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婚血染金鑾殿

夜色如水,宮燈明亮。

皇宮內外已被佈置得一派喜氣,白玉石柱上都纏繞着紅絲綢,就連樹上都繫着無數條紅綢紮成的繡球,整個皇宮又沉浸在鮮紅的海洋裡。

我看到這樣的一幕,心中觸動了一下,這樣的紅不再是那樣地刺眼,它是完全屬於我的紅。

我要嫁人了,這次是我真正的出嫁了。

想起上次出嫁的情景,在一片哀怨愁緒中,踏上了去北魏的和親之路,沒有拜天地,沒有喝合歡酒,甚至沒有洞房花燭,只是接了一道被封爲妃的聖旨,接下來,就是刺殺、捱打、受辱……

今日,這一切都是屬於我的。

皇宮裡所有的人都是爲我一個人在忙碌,我穿着世間最美的嫁衣,頭上戴着最豔麗的花冠,嫁給一個可以依靠終生的良人,淺淺的幸福從心底慢慢迷漫了出來,過了今日,我將做一個全新的自己。

公主出嫁的婚禮,更有許多規矩,許多排場。成親當日,公主和駙馬必須在皇宮行完禮後,將公主接到府邸,纔算禮成。

已經到了戌時,憐兒爲我蓋上了鮮紅的喜帕,輕輕攙扶着我向金鑾殿走去。隨着步履輕盈的晃動,額間的珠簾輕輕碰撞,發出“叮叮噹噹”的細響,和着耳邊連綿不絕的喜樂,我感覺就像是做夢一般。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穿着鮮紅嫁衣,出嫁時的場景,獨獨沒有想會嫁給亦峰。

當我走進金鑾殿門口時,才發現今日的大殿變了個模樣,大紅燈籠,紅綢彩架,宮門的正道上也是盡數鋪上了大紅地毯,穿戴喜氣的文武百官都已到齊,雖然我看不見他們的神色,也能聽到大家交頭接耳、一片喜色的話語。

“公主,時辰已到,怎麼不見駙馬爺?”

我心一驚,卻又不敢解開蓋頭,疑惑道:“怎麼?駙馬還沒來嗎?”

“沒有啊,公主。”憐兒在我耳邊細聲道。

“也許有事耽擱了吧,他會來的。”

就這樣,我在大殿門口站了半個時辰,行禮的時辰都快過了,卻一直不見亦峰出現,我的心一陣侷促不安,他爲何還不出現,難道他也……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心裡揪得發疼,只聽見文武百官竊竊私語。

“薛將軍,這是怎麼了?他從來不會遲到啊?”

“哎,公主等了他這麼久,眼看吉時就快過了,他真不像話……”

“你們不懂,薛將軍是怕……當年公主滿月時,就聽說她是斷掌,剋夫命……”

聽到各種語言,我有些怯場了,緊握着雙手,難道他想悔婚,不願意娶我了?

一顆心狂跳,我抓了胸口的衣襟,強自鎮定。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下心中的紛亂。

不會的,我知道他不會這樣對我,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不行,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不能坐以待斃,我必須去將軍府找他。

我一把扯下了頭上的蓋頭,走進了大殿,周圍一片譁然。

而第一個與我眼神交匯的卻是那雙魅惑的眸子,慕容文謙居然穿着一襲白衣,最不搭調的白色,映着這大殿喜慶的紅色,卻感覺他有種最窒息的俊美。

看着我的那一瞬間,他的眸子仿若沉醉了下去,眼裡透着深邃的光。

“公主,怎麼了?”

我微微一頓,方纔回過神來,也顧不了那麼多的禮數,直接朝皇兄走去,皇兄見我這樣,和子綺都離開了座位,急忙走到大殿中間,我大聲道:“皇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兄一臉的無奈,眼裡卻有一絲驚惶的神色,道:“芷嫣,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要急,朕已派人去將軍府催他了,也許,他有事耽擱了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這婚事是皇兄爲我許諾的,我知道此刻他也六神無主,如果亦峰不來,他也將顏面無光,我的目光又落向大殿門口,希望讓我看見那個想見的身影,片刻後,眼裡還是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我的呼吸一滯,難道他真的不會出現?

