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羽凌站在大帳正中,頗爲尷尬,他想了一想,終於還是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輕聲安撫道:“嫂子一定要放寬心情,三哥是何等人物?不要說那些個叢林猛獸傷不了他,就是這天下的好手也無幾人能輕易近他的身,所以他定會化險爲夷,羽凌有預感,不日咱們便可找到三哥!”
宓可聞言,突然轉過身來看着衛羽凌,客氣的輕聲嘆道:“那就託皇上洪福,希望坤能吉人天相!”
男子當即一愣,這還是她多日來第一次喚他皇上,他低低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嫂子哪裡話,都是自家兄弟,三哥與嫂子待羽凌的情義,羽凌一生不敢忘懷!”
“只是……”衛羽凌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沉聲說道:“嫂子還是不要固執了,你守在這裡也是無用,不如回王府去等着?回頭羽凌再派一萬大軍過來搜?”
“皇上,你還是先回去吧,你身份尊貴,若是再在這裡出個什麼紕漏那梅朵就罪過了。梅朵已經表明心意,自己的夫君我自己會找,找不到我就在這裡等着他,如何假手於人?”女子聲音低沉的冷冷說道,她已經明顯不耐煩了,也沒有功夫和衛羽凌繼續這絲毫沒有作用的磨嘰。
衛羽凌看女子的眼神頓時就冷冽得可怕了起來,帶着不肯面對事實的倔強與堅持,他長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卻聽見她繼續說了一聲:“衛叔,將皇上送回去!”
男子當即就愣了,她明顯是在逐客,曾幾何時在他最爲艱難潦倒落魄悲慘的那段日子,她曾抱着他鼓勵他,告訴他只要他衛羽凌不願意走,她宓可便會一直陪着他。他們曾經無話不談的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買醉,他們曾經毫無嫌隙同處一室言傳身教,而如今看來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真的就將他們的距離拉得老遠老遠,遠到近在眼前,卻仿若遠至天邊。
宓可見衛羽凌默默的退了出去,她一屁股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眼淚這才無聲的流了下來,在她蒼白的臉上劃過一絲清淺的痕跡。衛羽坤,你究竟去哪裡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不在,我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來。
天色越來越晚,雨還在下,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雜鬧的喧譁之聲,接着是白小三帶着衆人一擁而進,“五十里外的一個集市有人賣這把劍,說是在山裡打獵的時候在熊窩裡發現的!想換幾個錢來買酒喝!”
白小三當即就把一把沾染着烏黑血跡的長劍給女子遞了過去,劍鞘上花紋裡凝固的血跡一看就已經乾枯了幾天了,暗紅的鮮血雖然一路被雨水沖刷,但由於太多太濃綢依舊讓人一眼就感覺刺目驚心。而那長劍無疑是女子最爲熟悉的冰凝神劍,這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冰凝神劍,除了衛羽坤就只有她用過的冰凝神劍。
怎麼會有這麼多血?什麼情況纔會流這麼多的血,把這冰凝劍都泡成這樣?女子當即又是眼前一黑,像貧血病人站不穩當一般晃悠了一瞬,揪心巨痛頓起。
“那人說什麼?”女子慌亂的開口,不知道怎麼的她內心是相當的不安。
“他說發現這個熊窩的時候,裡面沒有熊,估計是出去撲食去了,他看見一地的碎衣布角還有一些那熊沒有吃完的殘肢斷臂和血水腸肥,當即就嚇呆了,順手抓了地上的這把劍就跑了。”白小三膽怯的打量着女子的神情,陡然間變的低沉了起來,他組織了半天語言纔將這話給完整的說了出來。
“殘肢斷臂?”層層悲傷的情緒夾雜着撕心裂肺的傷痛在心底翻涌了起來,女子整個身子如篩糠一般的在發抖,整個心思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她那一張慘白得沒有人形的臉,映着原本就左右搖晃不定的燭火,重複着白小三的話,眼淚潺潺不斷的涌出,殘肢斷臂?血水腸肥?什麼意思?不可能,衛羽坤他縱橫沙場半生,什麼樣的強敵沒有遇到過?一頭熊算什麼?十頭熊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告訴她他葬身熊腹?
