俯瞰甚至會認爲是一種視覺享受的雙子月到三角州一帶,就像是蘊藏着無限秘密的海面,隨時可能掀起洶涌巨浪。
其實,尹正的部隊比計劃提前了兩天離開村子,由於發現北國的軍隊曾在天涯海閣一帶附近活動,於是決定提前前往,提出這個建議的人就是古淵,而現在,將這個的建議全盤否定的人也是他。
尹正猶如一位深思熟慮的謀士,睿智的雙目炯炯有神,但是嘴角卻是類似輕浮的笑容:“如果我們現在返回雙子月,就可能趕不上天涯海閣的搜查,而且還會延誤補給,沒吃的東西,艦上的隊員們要怎麼活?”
“戰場上機會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可能全軍覆沒,到時候人死了,還要補給幹什麼?北國軍不是我們的目標,不是嗎?”古淵生硬的口吻像機械一般,“比起找出那艘航空母艦的下落,我認爲調查它失蹤的原因更重要。”
“呵呵。”尹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既而爽快地說,“有點道理,情報員不虧是情報員,我想,洞察力應該比任何人都敏銳吧?”
興味使然地開着玩笑,他按下指揮席右邊扶手上一排操作儀表的其中一個按鍵,拿起對講機:“全艦人員注意,進入一級警備中,向雙子月全速返航!”
底下的通訊員紛紛驚愕地回頭看向指揮官,尹正卻無視着隊員們的訝異,若無其事地起身,走到古淵身側使,彷彿是老相好似的,拍了拍古淵的肩:“我忽然覺得,你是個很不錯的合作伙伴。”
古淵冷冷地道:“我更習慣一個人行動。”
“哼。”尹正清冽地一笑,大步走出艦橋。
嘴硬一向是傲慢的人的特點,就比如說尹正,表面上冷冷淡淡,可是一旦全艦進入備戰的紅色警報狀態,他就放心不下,非得親眼確認下那個好管閒事的傢伙現在在幹什麼。
就這樣,走在一條光線明亮,四壁光滑的通道上時,看見迎面滿臉困惑的幺葬,他欣然地和這個他頗爲欣賞的女孩打招呼。
“幺葬!”
女孩很機警,他一叫,就立刻回過神來,本來一籌莫展的臉露出一絲冷色調的微笑,使用着男人似的口氣,不失禮貌地向尹正行軍禮:“艦長!”
尹正淺淺一笑:“在想什麼?看起來像在打壞主意哦。”
他這麼一問,幺葬立刻又皺起眉頭苦思冥想:“我是覺得,有人可能在打壞主意……艦長,您認爲——那種表面上看起來挺溫和的人,突然跑來向你借皮鞭,是不是很古怪?”
尹正皺了下眉頭,總覺得接下去可能會聽到“艦艇裡鬧鬼”之類的怪談,不太感興趣地撇撇嘴:“你說誰啊?誰向你借皮鞭?”
幺葬不暇思索地回答:“君文乙軒。”
“啊?!……”
這大概是尹正今天聽到的,最荒謬的事了,和它比起來,古淵的懷疑根本就不算什麼。
幺葬爲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鄭重強調:“他剛纔跑來問我有沒有鞭子和繩子,我看他有點怪怪的……”
尹正並不懷疑幺葬的話,可是卻也無法相信她說的事。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他快步前往君文乙軒的休息室想親眼求證所謂的“借皮鞭”是何用途,結果,房間里居然沒人。正巧路過的殘告訴他,君文乙軒在溫寶寶房裡。
尹正一陣詫異,這兩個人什麼時候混在一起了?!
一隻纖長細巧的手,單手就牢牢鎖死一雙蒼白的手,將它們毫無掙扎餘力地按在牆壁上,接着,一片投影落在面無血色的臉色,驚愕的雙瞳中倒映着一張正在微笑着的臉。
那笑容,簡直如惡魔般邪惡。
冰冷而粗糙的皮鞭伸向尖銳的下顎,輕輕往上擡了擡,迫使對方不由得仰面,正好迎上那張意猶未盡的笑臉。
房間裡迴盪着屬於男性,卻妖嬈無比的聲音:“不要考驗我的耐心,或者,讓你吃點苦頭後,會知道要乖乖服從我呢?我一直覺得,冰冷的人,內心會有着比常人更強烈的慾望。”
微微彎起嘴角,邪媚的笑容簡直讓人無法相信會出現在這樣一個溫文爾雅的人身上。
不,與其說是兩種氣質的重疊,不如說是完全的替代,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溫寶寶無法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方纔坐在牀邊和自己說話的君文乙軒!