“怕是他想悔婚,不會來了吧?”一旁的子綺看了皇兄一眼,冷笑了一聲。

“你不要亂說話,亦峰不是那種人!”皇兄回頭瞪了子綺一眼。

皇兄的話剛剛出口,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頭一看,薛亦峰已經大步走了進來,一身紅衣,明明是俗氣的紅,卻給他平添了一股別於常人的儒雅。

薛亦峰溫柔的眸子一直遙望着紅地毯延展的方向,微微勾着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緩緩朝着大殿的我走了過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眼裡、嘴角明明掛着溫柔的笑,但是當他走進來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臉上露出了一絲怪異的表情。

說不出心中的感覺,幾許甜蜜、幾許惆悵……

皇兄很快將悵惶的神色斂了起來,又恢復了平靜無波,看着他道:“亦峰,怎麼回事,讓芷嫣等了這麼久?”

“微臣有事來晚了,請皇上恕罪?”

“罷了,快拜堂吧,別誤了吉時!”

薛亦峰起身看着我,微微一笑,然後伸手整理了下衣領,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芷嫣,你今日真美,對不起,我來晚了。”

觸及到薛亦峰寵溺而遮不住喜色的目光,我羞澀地一笑,埋下了頭,這將是一生一世的承諾,面前這個男子將會是這世間永遠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可以讓我心痛到麻痹了。

“吉時已到,大婚開始——”

話音剛落,喜樂又重新奏起、禮炮齊鳴、煙花漫天、一副熱鬧喜氣的極致。

薛亦峰眸光微斂,看着我,笑而不語,將憐兒手中的喜帕拿了過來,輕輕一抖,蓋在了我的頭上,又將一個大紅綢子遞給了我,我捏緊了紅綢的一頭,心卻緊張得發顫,另一隻手卻被他牽住,隨着他的步伐緩緩走向大殿。

我被薛亦峰牽着,走得小心翼翼,喜帕遮住了我的視線,我只能看到自己金絲銀線織就的大紅軟履,原本就不習慣穿過長的裙裾,今日這嫁衣更是拖地搖曳,要不是牽着這紅綢,我真擔心一個不留神就摔倒。

薛亦峰似乎甚是瞭然一般,耐着性子,走得很慢,順着紅地毯,我們一路往前,漫天的花瓣簌簌而落,看着地上的花瓣,我不禁微微一笑。

空氣中混着醉人的花香和酒香,絲竹聲此起彼伏,觥籌交錯,喜樂聲持久不息,仿若將整個夜晚的熱情都燃燒了起來。

“一拜天地”

“呃……唔……”一抹刺眼的殷紅從我身邊的男子口中噴出,我顫抖地用手捂住了嘴不住搖頭,聲音瞬間失聲般喊不出來……

血——全是血!

“亦峰,你怎麼……”當我扯下蓋頭扶着他的手臂,嘶啞出聲,纖細的手指顫抖地不住地擦着他嘴角的血跡時,水眸中已蒙上了一層水汽。

“我沒事,不要哭……”他虛弱地對我微微一笑,伸手撫上了我的臉頰:“芷嫣……我……”

驟然,一個身影快速飛閃過來,手腕一動,手中的寒芒一閃,只聽見有人喊:“小心!”幾根飛針如電光閃石般飛了過來,深深打入了薛亦峰的體內……

“不——要……”我驚得還沒有喊出聲……

光影間,一陣掌風,狠狠一掌打在了薛亦峰的胸口上,他頓時被震出幾米之外,血猛地一下吐了出來。

“不——”我尖叫着,一下子撲到了薛亦峰的身上,緊緊地護住了他的身子,我有些說不出話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有人大喊——

“有刺客!護駕!”

“保護皇上!保護公主!”

