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半個時辰,伴着最後一絲火焰熄滅,先前還昂然挺立的嶽鵬舉已經徹底消失在了朝堂上,只剩下一地灰燼和他的本命器瀝泉槍。
楊繼怔怔看着嶽鵬舉化爲飛灰,臉上滿是難以壓抑的震驚,他不明白包拯、文天祥爲何會支持秦檜,更不明白以嶽鵬舉的爲人,會做過什麼敗壞大宋根基的事情。
與此同時,看見嶽鵬舉殞命,秦檜眼底劃過幾分難明的意味,拱手道:“陛下,老臣還有要事啓奏。”
“秦相請說。”趙昺淡然道。
秦檜淡然笑道:“這幾年來,我大宋皇城先後滅亡金、元,大敗文邦,雖然戰績赫赫,但是軍力也受到嚴重損耗,可是那南蠻和海外各國仍然在虎視眈眈,隨時都有進犯的可能,我大宋危如累卵,陛下現在又還年幼,老臣以爲,可以推舉一位攝政王,爲陛下統攝軍事。”
楊繼聞言臉色一沉,要知道,秦檜雖然權傾朝野,但是他的勢力基本只侷限在文官方面,由於三王聯手的關係,他只招攬了小部分的武將。
但是此刻嶽鵬舉方纔殞命,秦檜居然就敢趁勢將手插入軍方,真的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撐壞了麼?
就在楊繼打算出面制止秦檜的時候,楚狂歌忽然上前數步,同時秦檜也開口道:“老臣推舉楚王爲攝政王!”
楊繼先是一怔,繼而面色大變,駭然看向楚狂歌,後者正看向自己,淡淡一笑後,轉身面朝趙昺,抱拳道:“本王願爲攝政王,助陛下平定四海八荒!”
縱然已經是老牌八境,但是這一刻,楊繼的手仍是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不獨是他,王安石、歐陽修兩人也都是臉色複雜。
而包拯、文天祥、蘇軾、趙挺之等人彷彿早已經知曉此事,俱是拱手附議,推舉楚狂歌爲攝政王。
此時此刻,楊繼心頭滿是冰涼。
以往三王聯手才能和秦檜抗衡,但是今天先是嶽鵬舉隕落,再是楚狂歌叛變,單以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夠力挽狂瀾?
突然,楊繼似乎想到什麼,剛剛看向從始至終一直沒說過話的蘇相,後者已經擡起頭來,當他開口的瞬間,楊繼一顆心如墜冰窟。
“臣,附議!”
隨着秦檜、蘇相、蘇軾、趙挺之等人紛紛支持楚狂歌擔任攝政王,楊繼、王安石、歐陽修等人也再無回天之力,只能看着趙昺下詔封楚狂歌爲攝政王,統轄大宋軍事,位列文武百官之首。
攝政王之事顯然早有準備,封拜剛剛結束,已經有侍衛端上攝政王專屬的金色蟒袍,楚狂歌脫下外衣,換上這條蟒袍,龍行虎步地走到御階前,回身環顧衆人,虎目中滿是威嚴,王安石等人雖然心頭不願,卻也只能和文武百官一起俯身行禮。
待得衆人行禮結束,楚狂歌忽然說道:“現在對我朝還有威脅的,只剩下文邦、南蠻和海外諸國,爲防意外,本王打算遷都至燕京。”
王安石聞言臉色大變,急忙道:“不可!杭都乃我大宋國都,歷代君王不惜國力,斥重金建造此城,單論防禦,杭都比那燕京強了何止百倍,爲何要遷去那裡?”
歐陽修也是皺眉道:“這些年我朝接連大戰,國庫空虛,貿然遷都,又是勞民傷財,此事萬萬不可。”
瞧見二人反對,楚狂歌笑了笑,神情滿是傲然:“看來兩位尚書大人覺得此事不妥,無妨,或許有人能勸你們。”
歐陽修心頭一凜,以爲楚狂歌想要出手鎮壓自己和王安石,正在凝神戒備,卻見楚狂歌看向大殿正門,同時趙昺也是站起身來,臉色複雜地望了過去。
歐陽修、楊繼、王安石等人微微一怔,隨之轉頭看去,頓時一個個都是身形大震,眼神驚駭地望向那道正在緩步走入大殿的人影。
頭戴鎏金皇冠,身披金色龍袍,腰繫軒轅古劍,手託人皇印,赫然是上代宋帝趙昰。
雖然詐死消失了十幾年,但是看到那張和趙昺極爲相似的臉龐,所有人都是瞬間回憶起趙昰的身份,除了事先知曉的包拯、文天祥等人,其餘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緩步穿過人羣,宋梟、或者說趙昰環顧衆人,忽然朗笑道:“怎麼,諸位認不得朕了麼?”
“陛、陛下?”王安石忽然醒悟過來,驚呼道,“您……您不是……”
文天祥目光激動,緩緩俯身拜倒,肅然道:“老臣恭迎陛下回朝!”
