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沉悶又刺耳的聲響緩緩在東門迴盪起來,全身肌肉繃緊的楊仁杰徒手拉開了緊閉的城門,至於堵在後面的萬斤鐵閘,則被席師一劍粉碎。
安靜!踏入城中,衆人第一感覺就是無比的安靜,宛如自己進入了一座已經被歷史塵封的死城,所有的生命早在幾萬年前已經死絕。
項蓓蓓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四周不少人盡是驚疑不定地望過來,赫然是在萬籟俱寂中,她的這口呼吸太過響亮,直接將他們嚇了一跳。
扯了扯衣領,範迪飛乾笑道:“咋回事?”
楊仁杰沒有說話,只是斜着眼睛看向宋凱,後者見狀淡淡道:“多半都在內城,走吧,過去就知道了。”
衆人都是默默無言,因爲宋凱特意要求,所以入城的只有姚若愚、宋凱、範迪飛、楊仁杰、項蓓蓓、席師六人,其他人全部都留在城外等待。
沿着城門後的官道緩步前進,楊仁杰和範迪飛東張西望,忽然前者神色一凜,喝道:“看那兒!”衆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見不遠處一道巷子口滿是血腥,無數碎散的皮肉遍佈地面,還有一道道猙獰的鮮血拖痕,蜿蜒着向城中延伸過去。
範迪飛鼻子尖,忽然嗅到了一絲血腥味,腳下一踏,身輕如燕地飛上旁邊屋頂,朝着四周掃視了一圈,頓時身軀一震,趕緊飛身下來,急道:“有好多地方都是這樣,不過看着不像是內亂。”
“爲什麼?”項蓓蓓問道。
“沒有一具屍體,或者說,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基本上都是血跡和殘破的碎肉,感覺好像有人把屍體都拖走了。”
畢竟是大宋神龍監四大捕頭之一的弟子,範迪飛將四周情況敘述完後,也推理了下可能的情況。
楊仁杰聞言後不禁皺起了眉頭,狐疑地看向宋凱,見他面無表情,又看向姚若愚,後者訕訕一笑:“繼續走應該就知道了。”
一行人朝着內城快步前行,沒有多久已經步入了內城,相比於遍佈軍事設施的外城,內城的建築明顯多了集市、藥店、鐵匠鋪等設施,多了幾分生活氣。
“這裡應該是給士兵們放鬆減壓的地方,”瞧見遠處一座三層樓高的青樓,範迪飛不由地嘿笑出聲,楊仁杰本來想應和兩聲,看見自己媳婦兒眼神如刀,趕緊目不斜視,宛如正人君子。
“聽!”姚若愚忽然停住腳步,朝着前方望了眼,衆人隨之止步,待得安靜下來,就聽見遠處傳來陣陣嚎叫。
“到了。”姚若愚伸手卷來一股靈能,打算裹挾衆人快速過去,席師卻一揮袖打散了那團靈能,淡笑道:“何需王爺出手,席某來就是了。”話音未落,他的劍域已經裹住衆人騰空而起,轉瞬間已經掠過數個街區,來到了中央的城主府。
待得靠近後看清楚下方情況,除了宋凱和席師,其餘人皆是吸了口涼氣,哪怕是事先聽宋凱描述過相關情況的姚若愚,也是歪了歪嘴,露出幾分驚歎的神情。
曾經輝煌壯闊的城主府,如今外圍已經全部崩塌,十餘萬全身皮肉腐爛的金人嚎叫着擁擠在府邸中,他們有的穿戴甲冑,有的全身破爛,有的乾脆**身軀。
只是無論他們的外形如何,一個個都是如同喪失了理智,涎水四溢,目光茫然又猙獰,瘋狂地往城主府的內院擁擠過。
轟!轟!轟!就在衆人抵達城主府外的時候,府內突然爆發出一聲高亢的凰鳴,隨即就見一尊披綵衣霞的火凰振翅而起,羽翼展開,點點硃紅色的流光點綴在凰身上宛如羽毛,將方圓萬丈盡數照的火紅一片。
“那是馮跑跑的武魂!”看見那尊火凰,楊仁杰驚呼一聲,姚若愚薄眉一挑,看了眼席師,後者會意,劍域裹住衆人朝前疾走千餘丈,待得重新停下,就見他們已經身處在城主府內院的高空,下方如潮水般的喪屍瘋狂進攻着一名白甲銀槍的年輕男子。
這年輕男子自然就是馮克文了,半空中那尊火凰正處於他的頭頂,事實上若非憑藉武魂加持的燃燒秘力,他恐怕早已經被喪屍羣的蟻噬戰術給擊敗了。
十餘名五境將師,數百名四境謀勇級強者,再加上十餘萬一境、二境、三境的百戰精銳,這接近十二萬保留了生前實力的喪屍軍隊,馮克文以一人之力如何能夠抗衡?