一時間,大殿裡亂了起來,這裡不是婚禮的殿堂,變成了一個搏殺的地獄,那些人在戰鬥,在殺人,他們手中揮舞着鋒利的刀劍,砍向身邊任何一個不屬於自己陣營的人,一隻手剛剛握着大刀將一顆頭顱削下來,立刻被另一把劍斬斷了手腕,血肉橫飛,瘋狂的嘶吼與淒厲的慘叫聲震響天際。

我已來不及回頭看清一切,只是摟着懷裡的男子,眼淚簌簌而落:“亦峰,你沒事吧?”

“傳太醫……快傳太醫……”我拼命地嘶吼着,卻沒人應我。

“沒用的,芷嫣……”那張俊朗的臉慢慢地擡頭看着我,雖然已經沾染了血,雖然痛得整個人都在抽搐,但他竟然還是對我露出了釋懷的微笑。

“我終於娶你爲妻了,這是我一生的夢想,我真的好開心……”他蒼白的嘴脣都在發抖,但說話的時候,卻還在微笑。

“亦峰……亦峰……”

我的心一下子慌亂起來,呼吸仿若窒住了……

不……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的低落下去,落進了他的嘴裡,似乎是嚐到了那鹹澀的味道,他的臉上反倒放鬆了,嘴角還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芷嫣……能娶到你爲妻,我……我死而無憾!”

“不——”我哭喊着:“你不要這樣說,你不會死……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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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公主……”他伸出顫抖的手撫摸着我的臉頰:“我知道……你愛的人是師兄,他會給你幸福的,真的……”

他一邊說着,嘴裡的鮮血不斷地涌了出來,似乎染紅了我的眼……

“你不要說話……不要說……”

“芷嫣……芷嫣……”他緊緊握住我的手,已經叫不出聲音,只是拼命地抱緊了我,好像只要抱緊了我,就能抱緊他生命中的一切。

我感覺到懷裡這個身體在猛地抽搐了一下之後,便漸漸的僵硬了。

懷中那沉重的喘息停了下來,那痛得不斷哆嗦的身體也平靜了,只有那雙緊緊抱着我的手,始終沒有鬆開過。

我不知所措地抱着他,眼淚瘋狂地奔流,心痛如絞,是我害了他嗎?

淚水如決堤一般,從我的眼中瘋狂的涌出,我全身的骨頭好像快要支撐不住這種沉重的悲哀和傷痛,幾乎要將我整個人都壓垮了,我張着嘴,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他就這樣在我的懷裡死去,直到臨死,他所要抓住的,還是我……

“芷嫣——!”

聽見一陣驚呼,我眼睛也沒眨,看着一支弩箭帶着雷霆之勢朝我射過來,卻只是撩起了我耳鬢邊的一縷長髮,嘶嘶兩聲,便穿射而過,一直飛進了金鑾大殿,奪的一聲釘在了那金燦燦的龍椅寶座之上。

霎時間,我伏倒在地上,幾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大殿廝殺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我癱在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金鑾殿上,突然好像完全的孤立於世,回頭,看到的是皇宮的御林軍和黑騎軍在搏殺,他們在我身邊揮舞着刀劍,鮮血不斷的噴灑向漆黑的夜幕,幾乎要將這一片黑夜染紅,又或者,這黑夜根本就是紅的,只是因爲太多的鮮血,紅得發黑了。

而在這一片砍殺的人羣中,還有兩個矯健如龍的身影,手中長劍閃光四射,如毒蛇探穴,在對方的要害處險險穿刺,每一招都帶着置對方於死地的深重恨意!

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宇文灝彥,你爲什麼要殺亦峰,你們是同門師兄弟!

