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到了我近乎搶白的話,即沒有立即掀開罩帽和我臉紅耳熱地開始爭吵,也沒有冷漠而不屑地哼一聲轉身離去。她站在原地用她那溫軟的語調不徐不急地解釋了一句:“真是抱歉打擾了你,不過,這個酒館現在只有你這裡還有空座了。”
我聽了她的話擡頭四下張望了幾眼。不會吧,我記得我和奈利亞對話前不久的時候,這個酒館裡面幾乎就沒幾個人,地方寬敞得敞開四肢躺倒都沒有問題,怎麼現在一下子就坐滿了。難道古蘭鎮的居民都是約好了整點來酒館的?我回頭又看了看那個陌生人,她說得話的確沒錯,現在只有我坐的這張靠牆的桌子還有兩個空座。這酒館又不是我開的,我也沒有花錢把這個桌位包下來,也就是說我沒有任何的理由來拒絕我眼前的這個人,我只有輕點了一下頭說:“你坐吧。不過,我可有話在前。過會,我有幾個朋友要過來,到時候希望你能自覺點。”
“謝謝。”那個人輕輕地道了一聲謝,然後收緊了一下身上的修士服,穩穩地隔着桌子坐在了我的對面,“我只在這裡逗留片刻,不會妨礙你和你的朋友聚會的。”
“那就好。”我小聲地嘀咕了一聲。這個傢伙的態度還不錯,挺有禮貌的樣子,讓我對她產生了片刻的好感,就姑且放她一馬吧。不過,她真得很傻,這裡有這麼多酒館爲什麼偏偏要來這麼擁擠的地方。哼哼,別人的事情和我無關。我拿起了聲訊石試圖和奈利亞恢復聯繫。我按照固定的程序擦亮了這個小石頭,石頭亮了起來,有可能剛纔只是臨時的故障。
“對不起,對方拒絕於你通話,請稍後聯繫。”我的嘗試換來的是一句讓人抓狂的系統音。媽的,奈利亞你腦子進水了啊,金燦燦的兩萬個金幣你不想要了啊,居然敢拒絕和我通話。我一邊惱怒地想着一邊不厭其煩地反覆地擦亮了聲訊石,可惜得到的都是對方拒絕與你通話的提示。
“搞什麼?”我氣呼呼地把聲訊石朝桌子上一砸,罵了一句。
“年輕人,你好像有什麼煩惱?”也許是我剛纔的動作幅度太大了,將我對面的那個陌生人手中的果子酒震出了少許。那陌生人開口用她那和煦的聲音詢問了我一句。
“我有沒有煩惱和你有關係麼?”我自己不喜歡多管別人的閒事,同樣我也不喜歡別人來管我的閒事。
“今天這個鎮子來了不少冒險者呢,看樣子他們好像是一起的。你也是其中的一個麼?”那人好像對我粗暴的回答一點都不在意,又開口另外地問了一句。
“是有怎麼樣?”我開始仔細觀察起對方來。她頭上沒有任何的符號,這證明她應該不是NPC。起碼不是和玩家對抗的怪物類NPC。但是也不排除她是冒險類NPC的可能。冒險類NPC和玩家一樣行走於大陸的各個角落,也會和一般玩家一樣從事升級、探險、打寶、結隊等工作以及各類專業技能訓練,這類NPC僅從外觀看來是和普通的玩家基本無二的。這類NPC不乏很有趣的人物,同樣,也不乏很讓人討厭的。現在我對面的這個傢伙有一茬沒一茬的和我搭話,我倒是對她的身份開始感興趣起來了。
她泯了一口酒,緩緩地說:“你們應該是剛剛冒險回來吧,而且還是一次很不成功的冒險行動。”
“何以見得?”如果這個人是玩家,我就不得不開始懷疑她坐到我身邊的目的了。如果她是冒險類NPC,我則對她的這份熱心感到好奇。
“稍微有點冒險經驗的人都不難看出來。我也只是隨便猜測了一下。”也許是想躲避我直視她的目光,她慢慢地低下了頭,拿起了手中的酒杯。
“你是玩家還是npc?”我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問道。
“這並不重要。”
“那什麼纔是重要的?”
