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口君，我不明白！”大島真子看着春口一木冷冷的問道，“我們把祝愛周的屍體交給中國人就算了，爲什麼還要允許他們搞什麼公祭？”
春口淡淡的瞄了她一眼，“真子小姐，祝愛周是個非常優秀的中國人，能夠得到這麼多人的擁護，說明他在老百姓中間威望很高。”
“他的威望再高又怎麼樣，那是他們中國人的事情。”大島真子不解的說道，“我只知道他是皇軍的敵人，而且是個頑固不化的敵人！我們幫他收屍已經是很仁至義盡了，我不明白你現在這樣做的意義。”
“真子小姐，你說中國人對我們的態度怎麼樣？”春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淡淡的回問了一句。
“中國人對我們的看法？他們當然是把我們當成了強盜，認爲我們是侵略者。”大島真子說道。
“你說的沒錯！”春口點了點頭，“中國人對我們恨之入骨，恨不得把我們統統消滅才解恨。可是他們沒有這個能力，只能把這份不滿和憎恨隱藏在心裡。在他們的眼裡皇軍都是惡魔，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現在我反其道而行之，不僅把祝愛周的屍體弄了回來，我還允許他們公開祭奠，你說他們會這麼想？”
“他們會怎麼想？”大島真子沉吟了一會，“春口君，你是想用這種方式消減中國人心裡的仇恨？讓他們覺得皇軍也沒有那麼不近人情？”
春口一木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算是認同了她的說法。
“春口君，你錯了！”大島真子冷笑着說道，“這些中國人是不知道感恩的，你從國內剛來中國不久，對於中國人還不太瞭解。他們看到祝愛周的屍體只會激起他們對於皇軍的恨，有可能更加的團結，對於皇軍大大的不利！”
“真子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說過中國人是一團散沙，他們只會內鬥，根本就不可能同心協力的和大日本皇軍作戰。他們的軍隊都抵擋不住皇軍，這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又能有什麼威脅？”
大島真子愣了一下，終於幽幽的嘆了口氣，“春口君，對於你的做法我保留我的意見。只是我要提醒你，這次我們消滅的不是贛城守軍的全部，他們還有一部分人逃走了。另外還有那部分不明身份的武裝分子也有殘餘，他們很有可能借着這次機會來搗亂，你可千萬要小心！”
“謝謝真子小姐提醒，這個我已經有準備了！”春口真誠的說道，“他們不來便罷，來了我就讓他們留在這裡！”
大島真子半天沒有說話，她無權干涉春口做出的決定，只能保持沉默。
……
……
縣立中學門口的空地上，來祭拜祝愛周英靈的人們絡繹不絕。很多衣衫襤褸的老百姓從贛城周圍趕來了，他們紅着眼睛在空地上劃定的區域燒着紙錢，望着四周不時走過的鬼子巡邏隊眼裡都快冒出火來了。
一百多名挑選出來的游擊隊戰士也混進了贛城，他們夾雜在祭拜的人們中間，暗中觀察着四周的情況。
靈棚前面放着一張大紅漆八仙桌子，上面擺放着三牲六畜各種祭拜的物品。兩盞油燈晝夜不熄，火苗微微晃動。
祝掌櫃和劉、陳二位掌櫃的臂上纏着白紗，臉色莊重的在一邊引導着人們前來祭拜。空地上煙霧繚繞，紙錢燒的灰燼堆起老高，一陣清風吹來，空地上像是飛舞着一隻只黑色的蝴蝶。
沒有人哭泣，也沒有人說話，大家都直覺地排成了隊伍，按照指引走到祝愛周的靈柩前，隨着劉掌櫃的叫聲向靈柩鞠躬。
林飛虎和慧能也夾雜在人羣中，走到靈棚前，恭恭敬敬鞠躬完畢，又看了一眼棺材才轉身離開。他用這種民間最淳樸的禮節表達着對祝愛周的尊重。
他們離開了學校門口，悄悄的避開了巡邏的鬼子兵，走到了言寶航他們第一次進城躲藏的那個橋邊。不一會兒言寶航和劉大力二柱子他們就都來了。
“大隊長，鬼子的戒備很嚴，很多地方都架上了機槍，要是在城裡動手可能會有很多老百姓遭殃。”劉大力小聲報告着看到的情況。
“在學校門口的屋頂上，還有路邊的房子裡也有鬼子的火力點，只要一鬧起來，學校門口就被完全封鎖了。”言寶航補充道，“兩個火力點正好交差，連死角都沒有。”
林飛虎沉吟了一下，“看來鬼子早有準備，我們不能在城裡動手，還是再等等看看有沒有機會吧！”