我在心底裡這樣喊着,可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看着宇文灝彥和慕容文謙糾纏在一起,這兩個男人大概是天生的對頭,誰也阻擋不了他們成爲對方的死敵。

我輕輕鬆開懷中的人,從地上撿起了一把劍,踏着那條已經被鮮血染得發黑的地毯,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恍惚間,看準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帶着那種熟悉而寒冷的的光,猛地一下朝着他的背後刺了進去。

“唔……嗯……”直到他發出一聲痛呼後,回頭驚愕地看着我:“芷嫣……”

“宇文灝彥……我要殺了你……”沒等他的話說完,我猛一用力,劍鋒徹底刺穿了他的身體,然後用力一抽,一抹殷紅的血從他背部噴灑了出來,染紅了我的衣衫,像秋天的落葉一樣,他緩緩倒地,面色如紙,猙獰地看着我。

“少主……少主……”

而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了一個尖銳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帶着那種熟悉的寒冷而鋒利的光,刺向我的身體。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陷入一片黑暗的同時,一隻手猛的伸過來,攬住了我的腰,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我被人抱着轉了個圈之後,一股蘭麝香味縈繞在身邊,蓋過了這裡的血腥味道,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就看見慕容文謙那雙凝重的眼睛,近在咫尺,額頭上青筋暴起,彷彿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我感覺到不對,抱着他後背的手沾了一手的黏滑,伸起來一看,竟然滿手都是血!

原來他早已受傷了!背後被劃開了一道血口子,血流如注!

他沒有說話,我聽到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硬撐了一會兒,才勉強緩過一口氣:“你沒事吧?”

“我……”

我想說我沒事,可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已經失聲了,他痛得很厲害,跟我說過那句話之後,又痛得抽搐了一下。

“慕容文謙……你……”

話音一落,一道寒光從空中化破,直直飛來,刺向赤手空拳抱緊我的這個男人,慕容文謙已來不及飛身閃躲,弩箭刺入血肉的聲音傳來,寒光正正刺進了他的左肩,一口鮮血自喉間噴出,濺在我鮮紅的嫁衣上。

這個變故來得太快,我幾乎反應不過來,看着自己滿身鮮血的衣衫,觸目驚心,在今夜,這三個男人的血先後灑在了我的身上,同時倒在了我的身邊。

“慕容大哥——”

我正要撲過去,卻感覺身後一股寒氣正在逼近,驟然,我上前一步,擋住在我身後人,看着那個正要用劍刺破我咽喉的人,千鈞一髮的時刻,我睜大了眼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急忙收回了劍鋒,險些跌倒在地。

蕭寂寒提着手中的長劍,身穿銀色軟甲,看着我的時候冷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惶的神色:“嫣妹,你沒事吧?”

“蕭寂寒——”我大聲嘶吼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一聲撕裂的怒吼,大殿裡的所有人,全都驚呆了,所有的殺戮都停止,所有的哀號也都停止,天地間似乎都被這一句話給停止了。

“連你這樣的野種也敢造反?!”

我赤紅着憤怒的雙眼,狠狠地瞪着他,面對我破口而出的質問,蕭寂寒臉上的神情頓時消散,已經被我剛剛的話震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

“事到如今,你這個女人,居然還敢這麼跟小王爺說話,你算什麼東西?!”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我完全沒有回過神來……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楊小憐的臉上,她被打得當場倒地,頓時我明白過來,原來楊小憐是蕭寂寒一早安排在宮裡的奸細。

“寂寒,你居然打我……”

蕭寂寒冷着一張臉,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只是一步一步的走向我,我絲毫不懼,還是站在那兒,一直到他走到了我的面前,面對面的站着,幾乎連呼吸都吹打到了我的臉上,還是沒有退怯。

“嫣妹,我終於等到這一天,從此以後你就屬於我蕭寂寒一個人的了。”

“你癡心妄想,我死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死?!”蕭寂寒冷眼看着我,笑道:“我怕你還捨不得死?!”

這一刻,大殿突然安靜了下來,黑騎軍已將我一個人團團圍在了中間,皇城裡的御林軍已被殺得一個不留,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候一個命令。

蕭寂寒依然看着我,陰冷地一笑:“你不會死的,你看……”

我朝着他的目光向金鑾殿上看去,皇兄和子綺已被她們俘住,冰寒刺骨的大刀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皇兄依然傲立地站在金鑾殿上,一旁的子綺依然驚魂未定,我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咬着牙,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很簡單,你嫁給我,就放過他們?”