夜風突然吹來,女子心頭是再也強壓不過,她顫抖而無力的一把掌着面前白小三的肩頭,猛的一口鮮血就噴了他一身,隨即腳下一個不穩,頓時就軟軟的倒了下去,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泥濘的雨水染溼了她的白裙子,終於她昏了過去,昏迷的最後一刻,只見大帳被人再次撩開,有人風風火火的朝着自己飛一般的奔了過來。
空氣裡靜靜的,四周都是靜靜的,角落裡的紫銅香爐嫋嫋的冒出白色的煙霧,瀰漫在整個合歡海的寢室之中,香氣襲人。才從西疆邊關趕回來的喬虎與白小三的表情十分的莊重,沒有半點起伏,就那麼靜靜的侯着,等着孫先生給女子看症,奇怪的是,在這房裡居然還有一人,而此人正是百尋不獲的西疆蠱仙段殘月。
“王妃已是強弩之末,原本該是油盡燈枯之勢,若不是一心想着殿下的安慰,根本就堅持不了這麼久,若是還沒有辦法,咱們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老者一邊嘆氣一邊搖頭,這些日子他每給宓可把一次脈就見她越發的兇險,除了嘆氣他真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
“都是你不好,好端端的你幹嗎嚇郡主,真是個人頭豬腦!”喬虎惡狠狠的颳了白小三一眼,恨不得將他拖出去抽筋撥皮一頓,還好,還好他從西疆帶回了段殘月,雖然女子命懸一線,但怎麼也是懸崖勒馬把這條命給拉了回來。
“我也是實話實說,哪裡知道後來…”白小三委屈得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他當時真的都嚇瘋了,先是看到那把劍,回去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要怎麼給她說纔好,後來就看着自己一身的血和那倒地的女子,要不是喬虎衝了進來,他還真不知道如何善後了。
“別吵了,讓郡主好好休息,我這就與孫先生在去商量商量,看看如何先抑制住這相思引的復發。”段殘月無奈的嘆息,他看着這一屋子的大男人和在一邊哭紅了眼的宮人們,她的人緣不差,走到哪裡都有那麼一大幫子人追隨着,但每次見她都是危機四伏,這些個原本不該爲一個女子所承受的命運與苦難也不知道何時纔是個盡頭。
女子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夜裡,房間裡黑漆漆的一片,泛着一層薄薄的安神香氣。初夏的月光從窗子的花格中冷冷的印了進來,讓她這纔看清自己已經是回了合歡海行宮的臥房。她躺在柔軟的牀塌之上,眼皮似乎有千斤之重,心口依舊有痛疼的感覺,口乾舌燥之下是滿腔的血腥之味,她努力用手肘支撐起身子,靠着牀背的軟墊,緩緩的直起身子,強坐了起來。
“雲來!茱萸!”她開口喚道,但聲音卻一度乏力。
兩個丫頭慌慌張張的一前一後地跑了進來,一臉的神色惶恐,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麼。見女子清醒了過來是又驚又喜,特別是內心脆弱的茱萸,當場就要哭了出來。
“王妃,王妃你總算醒了!你若是再不醒來,這…”茱萸帶着哭腔,卻被雲來當即叫住,“傻姐姐,王妃醒了你該高興纔對啊,你哭什麼,還不快給王妃準備洗臉水去,我來給她穿衣服!王妃若是餓了,等下我們陪王妃吃點東西!”雲來笑着凝視着宓可蒼白地面容,心痛的說道。
“誰把我送回來的,沒有我的允許,誰擅自做主將我送回行宮?讓白小三馬上去給我準備馬,我要親自去看看那熊窩!”女子頓時這纔回過神來,想起她昏倒之前白小的話,眼前又是一陣心絞之痛。
