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一條黑影竄入何德義家中。
屋外無月,但有天光,天光從篾笆牆透進來,勉強能夠辨人。
黑影在何德義家中翻箱倒櫃。
那條黑影沒有蒙面。噫,這不是龍泉場李店山村的老師任庭江嗎?
這就奇了怪了,任庭江怎麼了?他可是老師呀,深更半夜往人家何德義屋裡鑽,還翻箱倒櫃的,他要偷什麼呢?
其實只要瞭解任庭江的人都知道,這任庭江雖然是老師,但知道他是青年黨黨徒的人也不少。他深更半夜往何德義家裡鑽,這何德義家又沒美色,那自然就是其他方面的事了。
何德義又是何許人呢?何德義就是龍泉場上一農民,一個青年黨黨徒半夜往一個農民家鑽,那這農民或許就不是簡單一農民了。
是的,這裡有故事。
原來,任庭江無意之中打聽到何德義是地下黨,而且還是龍泉支部的負責人。我的個乖乖,這可是條大魚呀。這一情報讓任庭江欣喜莫名。
任庭江壓抑住內心的欣喜,但他還是很穩重,捉賊拿髒,捉姦拿雙。還是要等我拿到證據才能去告發何德義。正愁沒證據的任庭江又打聽到一條重要線索,說是何德義家中藏有一份重要文件,這重要文件是關於這個村子裡任秀全的入黨材料,入黨介紹人是任光大、任樹清。哇,這纔是一條真大魚。嘿嘿,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而且任庭江還打聽清楚了,那份文件就藏在何德義家中裝穀子的木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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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纔有了任庭江乘着月黑風高夜潛入何德義家中翻箱倒櫃的戲分。
原以爲何德義家中就一個木櫃,任庭江一翻進何德義家中就傻眼了,木櫃有兩個,到底是哪個呢?沒辦法,任庭江只得一個一個翻。打開第一個,沒有,打開第二個,哈哈,找着了,那份文件正躺在谷堆上。任庭江把文件夾在腋下,悄悄從何德義家中退了出來。
第二天,何德義見家中米吃完了,就準備將櫃中谷子撮出來挑到街上打成米,當他掀開櫃子時,發現櫃中文件不翼而飛。文件到哪兒去了?何德義把櫃子中谷子翻了幾遍,都沒找到那份文件。遭了,文件被偷。天,這文件可丟不得呀。丟了文件相當於丟了人頭呀。這一嚇,把何德義的魂都嚇丟了。
何德義很快冷靜下來,他知道問題嚴重性,這不僅是牽涉到他個人的問題,而是牽涉到四個人的腦袋問題。
何德義馬上通知任光大、任樹清出外躲躲風頭,看看情況再說。何德義怕剛入黨的任秀全受不得驚嚇,就讓她暫時先回婆家中和場住幾天,觀察事情的發展,再作定奪。
同時,何德義又把情況向中和場支部書記張思俊作了彙報。
張思俊冷靜思考了一下,說,此事不小,一定是有人偷了你的文件,偷文件的目的很明顯是要舉報你,舉報牽涉到的幾個人。如此看來,你們四個人已經暴露,所以現在必須馬上轉移你們,任秀全也不能在她婆家待了,也必須轉移到安全地方。我看你們幾個男人還好辦,比較利落,任秀全是個女人,做事有些拖拖拉拉,加上她是新黨員,警惕性不高,還有僥倖心裡,這不行,必須先把她轉移出去,而且必須快,趕在敵人來抓捕之前轉移走。
話說這任庭江偷到文件,連夜就進了城。
一大早,那份文件就放在易維精桌上。
易維精拿起文件,翻了翻,不禁大喜過望,啪地一聲摔在桌子上,連說,好,好,好。摸到幾條大魚。任庭江,你立了大功,我要好好獎賞你。
任庭江說,謝謝易縣長。
易維精說,證據確鑿,馬上抓人。
任庭江說,是的,縣長,如果動作遲了,我怕那何德義一發現文件丟了,就要跑路的。
易維精說,嗯,事不宜遲,馬上抓人,一刻也不停,我馬上派法警抓人。
易維精再次翻看了文件,不禁暗道,張玉輝大部隊出動,也沒見搞出點名堂,這任庭江算是給我立了一個大功,這麼容易就抓到四個人。好。來人。易維精朝門外大喊一聲。
秘書推門進來,問,縣長,什麼事?
易維精說,馬上傳令着四名法警跟隨任庭江下鄉捉人。
清澈的西溪河從中和場旁邊蜿蜒流過,像一根玉腰,緊緊地纏在中和場腰上,河水時急時緩,時深時淺。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在中和場,無論單家,還是大院子,幾乎家家屋前房後都種有竹。散落在一篷篷翠竹中的房舍,隱隱地從綠蔭裡露出角來,或者是冒出瓦頂來,顯得幽深而又寂靜,若畫,彷彿房舍都是從畫中長出來一般。
溪清,竹翠,蝦肥,寂靜。這是白鷺最喜歡的環境。白鷺是啥時候開始在中和場聚集的,沒人說得清,人們只記得從記事時起,那些竹林裡便早晚就有白鷺在棲息,而且越來越多。
四名法警趕到中和場,已時近上午十點了,中和場這天正逢場。
每天上午這個時候,正是白鷺歸林的時候,白鷺一隻只飛回來,落到竹尖上,越集越多,像雪,像冬天堆起的薄雪,綠葉與白鳥,對比異常強烈,彷彿那竹林會發光,發出耀眼的光。
張思俊正與幾個農協會員在茶樓上喝茶。
上街趕場,有事便做事,無事便坐下來喝茶。坐在茶座上,不用擔心沒人來陪你喝茶,一個小小的中和場,你熟我熟的,逢場就打堆,一打堆就擺龍門陣,村言俚語的,有擺不完的龍門陣。只要沒事,就坐茶館喝茶。一坐下來,茶鋪老闆就給你泡一壺茶上來,大葉老茶,經得泡,有時泡一上午都是濃的。茶一泡上,就掏出錢來,給了老闆,找補的零錢一般不揣兜裡,就壓在茶碗下,下一個人來了,老闆又給泡上一壺茶來,後來人便要掏荷包,前來人往往就高聲說道,這不是零錢麼?莫掏了,下場你請我。後來人便不掏了,任由別人付賬。是的,今天你請客,下一場別人又請自己,你來我往的,大家也就不多推辭,誰買都一樣。
每歇腳一隻白鷺,竹林裡便會躁動一番,白鷺們要麼振個翅,要麼呱呱呱地叫上幾聲,很是熱鬧,就如茶座上來了一位熟人,大家都忙着招呼快來喝茶快來喝茶一樣。
蹬,蹬,蹬。吳雲帆急急忙忙地爬上茶樓來,他徑直奔到張思俊面前,伸出一隻手掌,蓋在張思俊的耳朵上,對張思俊悄聲說,老張,借一步說話。
吳雲帆雖是中和場的團總,他與張思俊卻是親戚,所以兩人走得很近,只要民團一有事,他就要最先來與張思俊通個氣。這吳雲帆雖然不是地下黨,但他思想不封建,不固步,他對張思俊在農協搞事情的事,也睜隻眼閉隻眼。
兩人迅速往場口上走,走到場口黃葛樹下,吳雲帆見四周無人了,就對張思俊說,出事了,出事了。
張思俊說,出什麼事了?
吳雲帆說,知道任秀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