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我瞅老秦今晚是吃錯藥了!沒見他這麼嘚瑟過啊?這傢伙擺的譜比政委都大了!你是不是又跟他吵架了?”
“我吵得過他麼?”
自從九連進了綠水鋪之後,秦優就像變了一個人,頤指氣使事必躬親吆五喝六,導致九連大連長鬍義只能傻呆呆地跟着酒站村霸小紅纓一起站牆根曬月亮。
秦優沒吃錯藥,只是九連這些二百五活活埋沒了他這顆金坷垃,可是金子總會發光的,現在他正在發光呢,因爲綠水鋪也是他的主場。進了村不由分說,秦優當場命令戰士們臨時捆紮樹枝掃大街,掃過之處再灑水降塵。
而後,他一個人消失於綠水鋪炮樓方向,月下會見了一個僞軍。
兩個菸頭相隔不遠時明時暗,僞軍道:“上個月,李排副意外從瞭望臺上掉下來摔死了,馮排長乾的,現在的炮樓徹底是他說了算。可能過段時間李有德還會派個姓李的來做眼,不過不可能再有李排副那麼大的影響了。我說老秦,我到底什麼時候能當八路?能不能給個準信兒別忽悠?”
“你現在就是八路!是我青山村九連的兵!在炮樓裡站崗和在酒站站崗有啥分別!況且我看你穿這身也挺威風,好歹你還有軍餉拿,是不是?”
僞軍搖搖頭,笑容看不清,撇下菸頭踩熄:“那我回炮樓了。”
“等等。把這個帶回去,找個由頭交給馮排長。”
僞軍接過一張疊好的紙,展開在月下努力看了半天:“這什麼啊?我倒是認得我的名。”
“這是你們炮樓裡所有人的名單,以及詳細背景,給你們馮排長,估計他以後再沒法睡踏實覺了。以後你再找個適當時機,把他約出來見見我這個鄰居。對了,你身上那包煙留給我得了,我現在真沒抽的了。”
僞軍愣了愣,無奈道:“看來我穿這身軍裝還真是個好事!”
重新返回綠水鋪,秦優馬不停蹄,又約見綠水鋪的幾個保甲。
幾個保甲和富戶戰戰兢兢,以爲八路這是要算賬,可是他們幾位被約到一個屋裡後,八路仍然在外面月下打掃村裡衛生沒人進門,正在驚疑不定,終於走進屋裡一位,穿的雖是八路軍服,可橫看豎看就是個普通莊稼漢,天生的一臉實誠,進門就挨個握手一遍。
“久等了。抱歉。我姓秦,九連指導員,不想見外就叫我老秦。各位都別多想,我是粗人,喜歡直來直去。見你們,爲商量幾個事;一個是咱們近,要好好相處,咱們總得相互認識,下次再見纔好打招呼,我這窮鬼才有臉到你家蹭頓飯吃;二個是告訴各位,九連以後會常來,不過你們儘可放心,有仗九連也不會在綠水鋪裡打,往糙裡說,我們不想綠水鋪變成青山村,荒到哭墳聲都沒有!三一個,綠水鋪沒有李有德的地,不過我知道富戶還是有幾家,別這樣看我,我不是要找誰捐錢捐糧,而是想以九連的名義,跟你們商量,看能不能對自己鄉親減點租,減點息,讓這村裡少餓死幾口人?良心跟窮富不沾邊吧?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商量,看看能不能從你們往鬼子那交的往回找補;那炮樓如果能擋住九連,我現在怎麼還坐在這?九連,也可以給你們幫忙!明白不?”
鴉雀無聲,聽衆們久久盯着油燈旁那張苦口婆心的粗糙臉,他又點燃了一支皺巴巴的煙。
……
凌晨時分,東方天幕可見一顆格外明亮的星,夜靄餘沉中的晦暗田野間,連綿着一個又一個黑色的軍人身影輪廓,匆匆向南。
一個村落出現,在黎明前的晦深天空下隱隱約約。尖兵放緩了步伐,摘下步槍端了,越走腳步越輕。
小路旁的黑暗草叢裡突然響起聲音:“大狗!”