她那被巨大罩帽前沿所造成的陰影覆蓋的臉龐最下方隱約露出來的薄脣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她伸出了一隻青蔥般的玉指遙指了一下我的身體後方:“你瞧那個人吃得好開心啊。”
這是典型的答非所問。我心裡這麼想着,但是頭還是忍不住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扭了過去。那是一個肥得像個肉球一樣的壯漢,正“趴”在那份屬於自己的晚餐上面,雙手快速地移動着,風捲殘雲似地消滅着眼前的各種食物。不可否認《神界》在飲食方面做得無可挑剔。雖然說系統有必須按時進食的設定,因爲如果不和現實生活一樣每天攝入一定量的食物和水用來保證自己的體力,身體各個方面的技能就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更惡劣的甚至餓死街頭,但是就算沒有這個設定的限制,很多人也會選擇主動去找各種鮮美可口的食物來滿足自己的食慾。論壇上就有人放言,自己來玩《神界》的唯一目的就是吃遍遊戲裡面提供的各種風味獨特的食品。大家在鬨笑之餘,也體會到了《神界》的確是一個包容萬物,滿足各種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需求的好遊戲。
我笑了笑,轉過頭來不以爲然地對她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瞧人家張得那麼胖,喜歡多吃點很正常啊。”
“是啊。胖子麼,總有貪吃的習慣。”她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隔着那罩帽下的陰影,我似乎能感覺到她在看着我。
是啊,胖子總有貪吃的習慣。這個再正常不過了。我在心裡默默地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忽然間,我想到了一件事情,我騰地推開了桌子,嗖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靠,胖子總有貪吃的習慣。我這麼沒想到?!”
對面那陌生人若隱若現的嘴角上的笑意更濃了:“娜拉有在每天晚上九點到自己的後花園去散步的好習慣。我想,今天也不會例外吧。”
“娜拉!她居然知道我心裡臨時浮現出來的想法?”我在一瞬間被我眼前的這個陌生人給震呆了,我大聲地質問她道,“你到底是誰?”
“我早說了,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就可以了。”她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只是擡起了一隻手藉着桌子緩緩地架住了自己的下顎,“九點好像快到了。你就這麼傻傻地站在這裡是不是有點不妥?”
“我似乎覺得現在就把你的真是身份弄明白更重要。”我刷地拔出了綁在大腿上的長匕首,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把聲音提高了八度,“說!你到底是誰?”
整個酒館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停下了手中所有的活動。同時,我也察覺到我的左右肩膀上各多出了一把製作手藝高超的雙刃大劍,鋒利刀刃緊緊地貼在包裹着我修長脖子的細嫩皮膚上,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很輕易地破開表皮,切斷隱藏在下面的大動脈,當場讓我當場血濺五步。背後的那兩股殺氣好強大,剛纔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有想過躲閃的,但是我的身體居然沒有辦法動彈。突然出現在我身後的那兩個忍好像只是很漫不經心地抽出寶劍,然後放在我的肩膀上一樣。強大的壓迫感,豆大的汗珠從我的額頭上流下。NPC,絕對是實力超級強悍的NPC。
我聽到了我身後的人羣在竊竊私語:“天啊,難以置信,這不是西方的王者劍聖拉弗利斯麼?他這麼會出現在這我們的小村莊裡?”“在他旁邊的應該是稱霸南方的銀色天使騎士團團長,號稱無敵的正義審判者安微兒吧。”“西方和南方的霸者這麼會一起在這裡出現?難道說這裡要出現萬年一遇的惡魔了麼?主神啊……請你保佑我們這些虔誠的信徒吧。”
東方的劍聖拉弗利斯……和……南方的正義審判者安微兒……一聽到這兩個名字我整個人就瞬間石化了。這兩個人再加上東方的晨曦之王法可尼迪歐斯和北方的邪惡女王屠戮天使艾利亞就是《神界》裡面僅此於主神的存在,四方的霸者了。我的腦細胞在瞬間達到了活動效率的最大化:這兩個超級強者一直潛伏在人羣裡面,直到最後一刻在現身,出手制止我對眼前這個神秘女子的任何有傷害傾向的動作,那也就是說他們兩個人在同時保護者她,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個人身份極其特殊,特殊到需要四大霸者中的兩個全心全意保護的地步……我腦海中頓時就浮現出了了兩個字……
“任何沒有證據的主觀判斷只能讓人徒走彎路。”神秘人輕輕地伸手推開了我架在她脖子上的噩夢雙子之刃,然後稍微擡起了頭對我身後的兩個人說道,“我不是叫你們不要現身的麼?快把你們的劍收回去,如果這位女士脖子上的汗毛掉了半根,你們就準備好換洗的衣服去惡魔島刷半年的盤子吧。”