事實上,若非先前完顏金剛施法消滅了五萬餘金兵,馮克文根本堅持不到現在。
馮克文因爲專心應付喪屍羣,沒有留意到頭頂上姚若愚等人的到來,倒是他身後盤膝而坐的完顏金剛看見,眼中哀色與怒色混雜,忽然悽聲吼道:“文藝軍,爾等用如此慘絕人寰的劇毒,難道就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宋凱面色漠然,嗤笑道,“那也是以後的事情。”
瞧見完顏金剛臉色慘淡,全身靈力沸騰如火爐,姚若愚若有所悟,笑道:“看來這位六長老正在壓制凱凱你的毒啊!”
宋凱冷笑了聲,沒有理會他的調侃,他的毒若是這般好壓制,那也枉費了他從玉虛宮中所得的《冥河典》了。
在前往崑崙前,宋凱的毒還侷限在物質,如肉身、靈能等,雖然對普通士兵威力極大,但是容易被醫家的手段偵測出來,也會被強者的真氣強行阻隔在外。
可是等他日漸參悟《冥河典》關於靈魂的玄妙後,他的毒術已經不再侷限於物質,而是深化到了靈魂層面。
之前他在碌曲城水源內下的毒,其實只是普通的【爛魂腐液】,這是一種能讓人奇癢無比的毒素,但是隻要有強者以真氣沖刷一遍身體,就能將毒素全部驅除。
可是宋凱將此份毒術昇華到了靈魂層面,讓所有中毒的人從身體覺得癢變成了靈魂覺得癢,身體覺得癢,你撓一撓,或者洗個澡,可能就好了,但是靈魂覺得癢,那是根本無法靠個人解決的。
尤其是這份毒術中還混入了《冥河典》的玄冥鬼氣,更加強了毒術的威力。
或許單純靠功力,四境及以上都能抵擋這些冥毒,可是當無窮無盡的一境、二境、三境喪屍如潮水般擁擠過來,根本沒人在對付這些喪屍的同時,還有精力去壓制體內劇毒。
於是,就如滾雪球一般,一境、二境污染了三境、四境,繼而一境至四境污染了五境,最後由五境領頭的喪屍軍團,將馮克文、完顏金剛及那名金國的七境王侯圍困在了城主府內院。
本來以完顏金剛的實力,足以及時抽身離開,可是架不住此人脾氣暴戾,看見洶涌的喪屍潮後,直接施展靈法狂轟亂炸了半天,固然是讓他毀滅了數萬喪屍,但是也讓他體內冥毒隨着激烈翻涌的血氣而蔓延遍全身。
“夫君,你要過去麼?”項蓓蓓見馮克文舉步維艱,忍不住問道。
楊仁杰五指摩擦掌心,似乎想要邁步上前,可是馮克文如似有所感應,厲喝道:“姓楊的,給我滾回去!老子不需要你放我第二次!”