“那你如何處置他們?”

“芷嫣!不要嫁給他!”

聽見皇兄的一聲怒吼,我痛苦地閉了閉眼,蕭寂寒已經集結了近千人的軍隊,刁斗森嚴整裝欲搏,而這些人長劍在手,卻沒有一個人出動,他早已將整個皇城控制在了自己的範圍內,如今,真是大勢已去。

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我亡國了!

待我再睜開眼時,已滿眼充血,嘴脣不停的顫抖:“我可以嫁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放他們回北魏。”

說着,我的眼光又看向遠處的元子瑜,他一襲白衣,彷彿是一個永遠不沾纖塵的天神,站在這血腥瀰漫的大殿中,神色依然寧靜,淡淡地看着這一切。

“還有元子瑜和慕容文謙……”

“不行——”我的話音一落,蕭寂寒的臉色驟然鉅變,低頭看着受傷的慕容文謙,那目光透出的狠意幾乎要將人吞噬一般:“元子瑜可以放,但是他絕不能放……”

“你——”我憤恨地看着他,用盡全力咬着牙,從牙縫裡迸出一句話:“少一個,我都不會嫁給你!”

蕭寂寒看着我堅定的眸子,遲遲沒有開口,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慢慢說道:“我答應你,放了他們,不過,你要立刻與我成親。”

“好,我嫁給你!”

“哈哈哈……哈哈哈……”蕭寂寒一邊狂肆的笑着,一邊褪去了戎裝,伸手撕扯開了的衣衫,衆人一片譁然,他身穿一襲鮮紅的袍子,狂傲囂張的站在我面前。

“嫣妹,我這身喜服好看嗎?”

“連喜服都穿上了,你計劃得真周密!”

“那是自然的。”這時,他擒住我絲毫不費力氣,一手摟住我的腰,垂下臉來,貼近我的腮畔,說道:“今日是我們的大喜之日,我當然不會讓你失望。”

“蕭寂寒!你休想!”一個氣喘吁吁的帶着驚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答應了我,助你奪得江山後,將芷嫣交給我的!”

我沒有任何的表情,漠然地看着宇文灝彥,他看了我一眼,咬了咬牙,捂着胸口的傷,還是支撐着自己站了起來,旁邊的人立刻道:“少主!”

宇文灝彥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說,跌跌撞撞的朝蕭寂寒走去,周圍的護將們立刻衝到他身邊:“少主,你的傷——”

他的腳步踉蹌,卻始終沒有倒下,只是沙啞着嗓子道:“蕭寂寒,你放開她!”

蕭寂寒只冷笑了一聲,聲音裡帶着一絲冷而譏誚:“宇文灝彥,我已許諾你,讓你殺了薛亦峰,這裡沒你的事了,你還是顧着自己……”

“夠了!”我突然大吼一聲,然後回頭看着蕭寂寒:“再加一個條件,替我殺了宇文灝彥,我立刻與你拜堂!”

“你聽見了嗎?”蕭寂寒冷笑道:“她要我殺了你,她不會跟你走的!”

“芷嫣……”宇文灝彥還是看着我,嘴脣不停的顫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宇文灝彥,你太狠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帶着一絲的薄怒從我身後傳來,如同帶着一點魔力一點一點震撼着我的耳膜。

我微微一頓,回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文謙慢慢站了起來,臉色蒼白,眼裡卻盡是隱忍着的痛楚。

我的眼眶已開始發紅,身子也禁不住地顫抖,而腰間忽感一熱,那雙抱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了,我的心一下子窒息地疼了起來。

慕容文謙站在宇文灝彥的面前,捂着肩膀的手指縫中不斷的涌出血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可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疼,只是擡頭看着眼前的那個人。

“枉我們同門一場,沒想到你做出這樣滅絕人性的事,你在亦峰大婚之前就見過了他,還對他用了毒,他與芷嫣拜堂時已經中了毒,然後,你趁他拜堂毒發的時候,就出來襲擊他,你用寒魂銀針打進他的體內,猛地一擊掌,擊碎了他的心脈,一心只是要將他至於死地,對嗎?”