就像是忽然有第二個靈魂闖入這個身體裡,使得同一張臉可以給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覺。
剛纔的君文乙軒儒弱天真,簡直不堪一擊,可是現在的這個,正拿着鞭子威脅人的君文乙軒,用鑑定的目光給人以一種絕對強勢的壓迫力,帶着興味的笑容,以及面對玩物似的口吻,根本就是個惡魔!
被皮鞭的頂端用力頂住喉嚨,從而有些呼吸困難的溫寶寶驚懼地看着面前判若兩人的男子,雙手被擒住,雙膝被對方單腿壓得彷彿骨頭斷裂,無法動彈的他只能用冷冰冰的眼睛,瞪着男子臉上愚弄似的表情,而身體等於已經是對方的囊中之物。
而此刻的君文乙軒卻突然像壞小孩似的猖狂笑起來:“呵呵呵,你這個眼神我很喜歡哦,好像很害怕,但是卻不肯認輸。如果再成熟一點,可能會變成很可怕的人,可惜現在,太嫩了點。”
已經將對方逼到底線的君文乙軒,卻還是慾求不滿地繼續用皮鞭的頂端用力地擡起溫寶寶的下顎,使得溫寶寶忍不住清咳起來。
他腦袋一歪,壞壞地笑道:“要不我教你幾招吧?可以很有效率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本來,你就是利己主義,不在乎別人死活吧?”
溫寶寶的嘴只是輕微蠕動了一下,根本無法發出聲音,可是君文乙軒卻像能看透他的心思,咯咯笑起來:“我說人怎麼那麼奇怪,既想得到對方,又不想傷害對方,這怎麼可能呢?”
餘音未落,君文乙軒的笑臉忽然像附上了一層薄霜,瞬間冰冷至極。
他突然放開了溫寶寶,脣角的弧線越來越深,勾勒起令人戰慄的惡毒笑容,轉身之後,甩了甩銀色長髮。
“‘援兵’來了。”
這個本來不會出現在他身上的動作,卻像是習慣似的,將轉身瞬間的桀驁不馴展現得豐富生動。
他面對站在門口的男子,調戲道:“這麼急,是來見我的嗎?”
本來是想用眼睛見證,可是真正看到了,卻覺得眼睛所看到的纔是最可笑的。
在氣氛異常的臥艙內,即使忽然有人闖入,也沒有打破那種危險而緊繃的氣氛,反而使本來就拉緊的弦繃得更緊。
尹正瞥了一眼坐倒在牆邊的溫寶寶,呼吸凌亂的溫寶寶沉浸在恐慌和錯愕之中,一看就是驚嚇過度的樣子。
接着,他的視線才掃向君文乙軒手中的鞭子,然後順着那條拿鞭子的手往上,啞然地盯着那張陌生的臉孔,當它和鞭子同時出現在視線中時,竟像天使長了一對黑色翅膀那麼突兀。
與此同時,君文乙軒彷彿散發着嫵媚韻味的動作,隨意地將一縷銀髮夾到耳根後,慢慢走向尹正。
“怎麼慌慌張張的?心急也不用急到這個地步嘛,就那麼想我嗎?”
尹正可以肯定,這種曖昧不清,充滿蠱惑力的口吻絕對不屬於君文乙軒,可是除了這點,對方又是貨真價實的君文乙軒。
身體髮膚都原封不動,神韻氣質卻截然不同,這不可思議的結合令尹正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他只是覺得這個畫面很虛僞,比司徒空臉上的笑容更虛僞。
而已然來到他跟前的君文乙軒,輕輕擡起手指滑過他的臉頰:“太不愛惜自己了,好好的一張臉弄成這樣,我會心疼的。”
帶着猖狂的笑聲,他肆無忌憚地走出房間。留下呆若木雞的尹正,在臉頰被對方的指尖滑過時,像觸電一樣,心驚肉跳。
這麼明目張膽的調戲?!
