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擡起頭,用很迷惘的眼神看着女子,呵呵,他不屑的流露出一絲譏笑,閉上眼睛,聽着她繼續說下去。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君王被囚禁了這般之久,而他的國家他的子民沒有一個願意站出來過問一句?更沒有擁護者籌謀着來搭救!很好笑麼?這一點都不好笑,你是一個多麼失敗的國君你知道嗎?連只狗都會被人同情,而你,好歹也是一代帝王?卻沒有一個人關心你死活。你像一隻喪家之犬,卻還能悠閒自得的沉醉在自己的夢裡?厚顏無恥的去嘲笑別人?不知道我該誇你是心態強大還是僞裝到位?”
龍則文一直沉默不語,可是若是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那閉着的眼皮分明抖了一抖。聽她說完心中驀然騰起絕望荒謬之感,自己一世梟雄,那些叱吒風雲號令天下的人物哪個不怵他三分,居然在今時此地,被一個女人戳中痛角?的確,龍嘯桀到死都有一幫子臣子誓死追隨,而他不過就是兵敗被囚,居然沒有一人過問。這些人吃他的用他的,卻沒有一人想過要救他出去?人世間最荒謬的事莫過於此,衆叛親離,果然讓人覺得難受。
“姐姐今日來的目的難道就只是挖苦?呵呵,成王敗寇,則文自知時日無多,所以姐姐還是省些力氣吧,橫豎都是死,你和我說再多那也是廢話!”龍則文收起心神,僞裝成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他是敗了,但他也不會讓這個女人看他的笑話。
“我來不是挖苦你,是代你大哥來看你,我想這天下間也只有你大哥還會願意來看你。”女子頓了一頓轉入正題,眼神中的恨意明顯少了幾許。
“你從來不知道你大哥有多愛你,從小他就知道他是哥哥,哥哥的使命就是要保護好弟弟。他事事站在你的前面,身先士卒不是要和你爭功奪利,也不是捨不得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之位,他只是想好好的守護着他唯一的親人,爲你擋去一切的風雨。曾經他對我許諾,說等到北朝安定了,人民溫飽了,就把這個位置讓給你,然後和我去歸隱田園。你當真以爲他有這樣的想法是爲了他自己?還是爲了我?其實你錯了,你根本就不瞭解,他無非是想將最好的都留給你,將太平盛世留給你。”女子冷冷的看着大牢裡的男人,想起自己對龍嘯桀許下的諾言。
“衛羽坤曾經問我,他說如若北皇愛你,爲何要將你推到風口浪尖?爲何要如此讓你勞心勞力?我當時沒有回答,因爲我不敢去想,其實我內心明白,他需要我,需要我幫他一起開創那片太平盛世,而這一切不過都是爲了他最愛的弟弟掃清障礙。很多人都以爲,以爲呢喃郡主是龍嘯桀心中最重要的人?其實他們都錯了,即便你殘忍的傷害了我,謀算了他,終究他還是下不了手去除掉你,你真以爲一個操縱北朝十餘年殺人無數的掃塵宮宮主,一個雷霆手段強權鐵碗的一代帝王想要除去一個叛徒有那麼難嗎?他動動手指那些常年潛伏在宮闈的死士們就會豪不留情。但是他不捨得,到死都不捨得,所以他寧願捨棄自己的愛情、犧牲我,犧牲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和朋友,犧牲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成全你的所求。”
“你從來不知道斷腸關這麼大的資金收入,卻爲什麼總是少了那四分之一?我現在告訴,你哥都一筆一筆給你存着,他說等北朝交到你手上之後,國庫充裕你才能毫不顧及的一展所長,纔會有資本爲人民謀福利!百姓富裕了,纔會愛戴你這個皇上!”女子說到這裡聲音居然開始有了幾分哏咽,她忍不住憤怒的低哮。心口一陣抽痛,多好的大哥啊,如此護他愛他,他卻不懂珍惜。即便他大逆不道豬狗不如,即便他謀朝篡位,設計陷害,他終究還是護着他。他這個混帳弟弟從來不知道,即便他死也都想着給他留條退路,而那條退路就是利用自己與他的感情!北朝不能亡,要北朝不亡,龍家之人必定也不能亡,龍嘯桀很聰明,他知道這天下間也只有一人才會拼死保他龍家唯一的血脈,那個人便是自己,被龍則文糟蹋過的自己。
