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虎看着手裡的戰報,消瘦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三分區的將士們沒有給他丟臉,他們在張大勇還有黑牛的帶領下,給予鬼子以沉重的打擊。不管是那些想在離開中國前掙點面子的殘兵,還是意氣風發來到中國想建功立業的鬼子新軍,在從雲臺山南北一帶的地方沒有佔到半點便宜。
有一支試圖避開三分區的部隊,把目標定在鐵路以北的鬼子部隊,也遭到了孫濟海部的迎頭痛擊。儘管現在戰場上還是很膠着,八路軍和日僞軍之間還不能完全有能力消滅對方,可形勢還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對於八路軍是越來越有利了。
實際上這種變化是可以從鬼子的數量上看出來的,那些撤離中國的鬼子部隊幾乎沒有幾個是健全的士兵,都是一些傷員和肢體殘缺的鬼子兵。而新加入中國戰區的鬼子部隊,兵員的質量也越來越差了,最能看出來的一個變化就是鬼子兵的年紀越來越小。
這些都是可以看到的變化,實際上還有一些變化是普通的中國士兵看不到的,比如說國際上的大環境。
這一年,法西斯德國的南方集團軍羣奉命攻擊蘇俄的南方重要城市斯大林格勒,結果擁有一百五十多萬兵力和大量飛機大炮的德國人並沒有達成預定的戰略目標,他們在這座英雄的城市遭到了蘇軍的頑強抵抗。頑強的蘇軍在斯大林格勒和德國人展開了巷戰,消耗了德軍大量的有生力量,從一定意義上改變了戰爭的進程。
也是在這一年,進攻北非的德意聯軍遭到了英軍的反擊,沒有完全佔領北非,反而陷入了戰爭的泥潭,甚至敗跡已現……
同樣在這一年,一直和中**隊作戰的日軍在海上遭遇了慘敗,他們的聯合艦隊在試圖偷襲中途島的時候,遭到了美軍太平洋艦隊的伏擊,損失了四艘航空母艦。這些看不見的戰鬥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整個戰爭的進程。
然而很多的戰士看不到,也不瞭解國際上的風雲變幻。哪怕是年初的時候有中國參與簽署的《聯合國家宣言》,也沒有幾個普通士兵知道。
不要說普通士兵,在這個冬天連張大勇他們這樣的團級幹部也不太關心外面的情況,他們的眼裡只有戰鬥!戰鬥!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說的不是八路軍,而是經過海州的日軍。不管是撤退的還是新來的,這些鬼子似乎都對海州有特殊的情感。這些不同番號的鬼子部隊就像是流浪的野狗,不在海州這片土地上撒泡尿留下點記號好像會有莫大的遺憾似的。
這種變態的心理導致的情況就是,從深秋一直到初春,海州地區的戰鬥幾乎就沒有停歇過。除了那一場冬雨和那場大雪耽誤了幾天的功夫之外,戰鬥竟然是一直都在繼續。
三分區消耗的彈藥已經說不清楚有多少了,總之兵工廠的吳玉鐸每次看到來領子彈的三分區幹部就覺得頭疼。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統計這支部隊究竟超出計劃有多少了,他能做的就是滿足他們的要求。
因爲就算是僻靜的雲門寺,他們有時候也能聽到隱約的槍聲,和感覺到腳下土地的震動。戰鬥一直在持續,哪怕是中國傳統的新年……
當然三分區的兵也是換了不少,很多原來熟悉的面孔已經不見,更多的新兵被補充到了隊伍中……有幾個戰士已經升到了排長的位置,也有的排長已經升到了營長的位置,不是像林飛虎說的那樣他們打死了多少的鬼子,而是有人犧牲了自然而然的遞補……
戰爭還在繼續,一直打到田野裡的麥苗開始變綠的時候才放緩了腳步……
消耗的彈藥數量,犧牲的戰士數字,打死鬼子的數量,一份又一份的報表送到了林飛虎的手上,林飛虎忽而高興的得眉開眼笑,忽而眉頭緊鎖一聲長嘆,更多的時候是在思考,在思考這場戰爭究竟還要打幾年。因爲,這些年死去的中國人太多了……
