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可是龍大仍是問:“要問我什麼?”

看來將軍大人對認定的事真是執着啊,不過既然他官大好幾級,宗澤清覺得讓一讓將軍大人是應該的。

不待安若晨開口,宗澤清便熱情地將情況介紹了一番。

龍大也不插話,只安靜地看着他。宗澤清講着講着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於是趕緊快速進入尾聲,“好了,好了,情況便是如此。”

龍大還看着他,看了一會,轉頭看安若晨。

安若晨問:“將軍要進來說話嗎?”

宗澤清猛地反應過來哪裡不對了。他竟然一直把將軍大人晾在窗外了。

這確實太不應該了。

“快進來,快進來。”宗澤清熱情招呼。招呼完了又感覺不對了,這是安姑娘的屋子呀,他幹嘛擺出個主人架式來?

宗澤清撓撓頭,不好意思對安若晨笑了笑。安若晨回他一笑。

龍大看着他倆,不動聲色走進來,淡淡地道:“宗將軍數日不見,越發精神抖擻了。”

宗澤清繼續笑着,摸不清大將軍的意思,笑就對了。

“安姑娘看着氣色不錯,想來被照顧得好。”龍大繼續道。

宗澤清趕緊拍馬屁:“將軍囑咐的事,末將自然全力以赴。”一邊說一邊努力回憶,將軍大人是有囑咐過他照顧安姑娘吧?

安若晨眨眨眼,龍將軍居然對她這般照應?趕緊向龍大施禮:“多謝將軍。”

宗澤清在腦海裡搜尋記憶,糟糕了,好像沒囑咐過。他轉頭看安若晨,安若晨也轉頭看他,接觸到他的目光,也對他行禮道:“多謝宗將軍。”

宗澤清擺擺手,一副謙遜狀,順便偷眼看看龍大,瞎編將軍指令確是不該,這天沒法聊下去了,還是先開溜吧。

“我想起來有事未辦,我先走了。”

宗澤清跑了,安若晨一頭霧水。

龍大在方纔宗澤清坐的椅子上坐下,安若晨不敢坐,恭敬站着。龍大也不招呼她,只向桌上的茶壺伸出了手。

安若晨趕緊搶上前爲龍大倒了一杯茶,龍大慢吞吞喝了,放下杯子,看了看安若晨,沒說話。

安若晨等了一會,不知道龍大將軍是何意思。她這段日子除了養傷便是熟讀謝剛給的各類資料,並在他的指導下學習各種細作手段。她自覺學得挺好,謝剛都誇讚了她。她也沒犯什麼錯,在紫雲樓裡循規蹈矩,屋子都未出過幾回。龍大將軍不在,她覺得她應該沒什麼事惹他不歡喜纔對啊。

嗯,她覺得龍大不太歡喜。雖然此刻他沒甚表情,一如以往,但她就是察覺到了——他心情不太好。

過了一會,龍大終於開口,道:“傷如何了?”

“都好了。”安若晨恭敬答。

“你二妹欲來拜訪之事,你是何打算?”

“既是她有心,見見也是可以的。”

“既是自己有主意,爲何說要問過我的意思?”

“我爲將軍辦事,行事自然要聽從將軍囑咐。”

“見個妹妹多大的事,還得聽我囑咐?那你要見陸大娘之時,怎地不來問問我的意思?”

安若晨噎住。

龍大看看她,又道:“謝剛與我說,你覺得自己準備妥當,可以出任務去了。”

“是。”

“所以見個妹妹這樣的小事你也說要聽聽將軍的意思就是想拐着彎催我給吩咐,好讓你出去,是嗎?”

安若晨臉一熱,確是如此。

“安姑娘,你在本將軍身上動些狡猾的小念頭,可妥當?”

安若晨忙道:“是我不該,以後再不敢了。”

“我還真是想不出,有你不敢的事呢。”

“……”安若晨覺得今天將軍的脾氣有些大啊。真不是與將軍敘話的好日子。

“着急出去,是想自己去找妹妹?”

“是。”安若晨不敢編些冠冕堂皇的話來,謝剛那邊的探子一直沒找到安若芳的行蹤線索,她心不安,雖知希望渺茫,自己去找也不會比探子強,但總還是希望能親力親爲。

“你覺得她被細作擄走的機會有多大?”

安若晨抿抿嘴,不語。

“你明知不太可能。”

“總歸是有希望。”被細作擄走等着要挾於她,總比已然喪命了強。她未見着屍體,她還不知真相,她絕不放棄。

龍大看着她,似是嘆了口氣,道:“你坐下吧。”

安若晨坐下了。“將軍,魏大夫說我身體已無大礙,謝大人也覺得我學習頗有長進。”言下之意,她真的可以出去爲將軍辦事了。

“是如何長進的?”

安若晨一愣,她狀況如何,謝剛定是詳稟了龍大的,龍大這般問,難不成還得讓她自己誇自己一番?