身後的兩位很順從地從我的肩膀收回了屬於自己的大劍。神秘人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到了我的身邊,然後停了下來說道:“我知道,只憑蠻力做事情不是你的風格。”
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太多現實與虛幻,過去和現在的東西交織在了一起,引發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我忽然有了種頭痛欲裂的感覺。我雙手捧着頭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那神秘女子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拍着的我肩膀,像是在自言自語:“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猛地眼前炸開一團刺眼的白光,我本能地伸手去遮擋,卻發現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模糊……
……
迷糊中我似乎感覺誰在搖晃我的身體,動作很粗暴,彷彿在搖一瓶香檳,並卻想把裡面的液體搖到一股勁地衝出來。我猛地一個擒拿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然後一個反扭,同時睜開眼睛大聲地喝道:“誰?”
“是我,斑鳩大姐。”原來被我拿住的人居然是褲衩,現在的他整個人都呈一種很古怪的姿勢扭曲着,他訕訕地看着我,說道,“老大,你能不能先放開我,這姿勢我好吃力。”
聽到了他的話,我才恍然大悟地一把推開了他,然後騰地站起身來,環視起整個酒館起來。那神秘的女人呢,東方的劍聖拉弗利斯呢,南方的正義審判者安微兒?酒館裡面的人怎麼這麼少,剛纔不是幾乎坐滿了麼?我一把抓過褲衩的領子,貼着他的臉打聲地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快告訴我。”
整個人都懸空了的褲衩,胡亂地蹬着他的那雙小短腿,慌亂地回答我道:“斑鳩你睡糊塗了麼?我們這不是剛散會麼,漢娜叫我們可以自由活動半小時,做適當的補給和修理裝備。”
“纔剛散會?這麼可能?”我失神地一鬆手,褲衩嘭地一聲摔了一個屁股墩。
“斑鳩,說實話我真佩服你,這麼嘈雜的環境都能睡得這麼香,有個性,我喜歡。”卡都從後面竄了出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難道剛纔發生的那一幕只是我在做夢?可是,那實在是太真實了啊。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彷彿那兩柄大劍還架在我的肩膀之上。
“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小涅見我神色不對,就湊了過來,關切地問我道。
我擦了一下額頭,衝她笑了笑,然後搖了一下頭:“沒事情,只是有點頭暈。可能是因爲剛剛睡醒吧。”
“哦。”小涅見我這麼說,臉上的神情放鬆了,“那就好。我還以爲你受刺激過大呢。”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把抓過站在旁邊的跳蚤,心急火燎地問他:“現在大概是什麼時間了,快告訴我。”
“大……大概是八點五十左右吧。怎……怎麼了?”沒有提防的跳蚤,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從古蘭鎮到雙蛇山山腳的蛇舞莊園大約需要……我馬上開始粗略地估計起即將到來的旅程所要花費的時間。貌似……時間很緊。我猛地一擡頭,開始命令道:“跳蚤你速度聯繫漢娜,叫她把所有的人馬立刻召集起來。其他人速度備好馬,準備跟我上路。快快快,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斑鳩,你想幹什麼?”大家一臉茫然地看着我,不知道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我還是不是團長啊,叫你們做什麼,你們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去做,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你們了。”我不耐煩地回答道,“大家用最快的速度力爭在九點以前趕到雙蛇山山腳的蛇舞莊園。”
褲衩摸了摸鬍子,奇怪道:“蛇舞莊園不是咒火師娜拉的地盤麼?老大,我們不是休整完畢以後要繼續殺扎諾爾麼,怎麼又要在九點以前趕到那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地方去啊。”
“山人自有妙計。今天我一定會把‘墮落之塵’捏在手裡。”我得意地笑了笑。不管那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我只知道我已經找到了制服扎諾爾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