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花香浮動,橘黃色的夕陽染紅的大半個天空。
清澈的瀑布飛速而下,落在深水池裡,激盪起一陣陣的水花,發出歡快的泉水聲音。
慕容文謙斜斜地靠在一棵老樹上,微微眯眼,看着我舞劍。
練了一會兒,劍在人手中似乎也有了靈性,招招都使得有模有樣,隨着我的手腕翻動,鋒利的劍鋒在我不斷變化的招式下,流出一連串的劍花,最後,收劍,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這時,我轉過身子朝慕容文謙跑去,開心地大叫:“我學會了,我成功了!”
因爲逆着風,所以我的衣角跟兩邊的髮絲朝前飛起,慕容文謙微微一笑,伸手將我的頭髮夾在了耳後。
我身體猛地一僵,臉頰微微泛着紅光,卻不想躲開。
“累嗎?”
“不累。”
他低頭看着我,笑着說道:“來,與我過兩招。”
“不行,我還不熟悉。”
舞劍本來就是有些勉強,現在還要與他過招,而且我用的是劍,他用的是劍鞘,這可是有着危險的。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顧慮,微笑着道:“你放心。”
“我讓你來動手,自然不會傷到你。”
“嗯。”
我默默記着他剛剛教給我的每一招,也記得他告訴我的每一種攻擊適用的拆招之術,雖然出手有些慢,但兩個人你來我往,倒是過了好幾招,看他的表情,似乎對我這個徒弟也頗滿意。
“爲什麼你要教我舞劍?”
“武林大會要開始了,我想帶你去看看。”
“想去見識一下嗎?”
我蹙了下眉,疑惑地看着他:“你怕我會出事,所以教我練劍嗎?”
“嗯。”
心裡倏的一緊,說道:“那你會去比武嗎?”
“不會。”
聞言間,我終於鬆了口氣,既然他不去比武,我去看看也無妨。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他的眸子卻又望着遠處的瀑布。
一陣涼風撫過,慕容文謙身上的蘭麝味道四處飄散,他的臉俊逸如常,劍眉如鬢,髮絲尖端隨風舞動,帶着漫不經心的蠱惑,我看愣了神。
頓時,四周安靜得什麼都聽不見,我的心一下子跳得極其絮亂,心跳的聲音震動了耳膜,似乎將要從我的心口的位置跳出來一般。
他就這麼近的距離,明明觸手可及,可是爲什麼會覺得他離我那麼遠?
如果此時,我再不對他表明心跡,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慕容大哥,我……”
“小心!”
一隻手一下子伸了過來,用力的抓住了我的手臂,將我硬生生的拉到身後護住。
可就在這時,眼前寒光一閃,只見前面的一個人手中刀光攝人,已經向着我們劈了過來!
我還未有任何反應,感到腰上一沉,慕容大哥一手挽着我的腰用力的一拉,我整個人被他推到了一邊,終於躲過了這次的襲擊,可是腳下不穩,我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慕容文謙,這樣都殺不了你,你命真硬”
這個人將手中的大刀緊握,又一次向着慕容大哥橫劈過來,帶着虎虎風聲,刀還沒到,刀鋒已經刺激得人心中發寒。
慕容文謙一手握着腰間的劍柄,側身一擋,劍柄被大刀砍成了兩截。
就在那一瞬間,我立刻感到了什麼,心裡大叫——“不好!”
我突然靈光一閃,猛的伸手過去拔出長劍,反手一個回擋——
“當”的一聲脆響,那人的刀被我手中的長劍硬生生的架住了!
“芷嫣!”
