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安若晨與姚昆就着月光沿着來時路下山,走了一半便看到了火把和燈籠的光亮,隱隱聽到有人說話聲響。安若晨和姚昆躲在樹林裡,一人觀察一個方向。兩人心裡明白,這條路怕是已經暴露了。

姚昆這時候輕聲對安若晨道:“安姑娘,馬兒。”

安若晨轉頭看,可不是,這匹馬竟然未跑遠,溜達着在樹林裡轉悠呢。

姚昆道:“我引開他們,你騎上馬兒跑吧。”

安若晨看了姚昆一眼,月光下,他的表情頗是真誠,他開着玩笑:“我自己逃到軍營,怕龍將軍嫌棄我丟下你不管,於是他也不管我了。”

安若晨沒應話,她看了看周圍,指了指前面那個山坡道:“大人,你往那邊跑吧,喊一句‘安姑娘等等我’,讓他們以爲我與你一起呢。你朝上跑,然後鑽到那林子裡。那兒好藏身。”

姚昆抿抿嘴,這姑娘還真是半點不客氣。不過他謙讓的話已經說了,自然反悔不得,待往那頭去,又回頭道:“若有機會見到我夫人,你告訴她,我心裡……”他頓住,似不好意思開口,又看到安若晨皺起眉頭,似要催他。他沒好氣道:“我對不起她,留她一人照顧孩子了。”說完,賭氣般地往山坡去。

到了那兒,回頭看看,看不到安若晨了。姚昆一咬牙,罷了罷了,做個好人不容易,總是得付出代價。他往山上看了看,那些火光越來越近了,他等了等,喊道:“安姑娘,等等我。”

話音剛落一會,便聽有人喊:“在那邊。”兩三束火光朝着這方向快速移動。

姚昆自然是不會坐以待斃,他往前跑,若是走了狗|屎運便跑掉了,若是不走運被追上,那他也將這些人帶着遠離了安若晨。希望龍騰能念在他捨己救了安若晨的份上,也救救他的家人。

正這麼想着,忽聽一個男子聲音大喊着:“在這兒,我看到他了。”

姚昆一驚,竟這般快!他扭頭看,一個一臉橫肉的漢子正朝着他飛奔而來。姚昆趕緊繼續跑,鑽進密林。那大漢自然緊追不捨。姚昆慌得差點絆倒,再跑兩步,卻聽得身後一聲悶哼,緊接着“咚”的一聲,姚昆回頭看,卻見安若晨舉着一根大木棒,那橫肉臉漢子倒在地上。

安若晨似不放心,咬牙再揮棒打了兩下,地上那漢子一動不動,似真的暈了過去。安若晨一臉痛苦丟下棒子,扶了扶自己左胳膊,姚昆這纔想起安若晨身上傷勢未愈。正待問怎麼改主意不跑,卻聽安若晨喊:“快脫他衣服,換上。”

姚昆愣了愣,看看自己身上,一身官服,確是扎眼。他看了看林外,也不知來不來得及。安若晨催他:“快。”

姚昆顧不得多想,火速扒了那人衣裳,安若晨過來幫忙,將姚昆的官服給那漢子套上。換好裝,外頭的聲音越來越近。姚昆心跳得厲害,那漢子一頭一臉的血,讓姚昆更是緊張。安若晨奔到一棵樹下,拉過來方纔那馬兒,與姚昆一起將那漢子丟到馬上,用腰帶綁了。然後用樹枝在馬兒身上抽了幾下,那馬嘶叫一聲,朝着山上的方向跑去。

安若晨拉着姚昆奔進林中,往相反方向奔。耳裡聽得數人喊道:“在那兒,他們騎着馬。快!”聲音近在咫尺,驚險萬分。

另一個聲音對着山下高喊着:“在這邊,他們往山上逃了,快來啊!”

火光紛紛朝着那方向跑去。姚昆與安若晨躲了躲,待那些人離了一段距離,這才撒開腿狂奔。

靜心庵裡,盧正翻遍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把牀都掀了,試盡了所有的方法,掌擊腳踢劍砍找機關等等,都未能找到衝破那柵欄的法子。