“你是我見過這天下間最混的混蛋,即便沒有天怒人怨,時光也會懲罰你的無知!”壓低的聲音略顯得有些沙啞,卻帶着難以言語的悲涼,女子眼神變得暗沉,曾幾何時她立誓手刃此人,如今就在眼前,除了悲哀再無殺念。
“好好想想吧,想想你的人生還殘餘了些什麼?想想你的幼稚摧毀了些什麼!家人沒有了,國家沒有了,不是因爲別人有爭霸之心,而是因爲你自己太蠢太自以爲是!明明是太平盛世終究被你攪得國破家亡,你葬送的又豈止是你一人的人生!”女子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這一刻她已然放下了全部的愛和恨。
“你不恨我?”龍則文吃驚的看着她,他一直認爲今天她該是來報仇的,那麼多的血債與羞恥,即便是把自己分筋挫骨凌遲至死他也不足爲奇,而她居然提也沒提。
“恨?你配嗎?”宓可冷笑一聲,恨他什麼?恨他親手毀滅了自己的國家?還是謀害了自己的親人?又或許是間接謀殺了自己的孩子?若說失去,他纔是損失最大的那個人吧,要真有恨,他自己才該是最恨自己的人吧!
“你很得意嗎?還是故意來我的面前炫耀你們纔是對的?我告訴你,別做夢了,我失去的,你同樣也失去了,而且你比我失去的更多。天下的皇室都一樣,有權利就會爭鬥,而你這樣的女人,有着那麼複雜的經歷,難道你還指望衛羽坤會娶你嗎?就算他肯,南朝的皇室終究容不下一個如此不潔的女人,你的結果難道真會比我好?說不定下一個你剋死的就是衛羽坤!哈哈,我差點忘了,衛家那幾兄弟不也一樣虎視眈眈的看着那張椅子嗎?哈哈!”龍則文不甘心的對着女子狂笑,憑什麼他一個人承受着所有的失去,而她卻在旁邊笑着看着,他不甘心,死都不甘心。
“呢喃姐姐或許從來就不知道,大哥爲什麼會帶你回北朝吧!”男子突然眼中閃過一道暗芒,好似想到了什麼。
“大哥曾經親口告訴則文,初次救你的確是因爲你和呢喃姐姐相貌相似,而帶你回去更是因你有驚世之才,造勢所趨,不光有助與北朝的發展,更能助他平定天下。哈哈哈哈!世間那裡有那麼多純粹的真情?你不過也是一步棋,只不過恰好他比較喜歡而已!哈哈!”男子說完瘋狂的嘲笑起來。
女子心下一沉,連步子都有些不穩,很多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從來不敢去深想,龍嘯桀對她的感情是真,但龍則文說的理由何嘗不是真?江山美人,愛情親情終究只有那個不在的人才真正清楚他心裡的孰重孰輕。
“在你認知裡愛真的就那麼淺薄嗎?若是真心相愛,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再大的困難也都能攜手走過。我與國家在嘯桀心中從不矛盾,報效北朝與你大哥愛與不愛從來都無直接關係,北朝與我有再造之恩,投桃報李原本就是人知常情。不過我還真是忘了,連心都沒有的人,如何能夠體會愛是什麼樣子?他都死了,你何苦還要去詆譭他那份原本就充滿了歉意的感情!”女子強忍着心裡的忐忑,喃喃道來,只是明顯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底氣。她已經沒有再反駁龍則文的理由了,終究在他們兄弟之間她是個外人,終究即便他罪犯滔天他大哥也會爲他做最後的綢繆!原來真的沒有什麼永遠的恨與愛,今日一見反道是點醒了她原本執着的心,一切在龍嘯桀走的時候不就已經做出選擇了嗎,只是自己還天真的抱着那麼多的期許要延續那份早就被他割捨掉的愛?緩緩步出大牢,女子頭也不回,她相信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無論生死,裡面那個人和她再無瓜葛。
衛羽坤徘徊門外緊鎖着眉頭,擔憂地看着她走了出來,反到是她先淡淡一笑,溫和對他說道:“不要擔心,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我知道你痛,何必要僞裝自己!”衛羽坤輕輕一聲嘆息,心痛她的委屈。他慢慢撫摸着她的臉頰,最後將手指指了指心臟的位置:“那些過往和責任依然在你的心裡糾纏着,你從來都沒有放下!用不着刻意瞞我!不過沒有關係,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願意真正的解脫自己!”