面前的和身後的男人都完全的傻了,幾乎都不敢相信,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是他的攻擊的的確確被我擋住了,可是他的力氣之大,只這一擋,也震得我虎口發麻,只怕裂開了。
生死攸關,腦海中已經一片空白,所能回想起來的,剛纔慕容大哥不厭其煩的教給我的那些動作——
回擋,橫劈,斜刺,挑刺……
趁着那人正在驚詫還沒來得及變招的時候,我已經猛的閃身,手腕一翻,手裡的劍化作了一道寒光,從我的肋下婉遊而回,斜斜的削了過去,劍鋒朝着他的手臂飛去。
他迴腕一擋,手上注了三分力,我畢竟是生手,長劍一下子脫手而出,在空中虛晃了幾下,“嗖”的一聲插入了地裡。
那人的刀帶着虎虎風聲,那閃着寒光的刀尖化作了一道流星,直直的朝着我的胸口刺了過來。
“芷嫣!”
背後傳來了慕容文謙撕裂般的呼喊,那人被他一掌打下了懸崖。
我一激動,欲朝慕容文謙跑去,誰知崖邊的石頭上盡是厚厚的苔蘚,又溼又滑,腳下一個踉蹌,身子就直直向後倒去。
兩人同時一驚,我的瞳孔一縮,大驚失色地看着慕容文謙,身子已經開始下垂。
“芷嫣!”
只聽見耳邊是慕容文謙失控的聲音,我感覺整個人都飄了起來,看着天空離我越來越遠,他卻在這個時候跟着跳了下來。
幾番空中加力,慕容文謙的手抓住了我,關鍵時刻他還是抓住了我,另外一隻手攀到了一個懸崖上斜長出的樹枝上。
“抓緊我。”慕容文謙的臉上全是擔心的神色,他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我,修長的手因爲過於用力青筋盡出。
一股強勁的山風吹來,耳畔有樹葉沙沙的響聲,突然發現身子晃盪得厲害,搖搖欲墜。
“吱呀”一聲,樹枝發出一絲斷裂的聲響。
我看着樹幹被兩個人的重量壓得露出斷痕,着急的大喊:“慕容大哥,你放開我,這個樹幹根本承載不了我們兩個人的重量……”
因爲兩個人,很有可能會一起死。
如果兩個人選擇一個的話,我希望是選擇他能活下來,因爲我欠他的太多了。
“芷嫣……”慕容文謙打斷了我,微微眯眼向上望去:“聽話,不要說話,你撐住,我用內力將你打上去。”
“不要,我不要你這樣做,不……”
藉助他的內力,我當然可以不費吹飛之力飛上去,可是,他就會掉下懸崖。
我低頭看了看靜謐而深不見底的深淵,雲霧繚繞,懸崖萬丈,只聽得見耳邊的瀑布嘩嘩的潺潺作響。
我又仰臉看着慕容文謙半揚的下顎,精緻而優雅,卻有細細的汗珠。
在這一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緊張,有種想哭的衝動。
慕容文謙,不管你有沒有真心喜歡過我,這一刻,你在真正的擔心着我,對不對?
“慕容大哥,對不起!”
我努力仰起臉朝他微微一笑,眼淚卻不爭氣地從眼角滑落,無聲無息的落到了深淵。
在身子墜向無邊的黑暗之前,我突然覺得,自己解脫了,終於解脫了。
慕容文謙似乎還沒來得及聽清楚我的話,只見我伸出另外一隻手,用力掙脫開了他的手,於此同時,加大力度,迅速往下沉去。
“芷嫣!”
只聽見風在耳邊呼呼作響,髮絲在風中凌亂,我微微一笑,貪婪地看着慕容文謙最後一眼,他卻衆身一躍,隨着我也跳了下來。
耳畔是呼呼的風聲,身子如同折翼的蝴蝶,虛幻而飄渺,滿頭的青絲被風吹得傾瀉下來,我緩緩睜開了眼睛,發現腰肢就像斷了一般的刺痛。
痛就說明我還活着,爲什麼我還活着?