誇就誇唄。

安若晨清清嗓子,說自己如何勤奮,各份資料皆爛熟於胸,還硬着頭皮誇張使用了“過目不忘”一詞。又說自己善於觀察,從小在家中看盡父親及姨娘們的臉色,又要從僕役丫頭神情態度判斷家中各房是否有事發生,所以練就一身察顏觀色本領。再經謝大人一番指點,就更有精進。

另外她會識人辯才,家中出入許多人,她獨獨相中陸大娘做幫手,事情也證明她的判斷沒錯,陸大娘確是個靠得住的。又道謝大人設計了許多情景,也曾在院中安排了一些人表現出某種狀況讓她暗中觀察,她十有八|九都能判斷準確。

還有細作們常用的暗號、常用的暗語,各種求救之法,如何在不同環境裡選擇退路等等,她都學了通透。其實也才學了數日,但她就是用了“通透”這詞。既是誇了,便往狠裡誇吧。

安若晨一邊厚臉皮猛誇自己一邊小心觀察着龍大。待她誇完了,龍大道:“安姑娘當真是不吝於對自己的讚美之意啊。”

聽上去龍將軍心情轉好了?安若晨正經應道:“句句屬實,自然問心無愧。”

龍大笑了。

這一笑,臉上硬闆闆的嚴肅盡數化開,似有溫暖微風拂進屋裡。安若晨正看着龍大的眼睛,他笑起時,眼睛有些彎,眼尾有一條細細紋路。而他的聲音低沉,似帶笑意,又有些輕柔:“姑娘家如此厚顏,可妥當?”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倏地垂下眼不敢再看他,臉熱了起來。她抿緊嘴角,保持着端正姿態挺直坐着,努力表現出“問心無愧”的模樣來。

龍大看着她,又笑了起來,道:“若是未曾臉紅,未曾躲閃目光,你前頭的那番說辭便更有說服力了。安姑娘,顯然你應付各類人物狀況的功力未達火候。”

安若晨:“……”

待擡眼一看,龍大臉上已然又是正經模樣了。

安若晨差點就要從一數到十以安穩情緒。將軍,你如此高深莫測可妥當?

安若晨定了定神,面不改色鎮定自若道:“民女受教了。將軍英明睿智,有將軍此番指點,民女定會更長進了。”

“嗯。”龍大正經點頭,“奉承的本領也莫輕忽了。”

“……”安若晨數到了五,繼續面不改色嚴肅道:“民女定當努力。”

“很好。那麼你對宗將軍如何看?”

安若晨愣了一愣,這話題轉的,她能對宗澤清如何看。這麼問的用意是什麼?

“宗將軍年輕有爲,是國家棟梁之才。”

“他與你相處得很不錯。”

“宗將軍熱心腸,善良耿直,我對宗將軍感激不盡。”

“嗯。”龍大點點頭。

安若晨等着他繼續說,結果他沒話了。

安若晨等啊等,猜不透龍大的心思,禁不住微微撇了眉頭。

“安姑娘頗沉不住氣啊。”龍大道。

安若晨忙端正臉色:“將軍批評得是。”

“我瞧着宗將軍對你頗是歡喜。你如何看?”

安若晨有些傻眼,這考題難度越來越大了啊。“我對宗將軍感激不盡。”

“宗將軍還未娶妻。”

“……”這回安若晨傻眼的程度稍有加重。他未娶妻,於她何干?

啊,對,不能臉紅,不能閃躲目光,剛纔便是沉不住氣被將軍挑了毛病。

安若晨穩重地直視龍大目光,回道:“龍將軍對宗將軍的關懷,相信宗將軍必有體會,感恩在心。”

龍大看着她,安若晨也在看他。將軍大人臉部表情似是放鬆了些,眼神柔|軟,不似初初進屋時的嚴厲。

安若晨稍覺放心,龍將軍的心情好了些,定是對她的進步感到欣慰。

這時龍大又說話了:“你需要一個身份。不然在外頭沒法自圓其說,無法成事。”

安若晨精神一振,這般說是同意她出門了?

“你自己覺得怎樣的身份合適?”

這個問題安若晨考慮過,忙答:“將軍,民女願爲將軍效力。在紫雲樓裡,將軍還缺位後院管事嬤嬤。我雖年紀輕,但於家中也經了些教導,知道掌宅掌院的各項事,我識字,會算帳,懂得如何調|教下人,管事和婆子能辦的事,我都會辦。”

“嬤嬤?婆子?”

安若晨沒注意龍大的表情,繼續朗聲道:“若我能爲管事嬤嬤,便能以處置雜事採買等等的名目出門,能與丫環僕役市井各色人接觸,這樣便能給細作接近我的機會。我既是管事嬤嬤,細作纔會認爲我在後院有些權力,能打點處置各位大人的起居諸事,能接觸到情報,有利用的價值。”

安若晨頭頭是道地說着自己想好的說辭。什麼她使盡了法子,擺脫了婚約,成爲細作案的人證,但如意算盤不好打,她能提供的線索太少,惹了將軍的不快,反而成了戴罪之身。她不能離開軍方監管,暫時又無甚大用處,爲免被治罪,於是她主動請命幫着方管事做些雜事。

她聰慧機靈,又曾居於大宅,懂得進退掌得瑣事,又會籠絡討好,終於得了大人們的信任。龍將軍允她有丫頭婆子伺候,將大人們的起居伺候等事交由她打點。雖成了下人身份,但安全無憂,她也頗是滿意。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她也需再做些妥當安排纔好。

安若晨一口氣說完,小心看了看龍大,再補一句:“當然了,這只是我自個兒的想法,一切還是聽從將軍的吩咐。”

結果龍大很是爽快。“那行。從今日起,你便是紫雲樓的管事。”

嬤嬤婆子這些詞自動忽略掉。

“我會讓方管事教導你打理樓中起居雜事,管理丫環僕役。軍務相關如衛兵安排、巡崗事務、軍報接送、衙堂案務等由李長史處置。若需後院管事配合的,你需聽從他的囑咐。”

安若晨大喜,心裡滿是獲得肯定的滿足。一聲“是”應得響亮又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