“我又何嘗不知?真正的放下從來不需要努力,只是需要時間。謝謝你!衛羽坤,我會努力嘗試,爲了自己再活一次。”女子嫣然一笑,笑得那般燦爛,笑得男子目眩神迷,放下仇恨原來纔是真正的解脫自己。
宓可輕輕擡起手來第一次主動抓緊了男子的手,十指交錯間,兩人並肩而行。
“你會怎麼處置他?”她悠悠的問。
“明日辰時,祁門關外,醬刑伺候!”男子輕描淡寫的吐出一句話,似乎不想將話題過多的放在那個人的身上。
“何爲醬刑?”
“以石爲盅,以人爲料,至於其中,木錘反覆盅擊,從腳至頭,斷骨碎筋,血肉交融,直止親眼目睹身體呈醬料一般黏糊,方可賞予野狗野貓分食。整個行刑過程相對漫長,想必你也不願去看。”衛羽坤話還沒有說完,已見女子臉色發白,有噁心狀,慌忙打住。
“你不引他回南都見你父皇?”女子強忍着醬刑帶來的反胃看着面前的男子。很多時候她真的分不清楚他是天神還是魔鬼,膽子也忒大了吧,好歹龍則文也是代表北朝的一國之君,就這麼私下處決?還如此血腥殘暴,看來他還真是恨透了他!
“他能活到今天,不過都是爲你,既然見過了,也不再有任何存在的價值。回不回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開心。”男子安慰的撫了撫女子的手背示意她放寬心,在他身邊,那些細節從來就不是該她去操心的事。
“留他一命吧。”宓可突然輕嘆了一聲。
“無論是在大牢反省也好,還是去深山誦經也罷。有的時候活着不是比死更爲讓人痛苦麼?”宓可開口求情,終究她還是不忍讓龍嘯桀的苦心白費。這樣的請求換成任何人,衛羽坤都絕對不會搭理,他是非殺他不可的,無論是爲了國家還是他自己,只有她,只有她是一個例外,大家心理都清楚,只要是她開口,他怎麼也不會拒絕。
衛羽坤怔,沒想到會聽到個這樣的要求。那個男人毀了她一生清白,傷她到體無完膚,最終她還是心軟了。他不知道這樣的心軟是對是錯,只道如今她內心自在平和,沒有仇恨也沒有波瀾,沉思片刻,男子冷聲道:“若是朵兒高興,那便如你所願就是,明日就廢了他的功夫讓他去叵羅古剎超度那些在斷腸關死去的亡魂吧。”
女子捏捏手心的冷汗,長長地嘆口氣,總算是放下心來。恨一個人很簡單,要寬恕一個人真的很難,開始她一直在想她自己會不會反悔?如今看來,她卻覺得心中豁然開朗,一片明媚。
“三哥!”衛羽凌急衝衝的迎了上來,來回看了一眼兩人,轉身來到衛羽坤的邊上,從不避忌的他,這次也悄悄低聲道:“二哥那王八蛋參了我們一人一本,父皇來了聖旨,讓你我立即交出兵符,即日回南都去!”
“知道了,去書房等我!”衛羽坤打斷了他的話,反而側過身子對宓可微微一笑道:“羽凌還沒吃過你做的菜呢!不知道有不有幸勞你親自下廚?”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她又不傻,心知他分明就是想將自己支開,卻又如此扭捏?簡直就是在藐視她的智商。
不好再繼續呆下去,應了一聲,女子轉身自行離去。一路忐忑而行,心中一直在想衛正軒讓衛羽坤交出兵符?衛羽坤身爲南朝兵馬大元帥,長年手握重兵,即便是私下帶兵去北朝助戰衛正軒也沒有說過讓他交出兵符,這次究竟是什麼事情值得他如此震怒?連兵符都要收回去?
