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長安街出現了一個女子,她雙手下垂,手中拿着一塊堅硬的模板,乍一看上去像是一截斷了的手臂。
女子一身一紅衣,垂到腰間的長髮隨風飄揚。她緩步前行,面上的黑紗隨風飄揚,一閃一閃的,像是在吸引着衆人去看她的臉。
可惜那黑紗只是被風吹起一點點,因此想要看清楚她的臉實在困難。
突然,她的腳步變得很快,幾下便已經消失在衆人眼前,她就像是一陣來無影去無蹤的風,轉瞬即逝……
皇城最大的酒樓,女子坐在包間內,手中的銅質手套被放在身側,小二隨後跟了進來,但是礙於她冷酷的氣息,竟不敢靠近。
“醬肘子,麻辣牛肉。五色包子,辣子雞,紅燒雞翅……”她似乎並不介意小二的距離,開口點餐卻恨不得將酒樓所有的招牌菜都點上,小二站在原地,不知道應當如何面對、以腸頁血。
對於一個有良心的店小二,他要不要提醒一下這位客觀,她點那麼多吃不掉不但浪費了錢還浪費了食物?
但是目光看到女子的時候,便硬生生將這話都忍了下去。
女子似乎是看到了他的目光。她開口。“別擔心我沒錢,我點什麼,你們只需上就是了,然後……上菜的人我希望只有你一個。上完之後把門關上不許任何人進來,我的要求,你聽清楚了麼?”女子這般說着,已經從手中丟出一張銀票,小二粗率看了一眼,付剛剛所點的那些菜,似乎剛好差不多。
於是他爽快的點頭。
“最後,再給我來一壺用酒壺裝着的梅子汁。”小二迅速低頭,像是在覈對錢夠不夠。
女子斂眉。“你不必看了,錢只多不會少,付了方纔我點的所有東西之後還剩下十兩銀子,當然,這個你也不必找了,就當是給你的小費吧。”
十兩銀子啊……
小二眼睛瞬間就冒出精光。那可是他兩個月的月錢呢,因此他更加爽快的點頭下去了。
到了門口之後突然想起了什麼。但是終究不曾轉身進去,他下樓之後。整個包間變得十分寂靜。
女子的目光落在一側的銅質手臂上。哪怕是隔了面紗,那種濃濃的思念卻絲毫不減。
小二將容易做的菜陸續端來,看着她的目光也越來越奇怪,到最後全都上完之後,他直接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主子,是您回來了,對麼?”剛纔他總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但是想着是自己每天見到了太多的人因此是老顧客也不一定,可是上菜的時候突然發現,能夠這般瞭解他們招牌菜並且清晰的知曉價格的人實在不多……
最主要的是……那個梅子汁是黎沁的專屬……除了她跟黎大公子之外,從未有人知曉並且這麼點過……
“起來。”女子聲音清冷,一點也不似當初那般的活潑。
“是我回來了,但是狗子,這件事情。我暫時不想讓任何人知曉。”
“真的是您啊主子。”狗子聽到女子承認,反手將門關上,爬到黎沁身上就哭得一把眼淚一把涕的。
女子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做法,伸手輕輕將他推開了一些。“是我,但是你……別這麼大聲。”
“哦。”狗子就着衣袖將臉上的淚珠擦去。沒有察覺到女子的疏離,他靠近了一些,“主子,快讓我看看你,這麼久不見,可想死我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朝着女子頭上的帽子伸手,似乎是想要把帽子扯下,但是被女子巧妙的讓開。
“主子你知道麼?老爺和衆位公子可想您了。”
聞言。女子的身上的氣息似乎變得更冷了。“大家,都還好麼?”
“不好,一點也不好。從夫人死了之後又傳出您死了的消息之後。小的從未見老爺笑過,就連幾位公子都變得消沉了許多,當然,這中間變化最大的應該屬於王爺了……”
“嗯?”
她今天剛剛到皇城,她還沒有去看過任何人。
“你知道麼郡主,王爺生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這般說着,女子突然就站了起來,她打開門,似乎是想要去看看雲景到底怎麼樣了。
可是卻在門口聽見了大堂裡邊的討論聲。
“哎呀,王爺要大婚了你居然不知道麼?”前行的步伐只因爲這幾個字便停下,她看着樓下的人,靜默不語。
“可王爺之前不是說了麼,這個世界上,王妃只有郡主一人……”
“可郡主不是死了麼?王爺身爲皇子,婚姻本就不那麼自由,再者,他還年紀輕輕的,雖說跟郡主這段姻緣並未走到最後讓人覺得無比可惜,可是……王爺如今更是大好的年華,總不能讓他就這麼一個人過一輩子吧。”
那人似乎覺得這話是對的,因此他點頭。“所以現在改變王爺這話的人,是誰呢?我聽說前段日子王府來了一位神似郡主的姑娘,叫什麼……無憂還是什麼?該不會就是她吧?”
