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龍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他們的行軍路線是計劃好的,只要安全地把鮑勃他們送過沂河,任務就算圓滿完成。沂河南邊是新四軍三師的轄區,已經有一支游擊隊在那裡待命。
可是托馬斯和羅伯特的樣子已經不適合急行軍了啊,要是不能趁着大霧把他們送走,等到天亮還不定又要發生什麼事情呢。
就在托馬斯又一次提着褲子痛苦地從路邊出來的時候,趙二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在這裡西南方的龍王口,不就是他們的後方醫院嗎?雖然那裡的規模不大,只有幾個醫生和護士,可卻是整個獨立旅傷員休養生息的地方。
他現在也沒有辦法了,只好臨時改變了路線,帶着隊伍向龍王口進發。
霧氣越來越重了,空氣中的水汽很快地洇溼了他們衣服,帽檐上已經有水珠滴了下來。“春霧涼風夏霧雨,秋霧寒霜冬霧雪。”趙二龍心裡默默地念叨着民間的諺語,帶着隊伍進了龍王口。
毛玉成醫生查看了一下托馬斯和羅伯特的情況,得出了水土不服的結論。可是現在這裡的藥品非常的稀缺,僅剩下的一點藥品還要留給幾個重傷員用,根本就沒有藥來給美國人服用。其實毛玉成的心裡還是有點鄙視的,這兩個美國佬高高大大的,身子的抵抗力怎麼就怎麼差呢?
就在這短短的一會兒,羅伯特又跑了兩次茅房,現在走路都有點發飄了,靠着羅賓遜的攙扶才勉強站穩。他的臉色蠟黃的難看,有種像要虛脫的感覺。
“趙團長,他需要休息!”毛玉成皺眉說道。
“不行!天亮之前必須要把他們送過沂河。”趙二龍的眉頭緊鎖,“毛醫生,能不能弄點什麼東西給他們兩喝喝?我記得咱們隊伍以前不是也喝過藥水麼?”
“哎呀,我怎麼忘了?”毛玉成一拍腦袋說道,“這要找孟大夫,讓他開個方子試試!”
孟繁樹從被窩裡驚醒了,他得知有兩個外國人需要緊急救治的時候,趕緊披上衣服出來了。第一次見到外國人呀,孟繁樹看到羅伯特和托馬斯他們倒是沒有表現出驚訝的樣子,只是看到了埃託奧黑黑的皮膚愣了一下神。
“把手伸出來,放平……”孟繁樹捲起袖管說道。
“……”托馬斯根本就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無奈地聳了一下肩膀。
“伸出手來……”呂秀清趕緊翻譯,又親自示範了一下。
托馬斯明白了,也學着把手伸到了孟繁樹面前的桌子上。
孟繁樹細心的號着脈,又讓托馬斯張開嘴仔細查看了舌苔,接着又把羅伯特叫了過來。
“娃愛?”埃託奧不解的望着鮑勃,“上尉,中國人這是在使用巫術嗎?”
鮑勃也是不理解啊,他們這些外國佬哪裡知道中醫?真的把孟繁樹的診療當成是巫術了。
“上尉,這是中醫,中國古老的醫術。”呂秀清解釋道。
“中醫?中國人傳承下來的巫術?”鮑勃饒有興趣地問道,他此刻想起了印第安人的那些古老的遺存。
“不是巫術,是醫術……”呂秀清的話還沒說完,孟繁樹就開了口。
“應該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拉肚子,馬上要喝藥,還要休息兩天才能恢復……”
“不行,”趙二龍趕緊打斷道,“他們馬上就要走,天亮之前一定要過沂河……”
“這樣?”孟繁樹愣了一下,他思索了片刻,“好!”
火爐燒了起來,濃濃的藥香味瀰漫開來。另外有熬好的稀粥端了上來,這是給他們補充體力的。
鮑勃看着瓦罐裡不住翻騰的藥材,臉上的狐疑更濃了。“娃愛?我們不是要趕時間嗎?這是在做什麼?”
“藥,這是藥,給他們喝的。”呂秀清解釋道。
“no!no!”鮑勃連連擺手,這些中國人在搞什麼名堂啊,弄一些草根樹葉在鍋裡熬着,還說是藥?看來中國落後了太多啊,居然相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要抓緊走,羅伯特已經很虛了。”
“上尉先生,請相信我!他們喝了藥就會沒事的。”呂秀清耐心解釋道。他可不傻,知道眼前的這個中年人就是和駱大先生齊名的孟大先生的兒子,他的醫術怎麼可能低呢?