“沒錯,我就是要讓他死,我不能讓芷嫣嫁給他,他憑什麼!”

“憑什麼?!”慕容文謙沒有情緒地一笑,聲音越發陰冷:“憑他愛芷嫣!憑他可以給芷嫣幸福!這個世間沒有人比他更愛芷嫣!”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直隱忍着的淚水翻涌而出,肩膀劇烈地顫抖着,強忍着聲音輕輕啜泣着,任由淚水在臉上縱橫交錯。

我低頭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張慘白的面孔,比冰更刺人的面孔,許多記憶從腦海裡清楚地涌了出來,隨着洶涌而出的,還有他曾經說過的話,每一句都那麼清晰地在我的耳邊響起——

我不在乎世俗的牽絆,只願陪你到生命的盡頭。

芷嫣,我的心從來都只屬於你。

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我就夢想着,有一日要娶你做我的妻子。後來,我漸漸發現你愛上的人是灝彥,我就把這份感情埋在了心裡,如果當時他沒有負你,我一定會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我突然看到大雪的那一晚,我和亦峰躺在山上,看着天際的冷月,他的眼睛中閃現出的最溫柔的光芒,看着我的時候,那如水一般的柔情,擁抱着我的時候,那如火一般的熱情。

可是,這一切——都被他們毀了!毀了!

“宇文灝彥,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終於壓抑不住撕裂般的痛苦喊出聲,我一把搶過蕭寂寒手中的劍,卻被他的手死死鉗制住了:“嫣妹,你不能殺他!”

我側過臉,看向了摟着我的這個男人,他的面色陰沉,但抓着我手腕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只在那雙細長的眼眸中能看到陰騭的狠厲。

我手中的劍突然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可這一刻,我的眼淚卻一下子滴落下來,叮的一聲落在那寒光四射的劍上,一瞬間,他鬆開了我的手。

“那就先殺你!”

我用盡全力一劍揮了過去,他的臂膀被利刃劃過一道鮮紅的口子,那鮮血噴涌出來打在了冰冷的石階上。

蕭寂寒發出一聲悶哼,重重地摔在了血紅色的地面上。

“小王爺——”護衛見此情景,立即跑過去扶起了他。

“嫣妹……你……”他一臉蒼白如紙地看着我。

我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完全沒有一絲的感情。

“賤人,受死吧!”

臺階上的一個纖細的身影快速躍起,直直朝我飛了過來,手腕一動,手中的匕首寒芒一閃,一個白色身影擋在我身前,朝着她迎了上去。

楊小憐的目標是我,卻被慕容文謙擋住,有些氣急敗壞,拿着匕首刺向了慕容文謙,顯然,她的武功在慕容文謙之下,他輕易一閃避開了那一刺,趁機揮掌,用力一擊,正好打在她的胸口上,她踉蹌地退後兩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鮮血。

“滾開——”蕭寂寒猛地一腳踢在了楊小憐的肚子上,她被打得橫飛起來,頭撞到一旁的牆上,頓時白眼一翻就昏死過去。

“慕容文謙,你命真硬,箭頭有毒,你居然還沒死?!”

“讓你失望了,我百毒不侵!”

話音一落,慕容文謙肩膀上的傷已經裂開,頓時鮮血涌了出來,那種殷紅迷濛了我的雙眼,他已支撐不住,臉色慘白地倒在了地上。

“慕容文謙……”

我的心驀地一痛,正要俯下身子去扶他,卻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看來你沒事!”蕭寂寒用手捂着手臂的傷,冷冷說道。

“既然沒事,那就與我拜堂,否則,這裡的人都要死!”

“婚禮繼續,奏樂!”