他很着急,因他不知靜緣師太去了何處,若是她比陸波先出現,恐她會對自己下毒手。但所幸他等到最後,等來了陸波。

“怎麼回事?”陸波火冒三丈。一羣人追着姚昆跑,結果追到一看,卻是自己人。火速包圍庵廟,卻只搜出來盧正。

屠夫呢?盧正不知道。

安若芳呢?盧正不知道。

那安若晨和太守去了何處?盧正不知道。

陸波真是一肚子火沒處發。怎麼這麼廢物,只需要再拖着他們一會,只一小會,就能把他們全圍捕。結果呢!陸波留了兩個人幫着盧正找機關,其他人散出去繼續搜尋安若晨和姚昆。陸波又下山了一趟,派人到沿途各關卡囑咐,姚昆與安若晨合謀行刺了巡察使,現已逃躥,正往四夏江方向去,務必嚴查攔截,將他們拘捕。

搜山搜到天明,一無所獲。而盧正也直到天明才被放出來。開柵欄居然是屋外牆角的一塊磚,與關柵欄的不是一個地方。故而在屋內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摸到。

陸波面色鐵青,什麼話都不想說了。只領着盧正回城,讓他自己去錢世新交代。

錢世新在白英的牀前坐了一|夜。

原以爲能將龍大前線戰勝的消息拖延上至少一日兩日,一兩日能辦成許多事。但現在全城皆知龍將軍大勝,他的計劃不得不改一改。他得抓緊時間,得讓白英一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白英看到錢世新時有些恍神,然後身上的巨痛與虛弱感讓他想起了一切。他憤怒,痛得吸了一口氣。錢世新忙道:“白大人莫動,小心傷。有何囑咐直管說。”

白英喘了喘氣,問:“姚昆可曾抓到?”

“他逃了。太守府的管事領了人過來,搶馬殺人助他逃走,安若晨和田慶、盧正也隨他一路殺|戮出去,還有一個身手了得的尼姑闖了進來救他……”錢世新將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這部分用不着說謊,從表面上看事情確是如此。

白英聽得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錢世新仔細看着他,小聲道:“大人莫憂心這些,好好養傷要緊。待傷好了,這些逆賊就算跑到天邊去也能抓回來。”

白英氣得直搖頭:“不行,不能讓他們跑遠了。他們竟敢如此,事情必不是如此簡單。是否勾結了外敵,是否還有其他同夥,龍大又是否知情,是否也與他們同流合污……”

錢世新抓緊機會道:“說到龍將軍,今日姚昆他們逃後,坊間便有流言,居然說龍將軍在前線大勝南秦,這本是大好消息,但我們未收到龍將軍的軍報,且消息散佈的時間點太過巧合,讓人不得不生疑。”

白英眉頭皺得死緊:“定是他們的詭計。石靈崖連吃敗仗,哪有大勝?你莫要聽信坊間說的,要以軍報爲準。那些反賊這般傳謠言,定是想混淆視聽,製造事端。”

錢世新心裡暗喜,忙道:“大人提醒得是,我定會小心處置。”

白英又道:“那主薄江鴻青身邊的相關人等是否已逮住?還有姚昆身邊的其他官吏,全都要扣下。姚昆既是能讓主薄行事,其他人他也定是有所交代,就算沒有,也該會有些消息走露風聲,你把他們細細審來。切莫給他們再生事端的機會,必要全部剷除乾淨,方能有安寧。”

“大人放心。已經在查了。”錢世新將圍封太守府,查審主薄家,盤查安若晨平素交住的友人,派人追捕,沿途設卡,去信各縣報急要求協捕等等一系列處置說了。白英聽得點點頭,說他處置得非常及時。

錢世新卻是露了爲難表情,吞吞吐吐道:“只是……”似不好往下說,停住了。

白英虛弱地喘着氣,好一會緩過來了,道:“我知道,你只是個縣官,郡官你不好動。但郡官全是太守姚昆那邊的,你若不動,後患無窮。我奉了樑大人之命到此嚴查,原就是要好好查查姚昆,他身爲太守,怠慢職守,徇私枉法,樑大人也是略有耳聞。這次將軍在前線的事務未辦得妥當,還連連敗仗,他與那安若晨的婚事,亦是姚昆張羅的。這裡頭也不知姚昆打的是什麼主意。原是想逼出他的狐狸尾巴,教他露馬腳,只是未料他竟是這般沉不住氣不經事的,竟敢當衆讓主薄行兇。”他頓了頓,喘了喘氣,深思起來,“這事確是有些古怪……”

錢世新垂眉,掩出目中精光,輕聲道:“大人快莫多想了,勞心傷神,於養傷不利。我雖官職不高,但這危急關頭,又怎能推託,無論如何,定會盡心盡力查明真相。”