“王妃,王妃不要擔心,殿下沒事,殿下已經回來了,而且並無大礙,只是手臂上受了一點小傷!”雲來慌忙開口,先將她的心給安了下來再說。
宓可一把抓過雲來的手,萬分驚喜的看着她,她雖然眼中帶淚,但還是確定的點了點頭,告訴她自己不是在騙她。的確,衛羽坤是回來了,在她昏倒幾個時辰之後他就已經已經自己回了合歡海行宮,但她當然還不知道,她的記憶只延續到白小三與她說話的那一刻。
宓可內心狂喜,她四下看了一圈,又疑惑的皺起了眉頭,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如是他真的回來了,爲什麼這合歡海會安靜得這般奇怪?她心下強打起精神站起身子,翻身下牀,掙扎着走了兩步,拉開了衣櫃的門,胡亂的翻出一套衣服,遞給雲來。
“快給我更衣,我要去看他!”他回來了就好,只要他回來,那麼其他的都不重要,她要馬上去見他,確認他的完好無損。
“王妃,咱們還是先歇着,你看天色這麼晚了,殿下也休息了,咱們等明日再去見殿下如何?”雲來不安的將女子扶着坐下,她心裡是氣不得行,和衛羽坤的傷比起來,女子的病不知道要重了多少倍,但這幾日他不但不來看她,還……很多的事情她真的不敢去想,爲什麼會演變這個樣子?但她又不敢說,可是她說不說都沒有辦法阻止宓可已經作出的決定,她要去看他,馬上、立刻。
每次看到她孤獨落寞的纖纖背影,雲來就覺得心痛,任是再好的男人也都配不上她這般的無暇美玉,命運多折,終究不能如她所願,她們這些當下人的又該如何能幫她擋去一些無法避免的風雪?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他難道不是住在書房?”女子不安的看着雲來的表情,自從她和衛羽坤有矛盾之後,男子就搬去了合歡海的書房,所以除了那夜醉酒,如今兩人還是處於分居狀態。
“沒問題,哪裡有什麼問題!”雲來慌忙打住,該面對始終都要面對,無論前面是燦爛晴空還是暴雨滿天,怎麼都得她自己去面對,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茱萸一起陪着她。
女子迫切的穿好了衣衫,破天荒的讓雲來給自己上了點胭脂,雖然身子贏弱,但臉色竟也看不出身體有異的樣子,她滿意的在鏡子前面照了又照,就那麼帶了茱萸與雲來步出了房間,向衛羽坤住的書房走去。
書房的門口是神衛營的親信在把守,見了宓可他們破天荒的沒有讓開,而是規矩的將她擋在門外。
“王妃,殿下已經休息了,還請王妃明日再來?”兩個守門的侍衛一絲不苟,半點沒有要放女子進去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看看他,看他沒事我就回去,都是在自己家裡,兩位大哥不必這麼緊張!”女子禮貌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也沒有去多想,她現在一個心思都去想衛羽坤的平安去了,根本就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妥,心許這衛羽坤失蹤之後到處都在宵禁戒嚴,想必也都是例行公事,確保安全而已。
“王妃,殿下說了,他什麼人都不想見,特別是王妃你,還請你不要讓小的爲難!”另一個侍衛不好意思的勉強開口,他們也都是深知宓可的性子的,這樣的時候你萬萬不能與她硬碰。
“什麼意思?”宓可當即回望了一圈身後的茱萸和雲來,發現她們的臉色難看到極點,若是平時有人敢阻她擾她,不要說她還未開口,這身後的雲來早就是站出來。看來她們一定也是知道衛羽坤不想見她?可是他爲什麼不想見自己?難道他傷得很重?不想讓自己擔心?