除了這些不是問題的問題,還有更加切實的問題就是,延安方面的通知已經正式下達了,要求各抗戰部隊自己推選團級的年輕幹部赴延安學習,還不能影響現有的指揮系統。濱海軍區的人選已經確定,一分區的一個團長和一個政委還有兩個參謀長,二分區的副司令還有兩個團長,三分區的兩個副團長都在這份名單上。實際上林飛虎是非常想把張大勇還有黑牛甚至是錢員外這些幹部送去深造的,要知道能夠去抗大學習的機會很難得的,一旦學成回來之後他們就會有質的提升。
遺憾的是戰局緊張,林飛虎根本不可能把這些重要的指揮員放走,這也是和陳世凱商量以後得出的重要看法。好在張大勇他們並不在意這些,他們在意的是天氣變暖和了,打起仗來可以更舒服一些,戰士們不用冒着嚴寒和鬼子捉迷藏了,冰天雪地的打仗真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林飛虎還在擔心,他不是擔心濱海軍區部隊的戰鬥力,而是看着一串日期隱隱生出一絲擔心。通過情報得知,一支從華中撤退下來的鬼子即將到達海州一帶,估計在撤離中國之前要在這裡耽擱上好幾天。他不怕這些鬼子可能帶來的威脅,而是擔心另外一件事情……
二百多裡外的新四軍三師師部,黃志成看着接任不久的參謀長彭萬雄,用力地揉了一下眼睛。“小彭,這次去延安道路遙遠,你作爲幹部隊長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彭萬雄兩天前剛剛過完他的二十九歲生日,瘦高個子上軍服顯得有點肥大。他朝着黃志成笑了一下,自信地說道,“首長,您放心吧,我們又不是新兵,通過封鎖線的經驗還是有的!”
“嗯,”黃志成點了點頭,“濱海區的情況不錯,陳軍長几次去山東都沒有出問題,林飛虎同志的工作做得非常的到位,應該不會出問題。”
“師長,濱海區最近的情況非常的複雜,日軍出來進去的隊伍很多,那裡一直打得很苦,怕是沒有去年安全了啊!”副師長韓振皺眉道。他的話音剛落,機要員就拿着一份電文過來交給了黃志成。
黃志成看了以後擡起了頭,厚厚的鏡片後眼睛使勁的眨了幾下,“情況不容樂觀啊!”
彭萬雄拿過電文一看,原來是日軍從華中撤下來的一支部隊已經乘火車到了海州,整個兵力有一個旅團之多。更爲要命的是,這支鬼子部隊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殘兵敗將,而是一支戰鬥力十分強悍的隊伍。也許這支鬼子兵是要返回日本本土,也許是日軍大本營改變了一些作戰計劃,總之這支鬼子部隊現在就在海州,從某種意義上說把彭雄他們從陸路上經過濱海區去山東的計劃徹底打亂了。
出發的時間已經迫在眉睫,新四軍三師去延安學習的幹部要去山東和八路軍的一些幹部匯合,然後統一編隊去延安。約好的匯合日期就在三天以後,從時間上看已經十分很是緊張。
“陸路不通,那我們從海上走!”彭萬雄想了一下說道,“我記得八旅老田說過,我們的手上有大船!”
新四軍三師八旅旅長田恆亮來了,他對於能夠去延安學習是很興奮的。延安啊,那可是戰士們心中的革命聖地,現在有機會去延安他怎麼能不興奮呢!當他得知陸上的交通線有危險不得不從海上走的時候,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反而胸有成竹的點了點頭。
“師長,參謀長,我們的確有一隻五十米長的木船,船老大老王是我們的地下黨員,實際上他的船已經往返過山東好幾次了!”
“哦?”黃志成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那你們趕緊做一個周密的計劃!”
從海上走和從陸地上走完全不同,從陸地上走即使遇上鬼子也可以打一仗,藏身的地方相對的也多一些。只是要從安全性上說,無疑還是從海上走要更安全一些。
船長老王被叫來了,這個四十多歲的老船長得知他的船要護送一批新四軍幹部的時候,非常高興地接受了任務。
“老王同志,我們的船有多大?”黃志成問道。
“首長,這條船是半年前從海盜手裡奪來的,有五十米長,七百多噸,吃水五尺多深。”老王認真地答道。
“那我們去山東要多長時間?”黃志成又問道。他實在是關心這次航行的安全,一定要萬無一失才行。
“去山東一天一夜吧,一天一夜就可以到青島。”老王想都沒想說道。這條水路他走過不止一次了,可以說是一清二楚。
“老王同志,我們不到青島。”彭萬雄笑道,“你看看一夜我們可以到哪裡?”
