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儷寧一怔,不明所以,但又想到前些日子以來,寧妃確實幫她出了許多主意,因而也堅信寧妃必定是幫着她的,頓了一頓,便依她之意,默默地退回了一步,垂手而立,默然不語。
寧妃看着她,淺淺一笑,又擡眸對蘇皇后道:“皇后娘娘見到琅華公主,心內歡喜,這大夥兒都知道,只是,今日的宮宴究竟如何安排,還要請娘娘示下才是。”
蘇皇后聞言一怔,低眸看了看垂首而立的宛儷寧,笑着道:“原是本宮疏忽了,見到湘兒一時高興,竟忘了今日是儷兒的好日子,”她頓了一頓,又道:“今兒的宮宴就設在御花園中,本宮已命芳若帶着坤月宮的宮人安排妥當了,你們可還有甚麼異議嗎?”
衆人皆起身,躬身應道:“皇后英明,臣妾並無異議。”
後宮妃嬪皆是七竅玲瓏心,也知蘇皇后想通宛湘寧說幾句體己話,便紛紛行禮告退,各自回宮去爲今晚的宮宴做準備了。
待衆人皆退,蘇皇后引着宛湘寧走進了東暖閣中。已在東暖閣內用茶的宛楨寧見了,忙起身恭迎。蘇皇后微微擺了擺手,笑道:“這裡只有咱們三個,便不必多禮了。”
宛楨寧聽了,躬身應了聲“是”,待蘇皇后同宛湘寧在明窗下的錦榻上落座之後,方陪着坐在了地下的椅子上。
蘇皇后側眸看了看宛湘寧,接過芳苓奉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纔開言問道:“老實說罷,這幾日你們躲在哪裡了?”
宛湘寧輕輕一咬下脣,旋即笑着應道:“就在二弟宮外的府中啊,方纔不是說了嗎?”
蘇皇后輕輕一笑,自然知曉宛湘寧並非實言相告,但女兒既然不願說,她便也不再追問了,話鋒一轉,又問道:“那日隨你一同入宮的鬱姑娘呢?她去哪裡了?”
宛湘寧微微一笑,應道:“她……又旁的事情要做,先不來母后宮裡請安了。”
蘇皇后一怔,頓了一頓,眸中一喜,道:“難道她又去……”
“噓……”宛湘寧用手比了個噤言的動作,又道:“這幾日來,我一直記掛着母后同兄長……”
宛攸寧面上含笑,眸中滿是溫柔地看着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鬱青青。
不同的是,今日的鬱青青換了一身小太監的裝扮,將一頭烏黑的秀髮束起,隱在冠帽之中,身姿窈窕,看上去極爲嬌俏可愛。
鬱青青被他看得面上微微發燙,垂眸轉過身去,小嘴一翹,道:“殿下若再如此看我,我便要走了。”
宛攸寧輕笑,道:“是我的不是,唐突了你,請你不要見怪。”
鬱青青抿嘴一笑,轉過身來,又佯裝成不悅的樣子,道:“既如此,我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諒殿下了。”
宛攸寧又笑,邊笑邊垂下眸去,悶聲道:“如今,我也只有再見到你的時候,還能如此歡喜地笑一笑了。”
鬱青青聽了,心內一酸,凝眸看着宛攸寧,見他面容有些蒼白消瘦,便問道:“我見殿下清減了些,可是飲食不合口味?還是宮人伺候的不好?”
宛攸寧擡眸看着她,淺淺一笑,應道:“都好,你且放心。”
侍立在一旁的竹音聽了,大着膽子微微上前一步,對鬱青青道:“姑娘有所不知,這幾日太子殿下似有心事一般,茶飯不思,也不大同奴婢們講話,只有在見到姑娘時,才能多笑一笑、多說幾句話。”
宛攸寧側眸看了她一眼,無奈地道:“竹音你莫要亂說,我在這裡無愁無憂,哪裡會有心事?”
鬱青青在一旁笑道:“有還是沒有倒也不打緊,如今有我來了,至少會讓殿下每日多用些水食罷。”
宛攸寧聽了,心內驀地一喜,卻又有些不敢相信,凝眸看着鬱青青,遲疑問道:“你…你此話是何意?”
鬱青青輕輕一笑,應道:“意思就是,我會留在太子宮裡,伴着殿下一同熬過這段日子,雖然我不過是個女子,且勢單力薄,也幫不到殿下許多,但好歹,能讓殿下多笑一笑,茶飯也可用的入味一些,不是嗎?”
宛攸寧聽了,不由大喜,不可置信地問道:“青青,你此話可當真?”說罷,他微微垂眸,語調也不由得低了許多,悶聲道:“自從上次聽你說了你的身世之後,我心裡便有些不安,生怕你會恨父皇,連我一起恨了……”
鬱青青一怔,輕咬下脣,忖了一忖,方道:“殿下,我如今不想再去想那些過去的事情,我只想讓此次風波快些過去,早些將我義父、義母救出,再安安穩穩地過我的日子。此生,我便別無所求了。”
宛攸寧一聽,心內一熱,立起身來,一把握住她的纖手,笑道:“青青,你能這樣想,我實在說不出我如今有多歡喜!”