她又忍不住又想起剛纔龍則文對她說過的話,同樣是帝王家,同樣是兄弟爭權,誰又能真正的放下心來呢?若是有人真心想要謀算,那也是防不甚防的,即便他有三頭六背,終究還是會有疏漏的時候。
一路心中百感叢生,當初從合歡海中救起她的那刻彷彿就在昨天,她知道他的與衆不同,更知道他壓根就不屑這皇上之位,可終究還是有那麼多人將他當成權利鬥爭中的最大勁敵,這或許便是衛羽坤終身無法擺脫的宿命。
微微嘆了一口長氣,女子黯然退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開始擔心起他來!
吃飯的時候宓可早早就準備好了晚宴,卻久久不見衛家兄弟從書房出來。衆人湊在大廳一等再等,而女子卻是認真仔細的將自己做的菜統統都嚐了一點,她已經記不得上一次親自做菜是在什麼地方了,太久沒有下廚,技術還真是有些回潮,不過還好只是簡單的家常小菜,倒也無傷大雅。
衛羽坤悄悄的站在門口見她如此上心,還真是有了那麼一點女主人的樣子,他寬心的笑道:“朵兒還真是偏心,你可還從未爲我做過這麼一大桌子飯菜!”
“三哥難道是在吃弟弟的醋?”衛羽凌從身後率先竄進屋子,看了眼桌子上的飯菜,一臉的洋洋得意。
女子先是一怔,半天才回過頭去,一臉故作生氣,大聲道:“毛病又犯了對吧?要吃就吃,那來那麼多廢話!沒看見一大幫子人等着你們麼?”
兩個男子頓時一愣,飛快的一前一後入了坐,拿起筷子就大口開動。
衛羽坤寵溺地笑着,挑起一塊醋魚放入女子碗中:“多吃一點,我還是比較喜歡你胖一點。”
女子乖乖吃下男子不斷挑來的食物,他選擇的菜都是她平常所喜愛的,這個男人真的很細心,那怕是一眼,他總能準確無誤的記住她的喜好。
其實衛羽坤對女子的寵愛,衆人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女子突然的欣然接受還真是讓大家嚇了一跳,沒想到一向清冷的郡主居然改變了?要換成往日必定也是一翻冷嘲熱諷的客套。衆人呆愣了片刻,隨即露出會心的微笑,看來殿下的苦心沒有白費,終究還是把姑娘的鐵石心腸給融化了,這樣的氣氛挺好,非常好。
“明日,我要同羽凌一起回趟南都,你們就不要跟着了。”男子一邊吃飯一邊慢慢道來,女子先前還是滿臉笑容的樣子,突然就僵了臉色。
“孫先生、莫桑、喬虎、茱萸,你們陪着朵兒去眉蘇,那邊是我的封地,飛虎營的將士我已經全數安頓了過去,白小三早就在那邊等你們了。朵兒來了南朝那麼久還真沒有好好玩過,你們都陪她過去玩玩,也當敘敘舊,等我南都的事情一完,便趕過來與你們匯合。”男子沒有停筷,邊說邊夾着盤子裡的菜,只是這氣氛一下就不對了。
女子默默的看了看他,食慾全無,終究他還是選擇將自己推得遠遠的,真的以爲她不趟,這混水就不濺到她身上嗎?她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埋下頭來吃飯,衆人識趣的飛快吃完相繼退了出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桌子上的飯菜都涼了,房間裡的空氣也都凍結了,這時身旁才傳來了有人起坐的聲音,一個溫暖的懷抱從深厚緊緊的抱住了她。
宓可沒有動彈,任他將頭埋進她的肩頭,良久才聽見他在耳邊輕聲說道:“不要擔心,我答應過你,就一定會來。只要你願意等我,寧負天下,衛羽坤也絕不負你。”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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