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裡,各家學派的演說越發激烈。
按照規矩,此次參加論辯的人員以抽籤來決定演說順序,若是一遍結束,那就按照定好的順序再次輪迴一遍。
這樣一來,如陰陽家、小說家、名家、雜家這類參與人數較少的學派就非常舒服了,因爲參加的人少,幾乎每個人每天都能有一兩次演說的機會。
不像儒家、道家、佛家這些人數飽滿的學派,整整三天下來,每個人都只得到了一次演說的機會。
當然,這也讓他們不得不將這唯一的一次機會視若珍寶,在演說前做足了充分的功課,光是每個人的手寫稿就有半尺之厚,晚上大比結束,還沒上場的人會將白天聽到的理論總結歸納,再次對稿件進行修改。
所以,每到晚上,移通城內隨處可聞士子低聲頌念稿件,模擬演說的聲音,此起彼伏,遍佈城中各個角落。
因爲這三日姚若愚一直都在閉關感悟靈武合一,所以都是由宋凱、許烜熔、鄒布衣、郭奉節等人代爲巡視校園,發現並記錄那些有天分才華的講手。
倘若這些講手是寒門士子又或屬於無根無源,那宋凱等人立刻會讓暗部對此人進行調查,確定來歷沒有問題且品行無陋後,便會迅速對對方進行招攬。
當然,除了他們,還有其他相鄰的勢力也派了人來蒐羅人才,楚王府、徐靜淼及相鄰的如北碚、潼南等地,都是派遣手下過來。
各方勢力一起出手,各有優勢劣勢的情況下,大文到最後也僅僅招攬了四十七名能力不錯的士子,其中大多是寒門出身,沒有靠山背景,只能尋一家大勢力以求晉身之所。
不過這四十七人裡面,還有三位世家豪紳出身的貴族子弟。
他們分別來自永川、銅梁、武龍三地,家世不凡,只是因爲仰慕大文由微末崛起的事蹟,所以慕名而來,其中來自永川的陳金波更是主動拜見了許烜熔,希冀能夠在大文入仕。
而這些人中,在這些天演說中表現最爲出色的,正是當日在秋水樓引得郭奉節折節招攬的淮南女學士徐豔麗。
此女是以雜家子弟的身份當衆演說的,雖然無論是郭奉節還是許烜熔都對此女到底是否出身雜家抱以懷疑,但是不妨礙她數次演說時的精彩言辭,吸引了極多擁躉。
而在第三日傍晚的時候,負責統計各學派最終所得票數的官吏已經將名單遞交到了許烜熔案頭,雖然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但是對於大局估摸着已經影響不大了。
鄒布衣、郭奉節、文遠才、白俊儒等人因爲參加了演說,爲了避嫌而沒有過來一起看名次,所以最後只有許烜熔、宋凱和嚷嚷着也是文邦重要官員的吳雪三個人坐在博士樓頂,翻閱着各家學派的名次。
作爲華夏中名望最盛的儒家,得票數也毫無異議地達到了第一,有三千七百二十四票。
不過讓衆人半驚訝半淡然的是,名次排到第二的竟然是佛家,足足有兩千八百五十六票,而非兵、縱橫、道、法等各家學派。
再往下,依次是法家、道家、縱橫家、農家、雜家等。
法家主張以法紀治國,這與極多喜好秩序的士子不謀而合,所以雖然不是法家子弟,但是仍然有不少人將票投給了法家。
至於道家,身爲華夏第一本土教派,擁躉自然極多,之所以會落後於儒、佛、法三家,很大程度是因爲三清山、大悲慈齋等道派相互拆臺,最終令得各方演講的環境太過惡劣,聽衆往往沒等聽完就受不了環境而離開。
縱橫家大多主張聯合南蠻和文邦等附庸國,先攻大金,再破蒙古,這種論調對於川渝本地的這些終年忍受金國兵災的百姓來說,自然是最喜歡的。
而讓人驚訝的是,參加大比的各家學派中,這千餘年幾乎在民間都沒什麼聲息的農家,竟然得票的數量極高,以區區三票的差距僅次於縱橫家,這是因爲農家主張農業興國,深得農夫們的支持,倒是農家理論中關於貶商興農的說法,惹得不少商賈憤慨。
而在這些參賽的學派中,排名墊底的竟然不是那些早已經銷聲匿跡多年的學派,而是如今華夏大地上單論聲勢或許僅次於儒、道兩家的墨家。
當年春秋戰國後,漢朝獨尊儒術,使得儒家坐大,力壓百家。
除了道家以超然姿態隱居世外而逃過一劫,其餘如法、兵、農等家無一不被儒家壓得喘不過氣來。
唯有墨家果斷急流勇退,收攏勢力居於隆興府,表現出僅僅參與商業的勢頭,這才躲過了儒家席捲華夏的狂潮。
這次百家講壇,墨家也在大比開始前的一天深夜才趕到移通城。
帶隊的是墨家長老墨子常,不過讓人詫異的是,墨家這次前來其目的竟然不是宣揚墨家理念,而是在講堂內推銷自家研發的各類機關。
自動耕田的機關牛,能夠搬卸重物的傀儡,清洗衣物的攪拌桶,墨家幾乎將這次百家講壇當成了一次展銷會,極力宣傳着自家的商品。
古代人力爲先,之所以會有士農工商之說,就是因爲古代科技不發達,農業耕種全靠農夫,生活日常也靠工人,所以他們纔有如此地位。
可是隨着墨家宣傳起自家的這些產品,農夫、工人階層迅速感覺到了危急,因爲一旦各大勢力都使用這些機關,那他們豈不是就要失業了?