孟繁樹把瓦罐端了下來,細心地把裡面的藥汁濾到粗瓷大碗裡,放到水裡鎮了一會兒不燙了又端了出來。“喝了!”他微笑着說道。
“no!no!”羅伯特連連擺手,他才願意和這種難聞的東西呢。黑乎乎的難看得要命,味道還有點刺鼻。
“趕緊喝了!要是不想誤了時間被鬼子發現的話,那就趕緊喝了上路!”趙二龍有點急躁地說道。
可是任憑呂秀清怎麼翻譯,美國人就是不喝。他們寧願拉肚子腿都發軟了,也不願意喝能救命的中藥。
“你們這是胡鬧!”趙二龍看看過了午夜也發火了,“你們美國人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勇敢嗎,怎麼連中藥都不敢喝?原原本本的翻譯給他們聽!”
聽了呂秀清的翻譯,羅伯特的臉色更難看了。“我們不怕死!怕死就不會冒險去轟炸東京了!我們只是不想糊里糊塗的成爲你們中國人愚昧的試驗品!誰能告訴我,這些樹葉是什麼東西?這就是你們中國人的藥品?”
“羅伯特,你可以懷疑,但是不能侮辱我們中國人。”呂秀清冷冷的說道,“我們中國是有千年文明傳承的國度,老祖宗留下了很多寶貴的遺產,中藥就是其中一種……”
可能是看出了雙方的爭論,孟繁樹慢慢的站了起來,“告訴他,喝了不一定會死,不喝肯定會死的!都拉成這樣了,嘴還硬!”
“上尉,請相信我們!我們沒有惡意!”呂秀清真誠地說道,“請相信我們!”
鮑勃遲疑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羅伯特,托馬斯,喝了它!”
“上尉……”羅伯特叫道。
“服從命令!”鮑勃面無表情地說道。
羅伯特沒辦法了,只好端起藥汁一股腦地全喝了下去。那模樣,簡直和臨上刑場一樣,眼神中居然有一絲悲壯的意味。
孟繁樹面部表情的把剩下的藥汁裝進了一個瓦罐,“這些讓他們天亮以後喝了!雖然應該休息幾天的,可是條件不允許……”
羅伯特喝了藥,走路還是拖慢了行軍速度。趙二龍一咬牙,揮手叫來了一個戰士,“背上他!”
那戰士看了一眼比他高出半個頭的羅伯特,毫不猶豫的就彎下了腰,“來吧!”
“我來!”埃託奧制止了他,不由分說的把羅伯特背了起來。
隊伍在濃霧中穿行,一直向南面直插下去。一路上只聽到腳步的擦擦聲,偶爾夾雜着一兩聲壓抑的咳嗽。羅伯特又拉了兩次,不過間隔的時間明顯的變長了。
東方漸漸地發亮,趙二龍他們終於到了沂河邊上。寬闊的沂河上霧茫茫的一片,岸邊的青草葉子上掛着晶瑩的露珠。趙二龍的心急如焚,按照約定他們應該早半夜就到的,現在應該早已把美國人送過河了,或者說已經在返程的路上。
可是因爲被耽擱了一個多時辰,他們現在纔到了沂河岸邊。看着霧氣騰騰的河面,趙二龍只能一咬牙揮了揮手,帶着五個美國人上了早已準備好的小木船。
竹篙擊打水面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小船慢慢的離開了岸邊,消失在了戰士們的視線裡。
河面上的霧氣更大了,趙二龍只能按照指北針指示的方向前進,這樣纔好不在大的方位上有偏離。
沂河南岸,新四軍三師的一支游擊隊從昨晚就一直守在這裡,領頭的那個連長臉上已經有點焦躁了,正在霧氣中來回的走着。
希望他們不要出了什麼事情吧?他心裡想道。接着又搖了搖頭,不會出事的,他安慰自己道。一定是大霧誤了行程,也許等霧散了他們就到了!
想到這兒他緊鎖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要是霧散了,那他們也得找地方隱蔽了。這裡雖然是新四軍的游擊區,可是有着大大小小的土匪勢力,還有一些效忠於南京政府的僞軍。要是被他們發現了美國人的蹤跡,很難保證會不會出什麼幺蛾子。
“連長,有情況!”一個戰士跑過來小聲說道,正在踱步的連長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腰間的大肚匣子。
河面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響聲,一艘小木船慢慢的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當中。
船不大,上面載了十來個人吃水很深,行進的速度也不快。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船頭上,手裡抓着短槍警惕地望着岸邊。
連長呼哨了一聲,他的手下都抱着槍圍了過來,警惕地望着靠岸的小船。
“你好!我是新四軍沿海游擊隊的嶽步渠,奉命來接美國朋友。”連長向趙二龍敬了個禮,有點激動地說道。
趙二龍認真地看了對方遞過來的證件,確認無誤後才鬆了口氣。“我是八路軍獨立旅的趙二龍,這幾個美國人就交給你們了……”
“納愛斯米提有!”一個新四軍幹部上來熱情的對鮑勃他們說道,他們竟然是準備好了翻譯。
羅伯特的臉色依舊發黃,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他在埃託奧的攙扶下上了岸,突然對着趙二龍豎起了大拇指,“中國人,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