“讓開,我要進去!”女子一想到這裡整個心思就慌了,再也無暇去講什麼道理,她推開面前的侍衛,跨步上前就要去推門。
“我去看看,誰人在外面胡鬧,打擾你休息!真是討厭!”女子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房裡突然傳來一女子的嬌嗔之聲,然後就是衛羽坤蒼涼淡漠的“恩”了一聲。
“春兒把外衣披上,涼!”隨即男子又強調了一聲。
緊接着是珠竄碰撞的聲音,不用猜,有人緩緩的走了過來,瞬間拉開了房門和一臉慘淡的宓可撞了個正着。
“你?是?”宓可仔細的打量着面前這個看上去青春無限的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身上好的大紅宮段連身絲裙將領口開的很低,露出豐滿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扶柳,比桃花還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絃,肌膚如雪,一頭黑髮隨意的梳了根大辮子就那麼斜斜的掛在胸前,清淡卻如水晶一般透亮的嘴脣微微上揚,好一個絕美的女子。
“她是誰?幹嗎在這裡吵鬧?”那女子根本不搭理宓可的疑問,而是一臉不滿的望向身邊的兩個侍衛。
“回稟萬春姑娘,這是王妃殿下?”兩個侍衛心中暗叫不好,此時這門前就好比放了一門神武大炮,隨時一點即爆。
“原來你就是羽坤的夫人?我聽過你,老百姓蠻喜歡的,還不錯,不過現在他需要休息,你若想來找他,明天再來!”姚萬春大氣的開口,她原本就是山野獵戶家的女子,自然沒有那麼多規矩禮數的,想說什麼就說了。七日之前她在山裡救了落馬掉下懸崖的瑞王,她日以繼夜的照顧着那個受傷的男人,這幾日更是與他寸不不離。俗話說日久深情,二人感情日益升溫,衛羽坤傷一好轉便是立馬就將她帶回了合歡海行宮,如今兩人正是如膠如漆好得不能分離的狀態。宓可的無意到來無疑是打破了兩人你濃我濃的美妙意境。
“王妃,她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姚萬春!姚姑娘。”侍衛們尷尬的開口,這樣的時候莫說宓可覺得是暈頭轉向,連他們都覺得無地自容,這是個什麼樣的場面?還真是讓人覺得牽強而無恥。
“讓我進去。”女子沒有再繼續追問,她眼角的餘光忍不住擡眸而視,卻又快速的收了回來,那是怎樣一個心酸的場景,他那麼衣袍半開的躺在塌上,剛纔他們在裡面做什麼?她不敢去想,也不準自己去想。從來她宓可都不是當鴕鳥的人,而現在這樣的情形,讓她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恨不得挖個洞先鑽進去再說。
就算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又能如何?難道真的有必要這樣二人共處一室?甚至連她都不見?
“春兒,我困了,不想見任何人,你進來,讓其他人都回去吧!”男子的聲音緩緩傳來,那叫姚萬春的女子無奈的對着宓可聳了聳肩膀,彷彿是在告訴她他不見她,她也沒有辦法,然後她轉身走向那書房裡面塌上的男子,一臉心痛的爲他捻好被子。
他伸出臂腕輕摟着她的細腰將她攬到自己的身邊,門口的宓可這一刻那個臉色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她的心酸直涌上咽喉,梗塞了所有的話語。連那一雙一貫明媚的眸子都佈滿了朦朧的晶瑩,眼前是一片迷濛,臉上就那般莫名的溼潤開來。
“王妃,讓雲來和茱萸先陪你回去吧。”小丫頭猛的將女子已經僵硬的身子轉了過去,她的眼睛漲得通紅,嘴角已經沒有了血色,但不管她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雲來還是把她的身子給強行的拉扯了過去,這樣的場景末說是女子難受,就是她們這些當奴才的都覺得是悲痛萬分。裡面那個人可以是天下任何的男人,但怎麼都不該是衛羽坤。
男子眸潭中的餘光微瞥向門口,慌措中,他見女子心碎側過臉去,站了很久,然後彷彿是在深呼吸,終於,走得是一路蹣跚頭也不回。
那一夜宓可沒有再與任何一個人說過任何一句話,她就那麼呆呆的回到房間將門關了起來,對着那窗外的南崑崙坐到了天明。她腦子一片空白,原本她想好好梳理梳理着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從喬戈裡的雪山開始,到昨天晚上的那一幕,可是她突然什麼都想不起來,覺得搞不清楚究竟是夢是真,是對是錯!
天下很大,人生卻很短,她努力安慰着自己,在這世上,沒有什麼磨難是走不過的,終有一天萬物皆歸塵土,碧空深處誰也記不起那些濃烈的歡喜與刻骨銘心的悲涼。
------題外話------
各位親愛的讀者,本書經過兩個月的更新馬上就要進入大結局了,在這裡非常感謝你們不離不棄的一路追隨。不管你是喜歡朵兒也好,喜歡坤坤也罷,希望這個故事沒有辜負你們的厚愛。四月這是第一次在網絡寫文,感觸非常的多,從開始到結果也寫得相當的不容易,如果想與四月交流,可以加裙:136607279,!求鮮花、鑽石、月票、長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