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墨家幾乎得到了工、農階層的一力抵制,這三天時間,除了一些有遠見的士子給他們投了票,墨家可以說是顆粒無收,第一階段的三天裡,他們獲得的票數竟然只有區區三十八票。
看完各家得票,吳雪忍不住嘀咕起來,許烜熔沒聽清她說什麼,好奇道:“雪姐,你說什麼?”
“爲什麼沒有縱橫家啊?”撅起嘴巴,吳雪氣呼呼地嘟嚷道,“我那天看到縱橫家那兒有個好帥好帥的帥鍋鍋呢。”
宋凱聞言臉頓時黑了下來,許烜熔也是莞爾一笑,瞥了眼宋凱,輕笑道:“不會是凱哥發現了,然後暗箱操作把他們換下來了吧?”
沒想到許烜熔也來調侃自己,宋凱無奈道:“我沒那麼無聊。”
“不過這次的確發現了不少極爲優秀的人才,”許烜熔拿起一份同各家名次一起遞交上來的名單,嘖嘖笑道,“可惜要麼已經被人招攬了,要麼自己本身背後就有勢力支持,可惜了啊!”
宋凱伸手要過名單,低頭翻閱起來。
此次百家講壇,除了那些純粹來胡鬧刷名望的人,其他大部分講手都表現出了不俗的能力,其中表現最爲耀眼的一共有九人。
儒家的李越舟、魏錦繡和陸秀夫,法家的丁言志和文遠才,縱橫家的吳佳敏和黑無夢,兵家的馮書博,雜家的徐豔麗和郭奉節。
這九人裡面,李越舟、丁言志、徐豔麗、吳佳敏、馮書博五人都是二十歲出頭,文遠才、郭奉節和來自蒙古蒙哥王帳的黑無夢都是三十歲左右,剩下的魏錦繡和陸秀夫二人乾脆就是五六十歲的中老年人。
這次百家講壇意義重大,可以說是在世人面前直接展示各大學派的實力,所以各大學派無一不是鼓足力氣,全力以赴。
不過儒家畢竟是明面上華夏百家中實力最強的學派,此次表現最突出的九人中他們就佔據了三人,等若是三分之一。
不過翻閱這三人資料的時候,宋凱也不禁嗤笑了聲,冷笑道:“儒家可真是爲了名聲不擇手段啊!陸秀夫,戶部侍郎,李越舟,儒家孔聖傳人,魏錦繡,荊湖南路經略使,三個無論哪個身份都是尊貴無比,和那些多是寒門出身的士子比較,嘿。”
許烜熔微微一笑,譏笑道:“凱哥,儒家做的還算好了,至少我們應該慶幸,六部尚書都沒下場,是不是?”
宋凱脣角微微咧起,不過談及六部尚書,他的眉宇也是微微凝起:“不過我聽說,這次百家講壇,王安石、趙挺之等六部尚書也都隨行過來,不過都隱藏身份藏在儒家隊伍裡面,他們實力非凡,我的探子也不敢隨意進入刺探。”
“多半是在的,而且恐怕來的不下於兩人,”許烜熔微微抿嘴,沉吟道,“按照現在的情況,明日前三家學派論辯的時候,恐怕這幾位尚書都會現身以示支持,那時恐怕儒家在氣勢上已經壓倒了其他各家。”
念及丁言志,宋凱微微眯眼,片刻後搖頭道:“反正法家不會,丁、丁言志的能力你我都知道,就算儒家來的人地位再尊貴,他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那是肯定的嘛!”吳雪眨了眨眼睛,嬉笑道,“丁哥可是男神好不好!”
宋許二人都沒去搭理她,二人正在說話,樓下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就見暗部副影主鶴厲疾步上樓,以他的輕功,剛剛的腳步聲明顯是爲了提醒宋凱等人自己到來。
來到頂樓,鶴厲將一疊染着絲絲血跡的紙稿遞給許烜熔,淡然道:“下午有人發現佛家在收買觀衆購買票數,我跟蹤了一下午,抓了三個老和尚,這是他們花錢買票的口供。”
瞧見那口供上染着斑斑血跡,許烜熔不禁微微凝眉,鶴厲見狀冷笑了聲:“許大人也會害怕鮮血麼?至少在下知道,王妃是不怕的。”
許烜熔眼神微凝,宋凱也是刀削眉一皺,淡淡道:“鶴兄身爲暗部副影主,人貴事忙,宋某就不留了。”
鶴厲斜了他一眼,微微冷笑,將口供往桌上一丟,轉身走下樓頂。
凝視紙稿,許烜熔忽地嘆息了聲:“凱哥,其實不用這樣的。”
說話間,她已經拿起口供翻閱起來。
片刻後,許烜熔將口供遞給宋凱,見對方低頭翻看,微笑道:“口供沒有問題,佛家派了幾個老和尚去收買了一些百姓,讓他們幫忙充當二轉手去買其他人的票。”
看完口供,宋凱擡頭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佛家的票數就需要扣除一百票了,我記得第三名的法家和他們相差只有十六票,這樣的話,法家就會排到第二,佛家第三。”
許烜熔微微一笑,正要說話,負責統計票數的一名小吏快步上樓,將各家新收穫票數的清單呈上,許烜熔和宋凱分別看過後,不禁對視一眼,脣角都是浮起幾分異樣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