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氣晴朗。
我倚靠在窗邊靜靜的看着一隻鳥兒站在樹枝上鳴叫,聲音清脆悅耳,婉轉動聽,嘴下的羽毛一抖一抖的,尾巴還自由自在地擺動着。
微風把它的羽毛吹亂了,它會用尖嘴去梳理,一直到梳得又光又齊。頭癢了,還會用腳去抓或在木杆子上蹭,真惹人喜愛,但,它想過要飛出這道紅牆嗎?
一入宮門深似海,回頭已是百年身。
在這道紅牆中,不知道有多少女人逝去了年華,孤獨終老。
那當初爲什麼她們要進宮?就是爲了權柄在握,高高在上,一呼萬應的那種榮譽嗎?難道權利就那樣令人愛不釋手?
“娘娘,你在想什麼?”
我回頭看着吟香端着一碗玫瑰露進來,我深吸了一口氣:“這玫瑰露真香啊?”
“是啊,熬了兩個時辰了,娘娘趁熱喝吧?”
我一口氣喝完了,感覺脣齒留香,今日的心情似乎也順暢了很多,不過,有些事,我還是必須去做,我看着她,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我和吟香一路朝永慶宮走去,昨日徐君瑤來了歆懿宮後,我非常放心不下芯兒,雖然我有膽量與她對峙,但是,她畢竟在這深宮中那麼多年,現在皇后娘娘病重,她可以說是掌握了實權,一旦她真的想迫害芯兒,只會讓我防不勝防。
這段時間,我也很少過去看望她,不知她的身體如何了?
一走進永慶宮就聞到一股香醇的味道:“好香啊,妹妹在喝什麼呢?”
芯兒擡頭看見我,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姐姐,你來了!”
看着她白裡透紅紅的臉,散發着光亮,氣色非常好,我稍微地放下心來。
“姐姐,請坐,妹妹可想死你了。”
我笑了笑,順勢坐在她身旁:“妹妹,今日身體可安好?”
“多謝姐姐關心,妹妹一切安好,如今這胎已有三個月了,太醫說胎兒無恙。”
我下意識的盯着她的小腹,三個月了,看她的小腹還是平平的,沒什麼變化。
“你不要顧着胎兒,也要顧着自己的身體,知道嗎?”
“姐姐,放心,最近我食慾大增,你看我是不是胖了些?”
見她神情寧靜而安詳,面色紅潤,氣色均好,少了以前的俏皮可愛,多了份嫺靜。臉比從前圓潤了許多,但是有一種母性的柔和從心底暈染出來。
“妹妹,我有話想單獨與你交談!”
她神色一凝,然後遣走了所有的人,並把宮門掩上,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妹妹,我們進內堂說話,可好?”她點了點了,我便隨她進了內堂。
“姐姐,有什麼事告知我?”
我握着她的手,吸了口氣:“妹妹,想必你也聽說了玉妃的事情,她現在深得皇上的寵幸,昨日,徐君瑤來歆懿宮找我,她的意思是,想與我合作扳倒妙娜。”
“啊,沒想到她居然那樣善妒,那姐姐如何回答她?”
“我當場拒絕了她,但她一定懷恨在心,我擔心她會對你不利,如今皇后娘娘病重,皇上連朝政的事也不顧了,更別說管後宮的事了,我擔心,她會利用這個時候來除掉你。”
她的臉色一下子白了,擰緊了眉頭,說道:“姐姐,你是不是多慮了?”
聽到這句話,使我有些驚訝,徐君瑤是什麼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上次在御花園若不是元子攸,她一定會吃盡苦頭,爲何到了今時今日,她怎麼問出這句話?想想這個皇宮裡,除了“權利”這個詞之外,我們已經分辨不出是非黑白,我的心感到一陣淒涼,難道連她也變了?
我輕輕搖了搖頭:“妹妹,你一路從西樑隨我到北魏,莫非你看不出徐君瑤的心計嗎?你心地好是福,但是人善人欺就只有自己苦。”
她急忙道:“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難道你忘了御花園掌嘴之事了嗎?當初有皇上的庇護,你才逃過一劫,如今,還有誰會來保護你?你到底想過自己的處境沒?”
她恍然大悟,一臉驚恐的神色,輕聲道:“姐姐,我當然記得御花園的事情,你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那現在我該怎麼辦?”
我愣住了,其實來之前我也沒想過該怎麼去防範徐君瑤,沉思片刻。
“現在,我們只有靜而不動,你要加倍小心,尤其是你吃的食物,一定要用銀針試過,確保萬無一失才能食用,明白嗎?”
她有些慌張,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姐姐,在這個後宮裡,只有你能保護我,我現在好害怕,我不想死,更不能讓這個孩子死?”