腳步一頓,楊仁杰緩緩收回腳,輕笑道:“娘希匹的,這王八蛋。”
當太陽緩緩移動到頭頂,原先接近六萬的喪屍羣也已經減少到了一萬左右,整個內院裡屍體堆積如山,每條走廊,每處花圃,每間屋子,到處都是殘碎破爛的血肉。
內院深處,完顏金剛已經退入了最後的一座高塔,馮克文一人如定海神針般屹立在高塔底層的門口,問天槍早已經磨鈍了槍刃,被他豎立在身後,此刻他持着兩口奪來的單刀,刀光揮灑,不斷絞殺着逼近的喪屍。
瞧見馮克文一身白家支離破碎,遍佈血污,楊仁杰忍不住低聲道:“老妖。”
這般堅毅不屈的猛將,姚若愚怎會不欽佩,當即看向宋凱,後者微微皺眉,似乎想拒絕,可是見楊仁杰等人都是看過來,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隨手一揮,原本還生龍活虎的萬餘喪屍驟然瓦解爲一地碎肉。
席師見狀輕輕嘆息一聲,帶着衆人緩緩降下,不等落地,有些潔癖的姚若愚已經屈指彈出一縷火苗,化爲熊熊烈焰將四周屍體全部焚燒乾淨。
落地後,宋凱默默屈指結印,汲取起此處濃郁的死亡靈韻。
不等站穩,楊仁杰已經快步上前,正要去扶快要站不穩的馮克文,眼前忽地寒光一閃,赫然是倒退數步的馮克文以背靠牆,提起問天槍無力擡起,眼神中滿是堅決:“站……站住!”
停住腳步,楊仁杰皺着眉頭看向他:“夠了吧?你已經到極限了,投降吧!”
深吸一口氣,滿臉疲憊的馮克文緩緩扭動了下肩膀,讓自己從半蹲變爲站直,只是整個人依然靠在牆上的舉動,透露了他此刻的虛弱。
半晌後,馮克文才緩緩道:“吾乃大金碌曲城主,吾父爲蘭州駐軍統領,生爲大金人,死爲大金鬼,投降之說,還請楊將軍莫要再說!”
正默默汲取靈韻的宋凱脣角扯了扯,楊仁杰則是氣笑道:“投降難道就不是金人了?你是來搞笑的麼?投降了還可以是金人啊!”
“不用再說了。”馮克文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累了,默默放下長槍,只是眼神裡依然遍佈決然,絲毫沒有緩和的跡象。
楊仁杰正欲再勸說,宋凱忽然踱步上前,淡淡道:“你們的七境就在這座高塔內吧?爲什麼不出來?”
脣角微微一扯,馮克文眼中浮起幾分不屑,淡然道:“他根本出不來。”
衆人聞言俱是一怔,倒是席師顯然早有預料,含笑道:“看來第四王爺果然傷勢嚴重啊!”
“你怎麼知道……”聽他說破七境身份,馮克文不覺一呆,隨即心道不妙,就見席師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頓時搖了搖頭,惱道,“爾大文果然人人奸詐!”
姚若愚指尖輕輕敲擊着劍鞘,臉色若有所思,忽地道:“馮將軍,我大文與金國雖然屢屢交戰,但是這些年投降我大文的金人也不少,馮將軍武力不凡,如此英年早逝太過可惜,不如……”
搖了搖頭,馮克文眼中緩緩浮起幾分笑意:“多謝文王看重,可是馮某心意已決。”
“也罷,”姚若愚嘆了口氣,道,“那本王就送馮將軍上路吧,放心,事後會將將軍屍首送往蘭州。”
“那就多謝王爺了!”馮克文臉色蒼白地笑了笑,將問天槍豎起,而後支撐着整個人站起來。
掃視過衆人,馮克文驀地鋼牙一咬,厲聲道:“馮某身爲大金重臣,不能爲國敗敵已是不忠,又豈可死於爾等文賊之手!”話音未落,他驀地提槍一抖,槍頭倒轉徑直刺入自己咽喉,噗嗤一聲,當初自盡而亡。
瞧見馮克文自刎而死,楊仁杰眼神黯然,他對馮克文就如自己和楚原一般,屬於惺惺相惜,如今見這位同輩自盡,心中自然滿是惋惜。
姚若愚則是眼神微閃,看向高塔內,冷笑道:“六長老,第四王爺,這種時候了,還不出來一見麼?”
