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金寶場欠周子華債的人多了去,唯獨趙紹州不欠。
周子華成了金寶場理所當然的大爺,大爺哪個敢惹嘛,不要說惹,就是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見了周子華,大家躲着走。
趙紹州不僅不欠周子華錢,周子華反倒欠着趙紹州錢。
趙紹州在金寶場也算是一個人物,耿直,爽快,出了名的。他賣肉幾十年,這營生也是來錢的。家業雖不大,但手頭是寬裕的。他在錢的問題上從不計較,街鄰四舍的,只要說聲趙師傅我今天沒錢,給我割兩斤肉。他會毫不猶豫、爽快地割一塊肉扔給你,說,啥時有啥時還。還錢積極的,他連賬都不記,更別說是收利息錢了。還有的以在趙紹州這兒賒欠爲榮,因爲在這兒信譽好就可以隨便賒欠。
所以金寶場上,沒在趙紹州肉灘上賒欠豬肉錢的幾乎沒有。
這趙紹州五大三粗的,駱塞鬍子竄得滿臉都是,加上手裡有割肉刀,背上背有殺豬刀,不知道的,人見人怕,其實他內心是很好的一個人,愛打抱不平,人們不僅不怕他,相反還很喜歡他。
這周子華有的是錢,怎麼他也要在趙紹州這兒賒欠呢?
說來話長。周子華也是虛榮心作怪,一街人都在趙紹州這兒以賒欠豬肉錢爲榮,爲啥我周子華就不能呢?所以當週子華也說要在趙紹州這兒賒欠豬肉錢時,趙紹州就爽朗地笑着說,好,你周爺是金寶場的大人物,能在我這兒賒欠那是我的榮幸,今後只要周爺吱一聲,要割多少肉,我給你找人親自送來,肉錢想什麼時候給就什麼時候給,我還信不過你周爺麼?
周子華哈哈大笑,說,好,我認你這兄弟!
趙紹州在心裡捋了一遍賬本上記錄的周子華的賒欠,內心一陣高興。他挺佩服趙全英的,那天趙全英悄悄來找趙紹州,把他拉到偏屋對他耳語一陣後,趙紹州點頭稱是,說,明白,明白。
每到逢場天,周子華從茶鋪出來,都會在趙紹州的肉鋪前停下。
給我來兩斤背樑肉,要肥的。
趙紹州放下旱菸袋,從板凳上站起來,操起割肉刀在膘厚的肉上鏜了鏜,說,周爺,今天幾斤?
來兩斤。
好咧。稱杆尾向上翹了翹,稱砣便直直地往稱鉤那頭滑,周子華見趙紹州給他稱得望望的,非常滿意。
趙紹州說,周爺,給你記賬上了哈。
好的。周子華把肉提起來,抖了抖,轉身對孫成說,提着。周子華又看了看攤上邊掛着的一卷邊油,說,把邊油也給我一起稱上。
好勒,三斤。趙紹州麻溜地把邊油遞給周子華身邊的小分頭何二娃。何二娃和孫成一起提着肉和邊油,跟在周子華屁股後頭往下街走,周子華院子就在下街的街口。
離趙紹州肉攤不遠,補鍋匠趙富貴正叮叮噹噹地補着鍋。
趙富貴雖然叫補鍋匠,但他碗、盆、盤什麼都補。這鐵鍋,鍋底讓柴火抵着燒,一燒久了,就最容易生鏽,一生鏽,鍋鏟一鏟,鍋底就容易漏,有時鍋只一個沙眼,漏少許的水,丟掉是不可能的,用泥糊一下將就可以對付一陣子。但沙眼一大,水就漏得兇了,必須得補,用篾背篼把鍋背到街上,讓趙富貴給補。趙富貴先把補釘備好了,洞小的補一顆釘,洞大一點的補兩顆連補釘,更有洞大的,破了的,那就用長補釘或者是幾顆雙補釘連着補。只見趙富貴把破鍋反過來,補釘最光滑的一面朝向鍋裡,釘腳一面的從破洞鑽出鍋外,糊上粘和度高的黃泥,在外面用一個打了眼子的鐵片包上,釘腳分開,用鐵錘輕輕地敲打,待敲得巴巴實實了,鍋就補好了,補過的鍋沒有先前平順,但是補好了也能用很久。補碗和盆盤什麼的,工序類似,只不過鐵錘小一些,敲打得更細緻一些罷了。
都是手藝人,手裡餘錢多一些,趙富貴一般是不在趙紹州那兒賒欠肉賬的。
補鍋匠趙富貴的攤攤周圍每場都會圍好多人,他們來瞧補鍋。
趙全英有時上街來,也喜歡蹲在趙富貴的補鍋攤邊,看趙富貴補鍋。
趙全英按輩份叫趙富貴爲二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