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文藝軍兵分四路離去,五寨縣也已經恢復了平靜。
先前文藝部衆人聚會的那座大宅,因爲楚狂歌的襲擊而化爲了廢墟,此刻也是空無一人。
晚風吹過,如泣如訴,好似在敘說着剛剛這裡發生過的戰鬥。
一陣微風拂過,無聲無息間,一襲紅衣已經立在了大宅門口,靜靜凝望着這座廢墟。
身爲神龍監的副監主,那襲紅衣光是看到這兒殘留下的痕跡,就能分析出此處曾經經歷過何等恐怖的戰鬥,那是連她都沒有資格參與的戰鬥。
神龍監副監主,昔日血宗長老,侯春雨。
自當年和姚若愚見過一面後,侯春雨在這些年裡已經突破到了六境圓滿,可惜資質所限,始終沒能突破天障的限制。
這次宋朝悍然突襲文藝軍,瞞得過宋朝絕大部分高層,卻瞞不過情報網龐大的神龍監,更不要說身爲副監主的侯春雨,她在蘇軾、趙挺之、包拯離去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次行動。
只是等她趕來的時候,文藝軍已經遭受了滅頂之災,蔡旭東、宋凱、侯靜茹先後殞命,餘下的四散而逃,連這座兩個時辰前還熱鬧無比的五寨縣,都已經如死城般寂靜無聲。
緩步走入廢墟,侯春雨不多時已經來到先前文藝部衆人聚會的院落,看着地面上已經漸漸凝固暗淡的血泥,侯春雨眼神莫名複雜了起來。
同是血宗的核心成員,侯春雨對血氣的感應同樣敏銳,自然能分辨出這是自己那位師侄死後化爲的血泥。
“師兄,我們血宗的時代已經終結了。”
緩步走到那堆血泥前,侯春雨眸色複雜,喃喃道:“當仙門關閉,龍、鳳、巫、妖四族衰敗消逝,世間再無九境,沒有了足夠強大的精血,我們那所謂的血神體也只能夠變成歷史,被我們銘記。”
“只是你始終不願意正視這一點,還抓了那麼多江湖高手,抽出他們的精血,去熬練那什麼仙神之血。”
“我勸了你那麼多次,只是意見相左的結果就是你我成爲敵人,在爭鬥中我們各自走向極端,我加入了神龍監,你展開了更大的殺戮。”
“極端成就了我們,卻也毀掉了我們,你失去了生命,我則被困在神龍監,年復一年的抽出那些大寇的精血,爲大宋皇室提供精血,供養那些年邁的權貴。”
嘆了口氣,侯春雨擡起手,凝視着自己細膩白皙的雙手,誰又能知道,當年自己最害怕的就是鮮血,而這些年,這雙看似潔白的手又沾染過多少人的鮮血。
正當侯春雨獨自感慨的時候,她眼神忽地一動,看了眼腳前那灘血泥。
她對生機、血氣的感應極爲敏銳,自然能感應到這灘血泥已經完全失去了生機,可是就在剛剛,她好像看見這血泥中有一塊動了動。
就在她集中注意的凝視下,片刻過後,那血泥果然又是一動,雖然幅度並不大,但是侯春雨仍是看得分明。
“沒有任何的生機,卻還能自行運動……”喃喃唸叨着,侯春雨眼中漸漸浮起幾分驚愕,顫聲道,“難道……不可能,怎麼會是血神體?”
好半晌,侯春雨才收斂了驚色,露出苦澀的笑意:“師兄,你不愧是師父欽定的宗主,我血道數千年沒有過的血神體,竟然真的在你這徒兒身上重現了。”
侯春雨並不知道,蔡旭東這所謂的血神體並不是源於她師兄陳吳。
所謂血神體,其實是上古時期血道里面八境及以上強者可以達到的境界,哪怕身軀粉碎爲齏粉,也能重新恢復過來,堪稱不滅體。
可是自周朝滅商,仙門關閉後,華夏靈能不復上古,妖族也漸漸退出歷史舞臺,使得世間再無血氣濃郁的生命可以讓血宗熬練仙神之血。
當年陳吳爲了重現血神體,不惜屠戮江湖,抓了大批武林高手來抽取精血,想要靠此來熬練出仙神之血,可是以陳吳當時不過六境的修爲,又能抓捕多少頂級強者,成千上萬個五境都比不上一個八境,更不要說放眼華夏哪來的上萬個五境。
所以直至血宗滅門,陳吳也不過抓了兩百多個武者,其中大多還是四境、三境,熬練出的精血也被他自行服用,這纔在最初逃過了神龍監的圍捕。
蔡旭東之所以能夠修煉出這血神體,其實全是因爲當年崑崙山中,他在太乙真人傳承中獲得的九滴聖人血。
那可是九境強者的精血,蘊含的生機何等龐大,哪怕是這等靈能稀薄的時代,也足以讓蔡旭東在初登七境不久就修煉出血神體。
心潮波瀾洶涌良久,侯春雨才慢慢冷靜下來,看了眼四周,一揮手將滿地血泥盡數收起,然後迅速離開了五寨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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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
伴着激烈的馬蹄聲響,赤眸黑龍駒馱着張子強往五寨縣疾馳而去。
端坐在馬背上的張子強血眸冷冽,滿是凌厲之色。
他本來是跟隨陽谷軍團一起南下的,可是發覺大荒軍、赤騎軍突然連夜離開後,他有些奇怪,畢竟自己的弒神軍從屬於大荒軍,要是後者出動,怎麼沒喊自己一起呢?