白英聽得這話,道:“樑大人誇你是可塑之材,果然如此。有我在,你不必擔心官職之事。”白英說着,要強撐坐起,錢世新趕緊上前去扶,又叫了衛兵進來。

白英讓衛兵去叫他的幾位屬官來,還有書吏先生。

錢世新恭敬站在一旁,任他張羅。不一會,屬官及書吏都到了。白英扶着傷處,開始囑咐。他雖然虛弱,但說話還是清楚的。他與幾位屬官道,城中各官員相互勾結,通敵賣國,情勢危急。前線戰況不明,真假難辯,還得派人去細查。龍將軍那頭,自有樑大人親自過問,只是這平南郡中蘭城,得靠大家齊力肅清污垢,懲治反賊叛吏。他自己受了重傷,養病臥牀恐耽誤時機,眼下可信任的人裡,唯有縣令錢世新。錢大人熟悉平南郡各事務,於衆官員中也有聲望,是最靠得住的人選。出事後,他亦處置及時,應付得當,有手腕魄力。

白英最後道:“姚昆謀反,平南郡太守之位空缺,原該是我主持事務,但我身負重傷,恐無精力照顧周全,故而委任錢世新大人暫時代行太守之職。”

幾位屬官均應聲,錢世新也趕緊施禮,道:“下官定不負大人重託。”

白英擺擺手,與錢世新道:“你做你該做的事,莫耽擱。只是有何事你都要來與我稟報,重大事宜,你我共同商議。”

錢世新自然恭敬答應。

白英又囑咐幾位屬官,值此危難之際,定要齊心,全力協助錢大人。

衆人齊齊答應。

白英說完這些,已覺精疲力盡,但心中掛念要將事情都處置好,便讓屬官依他的口述,代他給樑德浩寫了信函稟報了這一連串的事,最後白英強撐靠在牀頭在信上署了名,屬官替他用了印。白英仔細再將信看了一眼,確認所報之事無甚遺漏,點了點頭。

書吏按白英的吩咐擬好了令狀,白英又親簽名字,用了官印,再當衆交代了錢世新這個如何辦那個如何辦,錢世新一一答應。

這番事做完,白英終是體力不支,傷口又滲出血來。錢世新忙喚人換了藥,伺候白英睡下了。他拿着令狀和官印,看着白英白裡透青的臉色,好言安慰大人好好養病,定會無礙的。

白英早已暈睡過去,衆屬官聽了,代大人謝過。錢世新客套一番,與大家一起出去,說莫要擾了大人休息。

大家很快走了。屋子裡,剩下白英孤單單躺牀上。錢世新於門口回身看他,不禁露了個微笑。他轉身出來,一臉擔憂,當着各官員的面,囑咐手下衙差務必仔細照顧好大人。

錢世新的滿意並沒有維持太久。他回到居院沒多久,陸波回來了。陸波帶回了壞消息。於是錢世新趕回錢府見盧正。

盧正無奈又不甘心:“安若晨不會再信我了。不能讓她見到將軍。”

錢世新黑着臉:“這是自然。若龍騰也不信你,那纔是糟。”

盧正抿緊嘴,若失去將軍的信任,那他幾年潛伏的辛苦全白費,這個後果他不能接受。

錢世新問:“安若芳被送去了哪裡?”

“不知道。安若晨準備說的時候,田慶打斷了。後來安若晨便起疑了,改口說師太自己有託付之處。”盧正想了想:“太守夫人、候都尉的夫人、劉家夫人、薛家夫人,這幾人她都有些交情。還有城中的祥雲寺她也很喜歡去。錦春街裡有個善堂,收留孤兒,教窮人家的孩子們唸書的那對夫婦,她也常來常往。還有招福酒樓的趙佳華,陸大娘的人脈朋友,另外方元也一直很照顧她,他雖亡故,但他在城中也有人脈關係……”

錢世新沒好氣:“你直接說全城皆有可能不就行了。”

盧正閉了嘴,不言聲了。

錢世新想了想:“城裡的事你莫管了。你帶些人,去追安若晨。你對她最是熟悉,她的想法,她的行事方式,你最清楚。想一想她會怎麼逃,在她到四夏江之前,將她攔住。安若芳的下落,我來找。”

盧正道:“說到安若晨的行事,我猜她並不想去四夏江。”

錢世新愣了愣。盧正道:“我確是熟悉她的想法,人人以爲該這麼辦,她就會反着來。去四夏江的風險可比去石靈崖大多了。她要去能護她周全的地方,那地方不一定要有龍將軍,不是嗎?”

錢世新想了想,拍拍盧正的肩:“去吧,把她抓回來,要活的。將姚昆殺了,弄成意外。然後我們按原來計劃好的,你去找龍騰,成爲他身邊最信任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