鬱青青只覺手上一熱,感受到他手心裡的溫暖,心內一顫,面上不由得一熱,心內又是沒來由的一慌,忙掙脫了他的手,一言不發,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宛攸寧立在原地,有些茫然,頓了一頓,側眸看着竹音,問道:“她…可是生氣了嗎?”
竹音聽了,掩嘴一笑,應道:“殿下放心,姑娘沒有生氣。”
宛湘寧回宮的消息,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便傳進了乾德帝耳中,縱使對沈建勳一家心有芥蒂,但宛湘寧終究是他最寵愛的女兒,他獨自坐在龍椅上忖了片刻,再加高榮在一旁好言想勸了幾句,另還有心裡對宛湘寧的些許擔憂,他便起了身,擺架往坤月宮裡去了。
聽見高榮在門外的高聲唱喝,蘇皇后又驚又喜地帶着宛湘寧、宛楨寧起身恭迎。這段日子,因宛攸寧與沈家之事,乾德帝待蘇皇后也冷淡了一些,每次到坤月宮裡來,也不復往日的親密,不過端正着衣冠,坐在錦榻上稍稍說上幾句話便走。如今宛湘寧回宮,蘇皇后知曉乾德帝心內餘怒未消,沒料到他竟來的如此之快,也不知他此次前來,對她們母女而言,究竟是福還是禍。
正在忐忑間,乾德帝已帶着高榮大步邁了進來,衆人行大禮參拜。
乾德帝環視了一週,輕輕頷首,讓他們免禮起身,徑直走到錦榻前坐了,擡眸看着立在面前已明顯消瘦的宛湘寧,輕輕嘆了口氣,對她招了招手,道:“來,讓父皇看看。”
宛湘寧低垂着眸子,走到乾德帝面前,將手伸到他的手中,微微擡眸,眸中隱隱有淚,喚了聲:“父皇……”
蘇皇后在一旁看着,心內稍稍安穩了一些。
乾德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輕輕一笑,道:“回來了便好,以後便好好地在宮裡住着罷。”
宛湘寧垂眸,含淚而笑,應道:“多謝父皇。”
乾德帝看着她又笑了笑,道:“好了,別眼淚汪汪的,今日可是你妹妹的好日子,瞧你穿的如此素淨,讓你母后好好爲你打扮打扮,到了宮宴上,可不能辱了琅華公主的名聲。”
宛湘寧應道:“是,女兒知道。”
乾德帝又坐了一會兒,同她們說了幾句話,便回正德殿去處理政事去了,剛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對宛湘寧道:“你既回來了,便安安生生地住在宮裡,至於沈君琰,朕自會將他抓回來,到時要他寫一封和離書還你自由身便是。”
宛湘寧一怔,心內一酸,默默地嘆了口氣,只得應了一聲:“是。”
太子宮的小廚房中,鬱青青心不在焉地看着小火爐上燉着的湯,氤氳的白煙繚繚,讓她心內也如一團亂麻一般。
原本,她與宛湘寧商議好,一同回宮裡來,找機會去天牢中探望沈建勳夫婦,看有無線索能爲他們洗刷冤屈。若是同宛湘寧一同住在毓秀宮裡,彼此間也有個照應,行事也更爲方便一些,可她也不知爲何,竟執意要到太子宮裡來,竟似是太子宮裡有何物一直將她往這邊吸引着一般,宛如當日她不假思索便將自己內心深處的秘密講給宛攸寧聽一般,心內似乎有種不受她自己控制的驅力一般。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伸手輕輕在腦袋上拍了一拍,實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鬱青青正在心煩意亂之時,突然耳邊傳來“嗞嗞”的聲音,低眸一看,不由大驚,方纔還在火上燉的好好的湯大片大片的溢了出來,她忙伸手將那小砂鍋端了起來,不想手上被狠狠地燙了一下,忙又將那小沙鍋迅速放在桌上,將手伸到嘴邊輕輕地吹着。
竹音推門走了進來,見她正在吹手指,忙走上前來問道:“怎麼了?姑娘可是燙着了?”邊說着,邊舀了一小盆冷水端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鬱青青的纖手放在水中,邊道:“姑娘,這樣的粗活,就交給奴婢來做便好了。您若是傷到了,只怕太子殿下要怪罪奴婢了。”
鬱青青笑着應道:“不妨事的,這點小傷算得了甚麼。”
竹音凝眸看着她,笑道:“奴婢也聽太子殿下提過,說姑娘是女中豪傑,武藝高強,如今看來,倒是果真如此,”邊說着,她麻利地將砂鍋中已燉好的湯盛好,在托盤中擺好了。
鬱青青看着,笑道:“你真是麻利,不像我,笨手笨腳的,有你們伺候着,殿下想來定是委屈不到的。”
竹音淺淺一笑,應道:“我們伺候的再好,也不及姑娘來陪殿下說幾句話能讓殿下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