看着她這焦急的可憐樣,我真是心疼極了,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答應過皇上,一定會保護好你和孩子的。”
她一把抱住了我,聲淚俱下:“公主,你對芯兒太好,太好,就算下輩子讓我爲你做牛做馬,我也心甘情願。”
下輩子,我從來沒想過下輩子會是什麼樣子?
不過,我寧願,下輩子不要生在帝王家,自己只想要一個完整的家,一個屬於我自己的丈夫。
“好了,別哭了,這樣對孩子不好。”
她慢慢放開了我,又問道:“公主,你和皇上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皇上爲何會夜夜留宿玉華宮?”
我低下了頭,有些彷徨無措的神情,淡淡道:“因爲他是皇上,懂嗎?”
“公主……”
“他不會屬於我們任何一個人,既然你選擇做了他的女人,就要習慣,也要懂得去承受這些,不要拈酸吃醋,這醋是吃不完的,明白嗎?”
“公主,芯兒明白自己的身份,若不是那次意外,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爲皇上的女人,我只想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好好撫養他,我從來沒奢望過,皇上對我的愛。”
我淡淡一笑:“你能這樣想,對你絕對是件好事,我也放心了,時候也不早了,你一切小心行事,保重身體,我先回宮了。”
“可是,公主你……你不一樣啊……”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我心微微顫了一下,眼裡驀地蒙上了一層水霧,笑着道:“傻瓜,有何不一樣,我們都是皇上的女人……”
“不……公主不該過這樣的生活,不該受這樣的苦……”
聽見她固執到近乎偏執的話語,我的臉沉了下來,微微一皺眉:“有什麼該不該的,一切都是我的命。”
人這一生很長,哪有件件事都盡如人意的。
或許上天讓我生在帝王家,過了十八年衣食無憂,極致寵溺的生活,那麼我的後半生就不會那麼順利,所以,老天還是公平的。
芯兒伸出手來輕輕扶上了我的肩膀,那溫柔的力道和溫暖的體溫讓我憂傷的心稍微平息了些,回頭看着她,神情緩和了下來。
“公主,可以選擇另外一條路的。”
“我還有選擇嗎?”
“哎……”她長嘆了一聲:“想起在西樑的時候,公主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選一個稱心如意的駙馬,還不容易嗎?”
“其實,薛將軍對公主你……”
“別說了……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宮了。”
一提到亦峰,我就哽咽住了,那一切,就像是隔世的記憶,又那麼清晰的出現在今生的夢境裡一般,讓人愧疚,又讓人心疼。
出了宮門已不見吟香的身影,我寂寥的離開了永慶宮,伴着稀疏昏暗的月光,我獨自往歆懿宮走去,突然間,一陣涼風吹過,我打了個寒顫,有種落寞的感覺。
我一隻手扶着牆壁,將頭靠在了牆上,感覺眼中有些溼潤了,哽咽的喉嚨發不出聲音,爲什麼突然間想大哭一場?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死撐着不讓它掉落下來,每次都故作堅強,事後才明白,因爲軟弱,所以逞強。
“屬下參見宸妃娘娘?”
一個熟悉而響亮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
我擡頭一看,在稀疏的月光之下,照着他古銅色的肌膚略有點倉白,但他的笑容像一池被風吹皺的湖水,盪漾着溫暖:“娘娘,近日可好?”
我把頭轉到一邊,用袖子擦拭去了淚水,回過頭看着他,他的眉頭皺了下,關切的問道:“看來娘娘,最近過的不如意,對嗎?”
突然覺得一陣心酸,但這句話猶如一股暖流注進了我心裡,真沒想到,今日今時,原來在這個宮裡,還有人關心我。
我淡淡一笑,聲音帶着一絲哭腔:“沒什麼,我……有些想父皇了。”
周圍沉寂了下來,沉默又開始蔓延。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月色一點點地灑在皇城裡,天際漸漸地被披上了一層輕薄的銀紗,迎面而來的風帶着屬於夜的涼意,輕輕吹起我兩鬢的髮絲。
他的臉僵了下,眼裡好像閃過一道憐惜的光,看着我:“娘娘,還是好好保重身體,我相信,會有那麼一天,一定會的。”
我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笑了笑:“將軍今日又值夜嗎?”
“是啊,每次當夜都遇見娘娘。”
微微一笑,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嘴角也微微勾起一絲弧度,只是這個笑容有些僵硬,他又道:“天色已晚,屬下送娘娘回宮,可好?”
“不勞煩將軍了,本宮還是自己回宮吧。”
“不勞煩,夜已深,還是屬下護送娘娘吧?”
見他執意送我,自己再也不好拒絕了,我點了點頭,一路上,我與他閒聊了幾句,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把我送回了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