他的視線自然地投向溫寶寶,溫寶寶剛從驚嚇中緩過神,即使面對他的眼神,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縮緊身骨,牢牢揪住胸前的衣襟。慌亂,困惑,震驚,羞憤,他的眼睛一下子透露出太多訊息,讓尹正難以消化。
這畫面實在很荒唐,本生,僅僅是“君文乙軒拿着鞭子”這件事就非常荒唐,至於他親眼見到的,威脅溫寶寶的君文乙軒,以及調戲他的君文乙軒,都讓他覺得那隻不過是個披着他熟悉的皮囊的另外一個人。
“怎麼回事?!”他反而質問起溫寶寶。
溫寶寶稍稍扣緊手指,含羞憤怒的樣子讓尹正一瞬間迸發怒意。
可是他轉身追出去的時候,這股怒意卻沒有維持多久。君文乙軒並沒有走遠,而是在通道里等他,衝他邪邪地笑,笑得他骨頭又酥又麻。
他明明知道,君文乙軒不可能那樣笑,卻又禁不住被笑容所迷惑。
沒有任何預兆,卻又自然得令人失去抗拒的能力,君文乙軒二話不說,便向尹正靠了過來,握住皮鞭的手在他脖子上勾成一個環,同時另一隻手已經悄然摟住他的腰際。
一雙媚眼有如妖魔。
“你的動作,慢得讓我有點失望哦。”君文乙軒邪笑道,“不過,矜持的人,我喜歡。”
安祥地閉上眼,雙脣輕巧地疊了上去,靈活的舌毫不猶豫地鑽入尹正的齒貝間,深深地往裡探。
這個吻,技巧精湛絕倫。
尹正瞪大雙眼,無法抗拒誘惑的同時,也震驚無比地瞪着這個陌生的人。
一再往後退卻,最終被牆壁完全封堵退路,而對方毫無間歇的深吻已快剝奪他所有的理智。
不,不對!這不是小銀!
“行了,停下!”尹正猛力推開君文乙軒,極度抗拒地分開兩人的距離之後,卻是瞬間的空虛。
混亂的呼吸以及狂亂的心跳都難以剋制,只是他看着君文乙軒臉上那不真實的笑容,心中涌出難以言語的矛盾。
擁抱的同時,等於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他狼狽而又有些惱羞成怒,無措卻又依依不捨。
君文乙軒滿不樂意地看着他,眉頭一皺:“你的眼神在說,你很討厭……可是你心裡,不是等了很久嗎?我一下子嚇到你了嗎?”
摟着不放的君文乙軒再度將臉湊近,迷惑人心的微笑擾亂着心神,尹正的視線慌忙閃避開,同時,感到厭惡地堅決推開對方。
“別過來!你不是小銀!”他咬牙切齒地瞪着對方,突然很痛恨這並不是出自對方“本意”的行爲。
君文乙軒笑得意味深長:“你看看清楚,我這張臉,這個身體,哪裡和小銀不一樣?或者,你要‘親手’驗證一下嗎?”
他殷情地擁上去,尹正卻兇狠地推開他:“別過來!”
警告對方的同時,其實,也是自我約束,他不願就這樣露出破綻,也不願承認,他已經受到了蠱惑。
“呵哈哈……”無論從身形和樣貌都和君文乙軒別無二致的男子輕狂地笑起來,“狂,你也是個膽小鬼麼?不過沒關係,膽大也好膽小也罷,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尹正愣了愣,幾乎快陷入對方的迷魂湯藥,卻強硬地拋開雜念。
“你是誰?!”他怒吼一聲。
君文乙軒眯起眼:“真的要區分的話,我和‘那傢伙’的不同,就在於我不會拐彎抹角,口是心非。比如說,我喜歡你,是出自真心的哦。”
多麼令人喪失防備能力的甜言蜜語!尹正暗暗恥笑。
君文乙軒親熱地擁上去,並且強行用手臂摟住尹正的腰際,不讓對方有機會拒絕。尹正想退,卻發現自己已經動搖。
被刺中了軟肋,他無處可逃。
君文乙軒微微躬身,用較低的視線,仰頭望着尹正,笑容美豔動人,卻又不失男性的狂妄。
在能夠感覺到彼此呼吸的距離,他輕輕笑道:“喂,別畏畏縮縮的,你不是狂嗎?我喜歡的狂,天不怕地不怕,敢作敢當,任性妄爲,可是很直接的。不想失去太多,就快點來取吧。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你的,難爲我守得那麼辛苦,你不要麼?”
將唯一的半寸距離消除,兩人的脣又再度重合。如果這個吻維持的時間長一點,尹正也許真的會陷進去了。
不過不到一秒,君文乙軒身子一軟,本來處於強勢位置的他失去重心般向後倒下。尹正連忙扶住他,他晃了晃,順勢倒入尹正懷中。
一旦閉上眼,就變回了毫無防備的小綿羊。
細微均勻的呼吸是所剩下的唯一旋律,那張平易近人的臉又恢復了原有的神韻,安靜地躺在尹正懷裡,尹正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撫順君文乙軒的長髮,凝視着那溫馴的臉龐,心中忐忑莫名。
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