老王看着簡易海圖吧唧吧唧的抽着煙鍋,掐着手指計算了一下,指着海圖上的一個點說道,“我們晚上出發,等到第二天早上可以到這裡!”
彭萬雄看了一下,那個地方是濱海區贛城的柘汪,是個靠近海邊的小鎮。“柘汪?”彭萬雄想了一下,“從這裡上岸也行,我們的原計劃就是是在贛城附近和濱海區的同志匯合一起去山東,從這裡上岸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首長,考慮到航行的速度和時間關係,我們所有人的數量應該不能超過六十個人。”老王補充道,“人數越少,船走得越快!”
“不超過六十人?”彭萬雄沉吟了一下,這個數字的確讓他很爲難。要知道他們原計劃的人數是將近一百人,這其中有去延安學習的幹部,還有按照規定可以隨着一起前往的女家屬,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警衛人員。
現在老王要求把總人數控制在八十人以內,倒是讓彭萬雄有點爲難了。
“老王同志,能不能多帶幾個人?”黃志成試探着問道。
“首長,不能!”老王乾脆地說道,“八十人是最多的了!”
“好,八十個就八十個!”彭萬雄一咬牙說道,“總之一夜就到了濱海區了,帶的人少一點也沒關係!老田,你去安排一下,那總人數精簡到八十個!”
“首長,是總人數一共八十個。”老王磕了一下煙鍋說道,“我們船工還有二十多個,所以說你們一共最多能上六十個!”
“那就再減!”彭萬雄想了一下說道,“把警衛人員多減掉幾個,我們又不是新兵蛋子,到了山東和八路軍同志會合後,肯定有人專門護送的!”
“好,我馬上去辦!”田恆亮作爲此次去延安的幹部隊副隊長,當然知道減少警衛人員意味着什麼,他還是果斷地去辦了。彭參謀長說的對,一夜就到了濱海區了,到那裡就跟在三師的地盤上一樣,哪裡需要那麼多的警衛員?
“老王同志,確定一夜能到贛城柘汪嗎?”黃志成又追問道,“海上可是有鬼子的巡邏汽艇的,可不能讓鬼子發現了!”
老王自信地笑了一下,伸手又把煙鍋摁了一袋煙,“首長,你就放心吧!夜裡順風順水可以繞過雲臺山的港口,再說夜裡鬼子的巡邏艇也不出來!”
“好,”黃志成終於點了點頭,“老王同志,等你勝利回來,我給你記功!”
老王咧嘴笑了一下,眼角的皺紋都深了一些,“首長,都是爲革命做事的,我也是黨員呢!”
黃志成沒有再多說,他只是用力的握了一下老王的手,接着又敬了一個禮。“老王同志,我黃志成代表三師的將士們先謝謝你!”
咳咳……老王使勁地咳嗽起來,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着這個戴眼鏡的中年人,“您……您就是黃師長?”
“我就是。”黃志成笑了一下說道,“小彭,你現在就和濱海區的林飛虎同志聯繫一下,你們在贛城的柘汪上岸,讓他派人去接應一下。對了,你要是見到了他可得多學習一下,他好像和你差不多大……”
兩天後的晚上,在蘇北的廢黃河口,五十一名去延安的幹部戰士悄聲無息地上了停靠在岸邊的木船。隨着船老大老王的一聲低喝,幾個水手解開了纜繩,木船慢慢的離開了岸邊。黃志成在岸邊朝着船上不住地揮手……
與此同時,林飛虎也下了一道命令,“趙二龍,給老子聽好了,明天早上之前,一定要帶着你的人在柘汪迎接新四軍的同志。他們都是我軍的優秀幹部,你可不能誤了時辰……”
船帆升起來了,木船順風順水的朝着東北方進發……
沒有人知道,這些幹部戰士們在天亮以後會有什麼樣慘烈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