“可不就是麼?”對面的男子神秘一笑,“我跟你說呀,昨兒個我上街的時候見到王爺帶無憂姑娘出來買東西了,那寵溺的眼神,真的羨煞旁人呢、”
後面他們還說了些什麼,女子已經聽不下去,只是這隻能在樓道中的腳步變得遲緩。
是麼……
他的寵愛已經給了另外的人……
所以當初那麼對她,也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了?
她轉身,重新走回包間。
“主子…………他們說的。”
狗子恨不得給自己幾大巴掌,他站在原地,似乎是想要安慰,但是又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他們說的,都是對的麼?”
“不對……”
察覺到她的目光之後,狗子又改了口。“不對也對……”
夠了,這麼回答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出去吧,記住我剛纔說過的話,不許跟任何人提及我回來了的這個事情。”
“狗子不走,小的要留下來陪您。”
“我要吃飯了,所以你想要留下來看着我吃麼?”不等狗子開口。女子沉聲開口。“出去。”
包房內瞬間陷入安靜,女子將頭上的黑紗取下,傾城的容貌便露了出來,她隨意的甩了一下頭,似乎是要將額前的碎髮都甩開。
良久之後,她執起筷子便開始吃東西。
這些味道,真的讓人覺得懷念。
只是似乎心情不對,因此吃着的時候連味道都不一樣了。
她看着一側的梅子汁,直到離開的時候也不曾打開喝上一口,而那隻銀質的手套,也被遺落在包間裡。
狗子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黎沁下去,之後上來的時候便發現包間裡邊已經沒有了人。
只有那些幾乎還不曾動過筷的菜以及那隻手套還在桌子上……
她似乎走的很急,因此連帶着黑紗的帽子也不曾帶走……
狗子突然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次離開,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狗子,這位客人到底是誰?”
掌櫃的聞聲走來,此刻酒館已經打烊,除了住店的客人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樓道中圍滿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狗子抱着掌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突然,他擋開掌櫃的就朝着王府的方向跑去,直覺告訴他,不能讓郡主就這麼離開。
他想。若是王爺知曉她已經回來了的話你,那麼那個叫做無憂的女子也必須靠邊站不是麼?
但是跑着跑着,他便又重新跑回了酒樓,不顧衆人疑惑的眼神,他慌忙的拿起了銀質手套,卻不是再去王府,而是中途轉移了路線,去了黎府。
若是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能夠留住黎沁。想必到現在爲止,就只剩下親情了吧,畢竟她曾經被那麼傷害過。
當年的事情,雖然並沒有全部被人說出來,但是那些傳得沸沸揚揚話,或許有些也是真實的……
王爺爲了皇位在危機時刻拋棄郡主,王爺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自己回了皇城……
傳聞,郡主當時已經受傷,最後因爲傷心過度毅然跳崖。
“狗子,你怎麼來了?”
黎府的人都認得狗子,一來是因爲曾經黎沁經常帶着狗子混,二來,他也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小二……
“快,出大事了,帶我去見老爺或者大公子、”
他雙腳已經完全癱軟,走一步都是困難,門口的家丁聞言,便真的一左一右的將他架着快速朝着內屋走去。
“怎麼了。難不成還有人膽子太大敢去酒樓鬧事兒?”一邊跑還忍不住一邊八卦着,狗子一個勁兒的搖頭,像是說不出話來,但是眼角的淚水卻不斷滾落。
正在內室商量事情的黎老爺和黎歌聞聲走了出來,看到這樣的狗子之後微微皺眉便親自俯身將他扶着坐下,狗子卻是緊緊的拉住黎歌的袖子,但是好半天也沒說出半個字來。
“你先喝口水,有什麼事情慢慢說、”
“少爺,少爺……郡主,郡主……”聽到這話,黎歌只當是他說的是無憂,便沒有太過在意,狗子說半天說不出來之後便擡手,他似乎是想讓黎歌看那半截手臂,但是這才發現吶東西已經不在自己手中了,更是急得大哭起來。
好在這個時候,撿到東西的管家已經疾步跑來。
看到這個東西,黎歌眼睛轉了幾下。
“郡主在哪?”他說。他並未見過這個東西,但是雲景跟他說起過,而之前狗子也一直說無憂不是黎沁……現在這個表情,不難看出他是真的遇到了什麼,所以他想,或許黎沁,是真的回來了。
黎老爺算是聽出了一些眉目,他有些緊張,有些顫抖,緊緊的拉住黎歌的手臂,眼睛一直看着他,像是在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