話音一落,大殿里居然又響起了竹絲之樂,可是,現在聽來卻沒有一點的喜色,蕭寂寒隨即握緊了我的手,樓緊了我的腰,我看着大殿裡所有的人,抽了口冷氣,一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越來越沉重,隨着他的步伐朝大殿走了上去。

“芷嫣,不要嫁給他——”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的確是慕容文謙的聲音,我強忍着心酸,卻不敢回頭看他一眼,只是微微頓住了腳。

慕容文謙,我不想你死啊,你知道嗎?在這裡我最不想看見你爲我死。

薛亦峰說的對,我還是愛着你,深愛着你!

到了此時此刻,我才感覺到,原來自己從來沒有恨過你,就算你那樣傷我,那樣對我不屑一顧,我仍然愛你……

不過,你不會知道了,永遠都不會……

“芷嫣——就算死,我也不要你嫁給這個畜生!”

“住口!”蕭寂寒突然看着大殿上的皇兄,眼裡竟是陰寒的光:“蕭仁遠,你何德何能當上西樑的皇帝,我告訴你,你已經輸了!”

“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的,誰也阻止不了我娶她!”

“蕭寂寒,你是亂臣賊子!你是反賊!”

“哈哈哈……哈哈……”蕭寂寒仰天狂笑:“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既然你還執迷不悟,那我就送你一程。”

我轉眼看着蕭寂寒,還來不及開口,他冷笑了一聲,然後咬牙下令——

“動手!”

他的怒吼聲震耳欲聾,我一回頭,便看見一個人將手中的刀鋒高高舉起,對着皇兄的胸口猛地刺了下去。

“不——”

“不要——!”

我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掙脫那禁錮着我的手,朝着皇兄飛奔而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還沒有跑到他的面前,眼前突然被一片噴薄而出的鮮血染成了血紅色。

我呆在了原地,大驚失色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張清秀的臉慢慢地擡起,看着皇兄,雖然已經沾染了血,雖然痛得整個人都在抽搐,但她竟然還是對皇兄露出了一絲微笑。

前一刻,元子綺趁機衝上去用自己的身子護住了皇兄,胸口被刺穿的血洞正在源源不斷的流淌着鮮血,將那鮮豔的鳳袍染成一片血色。

“子——綺——”

元子瑜一步一步地走到子綺的面前,她好像痛得很厲害,蒼白的嘴脣都在發抖,但說話的時候,嘴角還掛着笑意:“仁遠,我……”

“子綺,你不要說話!”

“我從來就不後悔嫁給你,如果……有來世,我還要做你的妻子,但希望……我們都不要生在帝王家。”

“子綺!”皇兄用力將她擁在懷裡,眼角溢出少許的淚花,看着她:“好!生生世世我都要娶你爲妻,你是全世間最好最好的妻子……”

“仁遠……你……你和三哥一樣,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子綺躺在她的懷裡,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嘴裡已經開始不斷的流出血沫。

“子綺,你不要說話了……”

“姐姐,你答應我,不要再恨三哥,好……不好?”

我的心一陣絞痛,彷彿看見了第一次見她的樣子,一張白皙的臉龐,天真無邪的眼珠轉啊轉的,聲音如玉盤裡落下的珍珠一樣清脆……

“好不……好?”

我這纔回過神,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抓住了她的手,可心已經涼了,眼淚汩汩而落,顫抖的聲音說道:“我……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他……沒有!”

“是……真的嗎?”

“嗯。”我流着淚,點了點頭。

“大哥!”她顫抖的手伸朝元子瑜伸了過去,一往寧靜的元子瑜皺着眉頭,緊緊握着她的手,她微笑着:“你……一定要幫三哥……你知道的。”

“嗯。”元子瑜點了點頭,垂下了眼簾,蓋過了他臉上所有的表情。

子綺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這個時候也突然有了光彩,但也只是一瞬間,她的笑容永恆在了這一瞬間,然後便從我的眼前滑落下去。

“不——”皇兄痛苦地嘶喊一聲:“子綺……”