當然這番疑惑只是一閃而過,張子強也沒有多想,只以爲楚狂歌有其他事情要辦。
可是當他偶爾發現楚徵、楚狂謀、楚狂藝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帶有幾分怪異後,先前被暫時忘卻的疑惑重新浮現出來。
不等他找楚徵詢問,被楚狂歌鎮壓在大營內的楚原終於突破了楚軒、楚浩、楚惇三人的攔截找到自己,告訴他宋朝要對文藝軍動手的消息。
得知此事之後,張子強毫不遲疑地帶着赤眸黑龍駒循着大荒軍、赤騎軍離開的路線追了過去。
眼見着已經能遙遙望見五寨縣,張子強心頭微微鬆懈,可是待得他剛剛翻過一座山坡,看見前方平原的時候,駭然一拉繮繩,怔怔望向平原。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屍骨,有義烏軍的,東禾軍的,武穆軍團的,也有熟悉至極的暗夜龍騎,顯然就在不久前,雙方在這裡展開了殊死的激戰。
彷徨地望着這一幕,張子強瞳孔中的鮮紅數次閃爍,正欲上前,忽然動作一頓,緩緩望向高空中一道魁梧的身影。
大宋幾位八境之一,嶽王嶽鵬舉。
“回去吧!”嶽鵬舉俯視着張子強,淡淡道。
“回去?”張子強微微一愣,喃喃自語了下,忽地嘿嘿笑了起來。
他修煉的《弒神秘法》是依靠殺戮來提升修爲的,雖然效率的確非常驚人,但是誰也不知道,其實這種拔苗助長的提升,也讓張子強的心境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墜入地獄化身瘋魔的可能。
當年在崑崙山得到了《盤古造化功》時,張子強已經是六境強者,根基已固,除了廢掉功力重新修煉,否則是無法以《盤古造化功》改爲核心的。
所以他只能不斷借鑑《盤古造化功》中屬於九境的精華,來修補《弒神秘法》的弊端。
可是誰想到,他會在伐元期間感悟到終結天道。
誠然,天道之力強大無比,但是相對的壓力也極爲巨大,將他這剛剛修補好大半裂紋的心境,再一次壓迫得龜裂開來。
四名參悟了天道的人裡面,姚若愚是在四境時候就感悟到終結天道,許烜熔是在六境時候,丁言志雖然是七境時才參悟,但是早在他當年駕馭誅仙劍陣時,其實已經潛意識裡感悟到了輪迴天道。
但是張子強和他們都不同,他是在七境時候才感悟到終結天道的。
雖然他可以將根基一點點更換爲終結,但是那需要比其他人更多的時間,畢竟他身爲七境根基已定,哪怕以天道之力,也無法一蹴而就。
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確實能夠慢慢消化終結天道,反過來藉助天道之力彌補心境,將根基不穩的弊端徹底抹消。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黃羊山一戰,張子強受到誅仙劍陣殺戮之氣影響,瘋狂殺戮了十幾萬人,鯨吞入體的龐大怨氣、血氣再一次侵蝕了他的心境。
從修煉《弒神秘法》開始,除了剛剛得到《盤古造化功》後的數年,其他時間張子強無時無刻不飽受殺心反噬的痛苦。
唯有張子強自己知道,之所以能夠在這股越來越強大的殺心面前保持神智,就是因爲他心裡始終保留了一塊淨土,一塊獨屬於文藝部所有人的淨土。
正是這塊淨土,讓張子強一直記得自己並不是孤獨的,哪怕黑夜臨面,殺心作祟,爲了那些唯一的夥伴,他也死死守住了最後的底線,沒有被殺心徹底反噬。
可是如今,嶽鵬舉和楚狂歌兩尊八境都出手了,哪怕姚若愚劍道通玄無敵於七境,也不可能對抗兩尊八境的聯手。
所以……他已經變成一個人了啊!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他就要再次品嚐那份孤獨了嗎?
黑夜中依然明亮的血色瞳孔在此時悄然血光大盛,當弒神武道昇華爲朝境的剎那,瘋狂的殺意如同無盡絕望瀰漫天地,哪怕是以嶽鵬舉的強大,仍是微微皺眉。
明明沒有絲毫氣機流瀉,但是站在他面前數百丈的那名年輕男子,已經晉升爲了與自己同一個層次的強者,而且最爲關鍵的,是對方身上那股毫不掩飾的瘋狂。
“當年白起坑殺四十萬大軍,是爲殺神!”
“今日……我張子強便要將這天下都屠戮一空,以奠我文藝部!”
張子強喃喃低語着,瞳孔中最後的一絲神智終於被血色淹沒,當殺心充斥心神的剎那,他也終於順勢突破了那道瓶頸,一步跨越到八境帝尊級。
“殺!”
弒神!殺神!瘋魔!
張子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