秦檜、蘇相、楚狂歌、蘇軾乃至趙昺都是齊齊俯身,開口恭賀趙昰。
趙昰淡淡一笑,朗聲道:“當年朕被奸賊嶽鵬舉出手謀害,幸得楚王之助逃脫,爲防此賊,朕詐死蟄伏民間,化名宋梟,於暗中發展。”
聽見“宋梟”二字,不少人都是面露愕然,顯然沒想到那位鼎鼎大名的梟幫幫主,竟然就是趙昰。
趙昰微笑道:“得楚王和諸位大人之助,朕今日得以誅殺此賊,還我大宋太平,不過國不可兩帝共存,朕與皇弟商議過了,他將會遷都燕京,今後我兄弟二人劃江而治,平分華夏。”
王安石、歐陽修、楊繼三人對視一眼,都是面露無奈,趙昰死而復生,又親口表示要和趙昺劃江而治,這雖然是國事,但是也是他們趙家的家事,自己等人身爲臣子,確實無法再多插口。
半個時辰後,趙昰、趙昺聯合昭告天下,宣佈趙昺、楚狂歌、秦檜、蘇軾、趙挺之等人將會定都燕京,建國北黎,趙昰率餘下文武統攝南宋,今後北黎南宋分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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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結束後,楚狂歌並未換回常服,由數十親衛拱衛,乘坐輦車來到了杭都東部的幽簾河。
這幽簾河類似江南路的秦淮,河道兩旁多是樂坊、青樓、茶館,也流傳出過無數風流韻事。
此地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唯有杭都前十的音坊,纔有資格設大船於河面。每逢夜晚,這十艘燈火通明的大船都會沿河道而行,其中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其景象甚至絢爛。
來到幽簾河後,無需楚狂歌說話,那數十親衛已經結隊往內推進,沿途男女見狀無不色變,慌忙左右躲避,少數仗着自家勢力雄厚的官宦子弟或將種子弟本來還想挑釁一二,盡數被親衛們打翻在地,如死狗般丟到兩旁。
不多時,車隊已經來到了一家看似規模不大,實則裝潢意境清幽的音坊門口。
花夢音坊,作爲曾經培養出江南第一美人的樂坊,雖然前些年因爲【琴仙子】胡嫺的關係而聲勢略弱,但是依然是東南排名前三的樂坊,每日來往賓客無數,琴樂歡笑不絕於耳。
一直坐在車中閉目凝思的楚狂歌緩緩睜開眼睛,眼神複雜地望向花夢音坊。
世人都說,當年他之所以出手剿滅紫焰麒軍,是忌憚譚文軍未來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唯有他自己清楚,根本不是因爲這個。
他是什麼人?哪怕將來譚文軍晉升八境後成爲第四位異姓親王,先不說能否追趕上自己,就算是追趕到了自己,對楚狂歌來說也從來沒有感覺任何威脅。
他之所以會如此冒失,如此不留餘地地剿滅紫焰麒軍,真正的原因,都是因爲這花夢音坊中的那名女子。
世人說她是狐媚子,是妲己轉世,是禍國殃民,是紅顏禍水,但是他卻說,這是世間最美的女子。
當年初次見到她的時候,楚狂歌就被她迷住了,迷的神魂顛倒,難以自持。
楚狂歌不是沒有見過美人,上古時代美人如雲,卻沒有哪個能夠像她這樣讓自己這樣的癡迷。
只是在知道她與譚文軍私定終身後,楚狂歌幾近瘋癲,他曾經想動手將她強搶回去,可是在當時還是宋帝的趙昰干預下,只能頹然收手。
也正是從那時候起,本來對皇位從無興趣的楚狂歌第一次燃起了對趙昰的怒火,讓他心中滋生出謀朝篡位的野心。
紅顏禍水,禍的或許就是這裡吧!
若是沒有她,楚狂歌也不會覆滅紫焰麒軍,毀掉大宋未來一大支柱,更不會圖謀滅宋並取而代之。
坐在車中良久,楚狂歌才慢慢從回憶中甦醒過來,擡頭望向那座早已經空無一人的閣樓,緩緩道:“陳琛,我知道你在,跟我走吧。”
陳琛,江南第一美人!
在黎歡沒有穿越來之前,她就是華夏第一絕色,風情萬種,顛倒衆生。
等了片刻,見樓內毫無迴應,楚狂歌淡淡一笑:“爲了你,我妻子死後這十幾年,我從未娶妻納妾,就是爲了等你。”
一聲輕柔的嘆息,自花夢音坊內緩緩傳出,剎那間,但凡聽見此聲的人都是心頭一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涌上心頭,彷彿那聲嘆息是從他們內心最深處響起,勾人心魄,惹人動情。
楚狂歌同樣沉浸在這一聲嘆息中,半晌後才輕聲一笑:“你還是那麼迷人。”
“你走吧!”
那道曼妙酥柔的聲音悄然響起,所有人眼中都如出現了一道翩翩舞蹈的人影,那是如此的迷人醉心,以至於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一個個四肢痠軟地癱在地上,臉上還是一副癡迷的笑容。
“你還要拒絕我麼?”楚狂歌緩緩起身,沉聲道,“他已經死了,你當年拒絕我,是因爲你說他生死未卜,可是今天,你還要拒絕我?”
隨着他心底裡的怒氣一點點燃起,整條幽簾河上風聲鶴唳,所有人被那股八境威壓籠罩在內,俱是胸口一堵,駭然發不出聲音。
“他是我此生摯愛,既然他死了,我又豈會苟活?”
伴着淡淡的話語,二樓窗戶被緩緩推開,露出一張絕色傾城的臉蛋。
如果說黎歡的美是嫵媚嬌豔,那麼此女的美就只有美。
你無法形容她到底美在哪裡,但是當你看到她的瞬間,腦海中就再也想不起其他任何美女。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
一騎紅塵妃子笑的楊貴妃!
捧心而神傷的西子。
再是美麗動人的女子,面對她時也會黯然失色,再也不會有半點靈氣。
靜靜立在窗臺後,陳琛看着楚狂歌,那張絕美於人間的臉蛋上帶着淡淡的嘲笑。
“更何況,我豈會委身殺夫仇人?”
聽出陳琛言語中的決然,楚狂歌脣角勾起幾分苦澀,緩緩閉上眼睛,不再看向那道被火焰淹沒的人影。
這一日,名傳天下的花夢音坊付諸一炬,和江南第一美人一起消失在了幽簾河上。
從此世間再無陳琛。
也再無江南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