所有人都被這一聲發自靈魂深處撕裂的喊聲給震懾住了,我甚至看到了,有的護衛的眼睛紅了,或者是輕拭着眼淚……

這樣的夜,像是給所有人的心裡,蒙上了一層永夜的紗,不知何時是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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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子——”這時大殿外發出一陣鏗鏘有力的聲音。

原本隱晦的大殿此時燈火通明,照耀着那些黑壓壓的人羣,一個身影慢慢的從燭火印着血色的大殿外走了進來,一回頭,我看到了他的臉。

熟悉的,帶着一絲淡漠與內斂,那雙眼睛沉靜得像是湖,卻不知到底有多深,到底藏着多少心事,多少秘密。

“皇叔……”我顫抖地喚了他一聲。

這一刻,蕭彧突然頓了一下,我好像看到了一絲憂傷,在他的眼中閃過,轉瞬即逝。

他並沒有看我,那雙冷漠的眼睛好像也沒有看任何人,只冷冷說道:“皇城已經控制住了,你還在這裡胡鬧?”

聽着他的冷冷的聲音,我突然覺得心臟都要被刺穿了一樣。

突然間,我整個人好像陷入了冰窟一般,一種不可名狀的絕望的東西充滿了我的周圍,幾乎讓我呼吸都呼吸不了,我輕輕地搖着頭。

原來他纔是主謀,是他要謀反……

“義父,孩兒有個請求,將嫣妹許配與我?”蕭寂寒上前一步,猛地跪了下來。

“混賬!”蕭彧突然喝斥道:“來人,除了公主,把他們全部拿下,押入天牢!”

我猛地一下,跑下了臺階,護住了受傷的慕容文謙:“他受了很重的傷,不能被打入天牢,快傳太醫,爲他診治?”

“不行!所有的人都壓入天牢!”

“皇叔!”我淚眼濛濛地看着他,緊咬着脣角,牙齒格格打顫:“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任何事,慕容文謙對我有恩,今日,你可以放過他嗎?”

“義父!不能放過慕容文謙!”

“你住口!”蕭彧怒吼一聲,沉默了一會兒,纔看着我:“到了現在,你還要維護這個男人,正因爲你爲他求情,所以……我更要將他打入天牢!”

“不——”我大吼道:“他受了重傷,再入天牢,一定會熬不住的!”

“來人!立刻將所有人壓入天牢!”

我咬了咬牙,冷眼看着蕭彧:“好!那將我一併壓入天牢!”

“芷嫣!不要求他們!”慕容文謙忍着痛楚,咬着牙:“我熬的住!”

這時,蕭寂寒走了過來,看着慕容文謙,冷冷一笑:“這點小傷對於慕容公子來說,不值一提!你們還站着幹嘛,沒聽見王爺的命令嗎?”

燭火照耀着那些黑壓壓的人羣,一步一步整齊的踏了出來,然後,所有的人被那些護衛押了下去,大殿裡只剩下我和蕭彧。

不知爲什麼,看着蕭彧淡漠的樣子,我突然覺得非常的憤怒,那種憤怒甚至超過了以往的所有情緒,我不顧一切的跑過去,看着他。

“爲什麼?你告訴我?”

大殿裡突然寂靜得沒有了任何聲音,空氣中瀰漫着血腥的味道。

蕭彧深深地看着我,看了很久,才慢慢說道:“嫣兒,其實,我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談談,卻總是沒有機會。”

“談什麼……談你要謀反嗎?!”

“嫣兒……”

我睜大了眼睛,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大聲道:“父皇屍骨未寒,你就和着這個野種來謀奪西樑的帝位?!”

“是不是?!是不是?!”

蕭彧依然平靜,深邃的雙眼直視着我,那棱角分明的下巴顯得格外堅毅,緊閉的脣線似乎憋着許多的話。

我淚眼朦朧地看着他:“你這個人太恐怖了,你藏得好深……好深!”

“嫣兒……”他終於開口道:“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

“住口!”我大聲道:“你再也不是那個疼我的皇叔,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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