寂靜了片刻,完顏金剛的身影從高塔內緩步而出,就見他全身靈能充盈,化爲重重金光包裹住身軀,饒是他拼命壓制,身上裸露出的皮膚已經可以看見大片的腐爛。
“文賊,爾等……不得好死!”完顏金剛身軀搖晃,顯然以秘法壓制冥毒耗費了他太多精力。
宋凱剛剛將此處大半的死亡靈韻汲取入體,看見完顏金剛現身後不覺眼睛一亮,素來冷漠的他居然破天荒有了這等狂熱的神態。
屈指一彈,宋凱腰間短劍出鞘,身周冥河之水憑空涌現,縷縷道道,伴着輕快的流淌聲,冥水化爲洶涌的玄冥鬼氣,跟着短劍瘋狂向前旋聚,最終化爲一道泉水般的蒼白劍光。
噗嗤一聲,完顏金剛被一劍刺穿眉心,氣機湮滅的瞬間,體內那磅礴的六境靈力如泄洪般流瀉四溢,修行《伏魔大法》的他靈力厚重如山嶽,壓得四周地面寸寸碎裂。
不等他全身氣機徹底消散,宋凱忽地使了個劍訣,遙遙將短劍拔出,劍鋒翻轉朝下,就勢將這位六境六重強者死後釋放出的死亡靈韻盡數掠奪,透過虛空沒入到宋凱眉心。
霎時間,海量的死亡靈韻化爲一滴滴靈力沒入靈泉,如海嘯般的轟鳴聲中,洶涌的靈力在靈泉內翻涌衝騰,令得上方兩枚魂符愈加光芒璀璨。
毒!亡!
兩道魂符瘋狂消化着這股驟然涌入的龐大力量,就如一個小水池內陡然灌入了一條瀑布,雖然有極多的水流飛濺涌出,但是這口水池卻已經被填的滿滿的,甚至因爲灌入的太過劇烈,水池邊緣都寸寸碎裂,向外擴張了許多。
轟!
突然,宋凱全身氣機如幼蠶破繭化蝶,玄冥鬼氣也好,冥河之水也罷,盡數化爲他紫府內洶涌的靈力,將他的氣息突破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先是十餘萬大金精銳死後堆積出的海量死氣,再是六境六重這般等級的強者死後釋放出的死亡靈韻,直接讓宋凱突破了五境圓滿,晉升到了六境層次。
“第四王爺,還不現身麼?是打算等到太陽下山,還是你媽媽來喊你回家吃飯?”見宋凱盤膝坐下消化暴漲的功力,姚若愚上前數步,仰頭笑道。
“猖狂後輩,莫要得意忘形!”
似是忍受不了姚若愚的嘲笑,高塔頂部忽然一聲暴吼,震動天地的剎那,一股虎形刀光撕裂塔頂,悍然劈向衆人。
席師背後鐵劍錚然出鞘半截,泥澤劍域如屏障般立起在姚若愚身前,將那咆哮如虎吼的刀光悄無聲息地吞沒進去。
“第四王爺的傷勢不輕啊!”接了這一刀,席師眉頭一挑,失笑道,“竟然連七境實力都無法維持了麼?”
姚若愚聞言一愣,驚訝道:“他傷的那麼重?”
席師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他的真氣內我感覺到一股有點熟悉的力量,好像是八膽巴的寶金之力。”
他們並不知道,當年攻陷成都府一戰,八膽巴臨死前燃盡心魂和肉軀釋放出的【真金洗禮】太過恐怖,無數金系秘力深入到完顏第四身軀的每個角落,哪怕完顏太祖出手也無法驅除這股秘力。
數年來,完顏第四因爲體內無數金氣交錯,實力日漸下降,從當年的七境八重,逐漸跌落到了七境二重。
本來完顏第四已經慢慢摸索出瞭解決的方法,且穩固住了傷勢,可是萬萬沒想到,宋凱混入飲水的冥毒再次擾亂了他體內氣機,使得本來已經梳理穩定的寶金之氣再度爆發,直接讓他跌落到了現在的半步七境。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是衰弱到了極點,完顏第四依然保留有半步七境的實力,這也讓姚若愚愈加心驚。
就在他打算讓席師動手斬殺此人的時候,正在消化功力的宋凱忽然睜開眼睛,輕聲說了兩句,頓時衆人眼睛都是一亮,驚喜交加地看向他。
見宋凱默默頷首,姚若愚哈哈一笑,仰頭望向正在皺眉的完顏第四。
那眼神……
如剛剛撿了根項圈的人,突然見到了價值千金的神獸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