我睜大了空洞的眸子,望着天,一動不動。
突然感覺眼前一亮,有火光,這裡是山洞。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低沉而帶有磁性的聲音一聲一聲撞進我的耳朵裡,跳動搖曳的火光照在他絕色魅惑的臉上忽明忽暗,不不禁沉醉在其中,忘了說話。
“芷嫣,你怎麼了?”慕容文謙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爲我診脈,不一會兒,他說道:“你已無大礙,想必是餓着了,放心,待會我出去看能抓點野味回來不。”
“慕容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不要怕,我們沒有事了。剛纔我們掉下來,山崖下是一個深潭,所以……”
“你爲什麼要跳下來?”我急忙打斷了他的話。
慕容文謙臉色一僵,突然放開了我的手:“我不會讓你有事。”
“只是這樣嗎?”我有些失落的問道。
“嗯!”
說着,他勾脣淡笑,側首望了一下洞口,挑起眉角:“不知道這地方有野獸出沒不,我出去探探路。”
“不要,不要走!”
我一頭撞進了他溫暖的懷裡:“不要扔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怎麼了?”
慕容文謙低着頭,伸手拂開我滿頭的亂髮,黑眸深深地看着我。我倏地抓緊他的衣襟,淚眼迷茫的看着他:“我想聽真話,爲什麼跳下來?”
他眸色一閃,立刻輕輕推開了我。
“我真的不想你有事。”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下來,可是,我始終不相信他對我沒有男女之情。
“你別想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說完,他就徑直地朝洞口走去。
“如果……”
“我只想問,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
慕容文謙駐足而立,微微一怔,連肩膀都顫了一下,他轉過來淡淡一笑:“可是,你沒死,所以,沒有如果!”
此話一出,我的心都已經涼透着,現在又冷又餓,我抱着胳膊往枯葉堆裡縮了又縮,可後背靠上潮溼冰冷的閃避,更覺得寒意襲人。
過了好一陣,他還沒有回來,我眸光四下亂飄,心裡很亂,說實在的,我一下子想不好,要怎麼去面對這個男人?
火越燒越旺,火星噼裡啪啦地一陣亂響。
野雞的香味四處流竄,我從夢中醒來。
“你醒了,來吃點東西?”
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在山洞裡帶出一絲迴響,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好一會兒了。”
我又看着柴火上架着的野雞,已經烤得很熟了,想必在我睡着的時候,他已回來很久了,只是他沒有吵醒我。
我湊上去一副很是享受的樣子聞了聞,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切,我有些悻悻然的說道:“還好下面是深潭,要不我們已經……”
聞言間,慕容文謙擡起頭來,那雙耀黑的眸子在火光的輝映下,明亮溫柔卻帶着一股致命的邪魅,我微微失神。
他突然笑道:“因爲我們的命,都夠硬。”
剛剛還眉飛色舞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心在看着慕容文謙的時候,一點一點的開始莫名的疼起來,我的命是硬,難道會剋死他嗎?
“怎麼了?”見我失神,他問道。
我回過神來,擡起頭,正好望進他的眼睛裡,那雙眸子深黑如漆,篝火的倒影隱隱跳躍,讓他的臉此刻看上去邪魅異常,吸引着我去沉淪。
“殺你的人,是誰?”
“江湖上的人,你不認識的。”
說着,他將手中的枯枝丟進火裡,火一下子竄了起來,山洞忽地一下亮了許多。
“明日天一亮,我們便可以上去了。”
“這麼快?”
不知爲何,自己脫口而出,他仰起頭,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將野雞從架子上取了下來,遞了一塊雞腿給我。
“你嫌快,那我們不走了,一輩子在這裡。”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嗎?”
“逗你的,真傻,連這話都信。”
“我的確很傻。”
心裡突然冒出一股酸澀,我放下了手中的雞腿,又靠在了山壁上,閉上了眼。
他輕聲說道:“不要多想了。”
微微涼的夜風吹在這個山洞裡,偶爾篝火裡噼裡啪啦傳來燃燒的枯枝的聲音,後面的時間裡,他沒有再說話,靠在石壁上隨意地坐着,姿勢不羈,微微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