他們正說話間，言寶航看到張老大帶着幾個人走了過來，他們那一邊走一邊說着話。言寶航悄悄地抵了一下林飛虎，“大隊長，那個老頭就是治喪委員會的張老大。”
林飛虎一聽大喜，從小橋邊走了出來，“張大爺……”
張老大盯着他看了一眼有點兒奇怪，“你認得我？我不認識你呀。”
“張大爺，我們是鄉下來的，想來祭拜一下祝縣長，可是人太多了排不上。我們想打聽一下祝縣長的墳塋安排在哪裡，好買點紙錢去燒一燒。”
一聽說這幾個人是來祭拜祝愛周的，張老大頓時就有了好感，他讓邊上的幾個人先回去，教他們明天早點過來。然後他熱心的指點着，告訴林飛虎說墳塋的選址就在城外的青口，等到明天祝愛周的靈柩就會安葬在那裡。他還提醒林飛虎小心一些，說那些小鬼子一個個都在盯着祭拜的人，要是有誰可疑很可能就要被抓了。
林飛虎點了點頭，“張大爺您放心吧，我們有數！”
“咦，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張老大突然說道，“我有點兒想不起來了，不過你和那個人很像。”
“不會吧？我很少進城的，我們應該沒有見過。”林飛虎淡淡的說道。
張老大點了點頭，“可能是我看錯了，我只看過他一眼，也記得不太清楚，不過你和那個人很像。”
林飛虎突然來了興趣，“這是誰呀，您見一面就有印象？”
張老大四周看了一下，看到沒有人經過才小聲說道，“那個人叫林飛虎，他之前來過贛城，聽說和祝縣長是好朋友。現在祝縣長不在了，他要是得到消息了不知道會不會來給祝縣長報仇。城裡到處都是鬼子，他來了可能要吃虧呀。”
林飛虎和言寶航對視了一下，這個張老大很可靠。正好有些事情需要他幫忙，不妨把真實身份和他說一下。
“張大爺，你再仔細看看，這個人是不是你見過的那個？”言寶航笑道。
張老大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我也不敢說，不過那個林飛虎是八路軍的大官，這個人不像啊！”
“張大爺，我就是林飛虎！”林飛虎的聲音不大，在老頭聽來卻是如同炸雷。
“你……你就是林飛虎？”張老大結結巴巴的看着林飛虎說道，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單膝跪了下來，“林長官，你可要給祝縣長報仇哇……這幫狗雜種……”
“大爺，快起來！”林飛虎趕緊把張老大拉了起來，“張大爺，我們這次進城就是想給祝縣長報仇的，就是城裡鬼子太多，我們不好下手。”
“就你們幾個人？”張老大抹着眼睛張大了嘴，“城裡的鬼子四處巡邏，你們幾個人怎麼能行？”
“大爺，主要是怕連累到城裡的百姓。我們要是動起手來，老百姓肯定要受到牽連。”林飛虎小聲說道，“所以我們在等機會，明天也許是個好機會。”
“你們要在墓地動手？”張老大瞪大了眼睛，他馬上又搖了搖頭，“不行不行，死者爲大，祝縣長明天要入土爲安，你們不能讓他不得超生！”
“不是在墓地上動手。”林飛虎小聲解釋道，“明天出殯的時候肯定有鬼子跟着監視，你回去後想辦法通知那些鄉親們，明天等祝縣長一下葬馬上就離開，我們在路上打鬼子個措手不及！”
“啊？這個行！”張老大聽了點了點頭，“這個包在我老漢身上，明天我讓他們不要靠近就是了。可是就你們幾個……”
“這個您放心，我林飛虎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林飛虎輕聲說道。
“好，那我馬上去準備。”張老大激動得聲音都有點兒發抖，轉身離開了小橋。
……
……
天剛矇矇亮，學校門口的空地上就集中了數不清的人們，他們有的摸黑從十幾裡外的村子趕來的，有的壓根就沒回去，在學校外面守了一夜。
靈棚外豎起了兩根長竹竿，上面懸掛着李大先生新書的輓聯：存亡繼絕，持危扶顛，浩氣英風，直如此山並峙；殺身成仁，捨生取義，滿腔熱血，竟隨東海長流。
八個挑選出來的漢子隨着劉掌櫃的口號，緩緩的擡起了棺材。早有人舉着竹竿撐着輓聯走在前頭，地上落了一片的紙錢。
人羣自動分了開來，中間空出一條大路，祝掌櫃他們走在前面，有人手裡提着籃子，裡面放着面饃、米粒等用品。壯漢們擡着棺材慢慢的向前走去，一直走向城外的青口。
幾十個鬼子兵荷槍實彈的在四周監視着隊伍，跟着隊伍出了城。他們不知道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