驚得開路尖兵一頭扎進路旁草裡朝聲音方向慌舉槍,之後才醒悟回答暗號:“小三。”
隨後聲音方向站起來幾個持槍八路身影,於是尖兵也重新站回小路上。
不久後,行進而至的隊伍停在這村外,一軍人問當面的人影:“陳沖,堎頭村裡情況怎麼樣?”
“我只能挨家挨戶地問,費了不少時間,很多人根本不開門,有的人開了門也支支吾吾不敢多說話,不過最後還是有人說,這堎頭村裡前晚來過一個受傷的人,也是挨家挨戶地敲過門,但是昨天下午偵緝隊突然出現搞搜查,把那受傷的和收留他的人全抓走了。”
軍人身影不禁自語:“還真有效率,晚了一步。”又擡起頭:“把你的人收回來,歸隊。”
“下一步咱們去哪?要不要掉頭?落葉村東邊有個東落村。”
“沒用。東落,和落葉村北面的石廟,都是李有德的核心範圍,偵緝隊不會去李有德老地盤上折騰。既然這樣,再往南,咱們可能都來不及了,只能往東找距離縣城更遠的地方逛,還是有機會抓偵緝隊一筆的。”
而後軍人忽然又回過頭:“你說呢?秦司令!”
……
也是凌晨時分,東方天幕也可見一顆格外明亮的星,那是啓明星。
小焦村,座落在夜靄沉沉,寂靜得連狗叫聲都沒有。
村裡一戶亮着燈,這種時間,居然有幾個黑衣人在屋裡圍着桌子啃狗肉。
一個放下狗骨頭擦油嘴:“沈隊,我服了你!且不說咱能不能守到來擡人的八路,單憑你進村先滅狗這一手,就太專業了!”
另一個放下酒杯:“拍馬屁你都拍不到點上,怎麼可能守不到?我跟你說這回必定釣上大魚了!我估摸,最少也得四個八路。”
“你憑啥敢說四個?”
“四個人擡傷員才方便吧你個缺!”
正首坐的是沈隊,高興!印堂發亮滿嘴流油,他這偵緝隊長當得要揚名了,在這之前,偵緝隊什麼時候幹過正經事!如今他這釣魚行動一開動,轉眼抓出一大片,這可不是冤抓,這是正兒八經的淨化社會環境,剔除糟粕;而如今,第一條大魚即將咬鉤了!這回可是正兒八經的抓八路了!這就叫進取!這就叫務實!歷任偵緝隊長,誰能出其右?
咣噹一聲屋門開,匆忙奔進個黑衣人來,一臉驚恐結結巴巴話都沒法說利索:“來,來……來啦!”
“你特麼把舌頭捋直了。誰來了?”
“八路!”
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本能驚呆一片,畫面足足定格了五秒,總算清醒回來。
習慣性想往桌子底下鑽的當場拍了桌子:“來得好!”
習慣性想去推窗的改爲起身抽槍:“我去通知弟兄們準備幹活兒!”
把個沈隊長激動得大步當先,一副英明神武盡展現,急急出屋穿院子開大門準備親自指導抓捕計劃,可是走出大門才兩步,便停,身後的屬下一個一個急急跟出來,一次一次撞在他後背,直晃盪。
有時候,偉大的理想是能夠實現的。比如你坐着一條美麗小船扛着魚竿出海,祈禱自己能收穫四個螃蟹,其實釣上一條鯨魚來也不是不可能!
沈隊長傻了,他身後的幾個跟班全傻了。他們看到的不是二十幾個偵緝隊員抓八路的場景,而是一隊隊軍人的黑色身影正在隆隆經過前方巷口的模糊動象,看不清軍裝,卻看得到大片大片刺刀凜凜,過了又過,過了又過,在他們幾個呆眼裡彷彿永遠過不盡!
一個傻道:“不像皇軍……”
一個傻道:“沈隊……我以後只服你……”
……
傷者輾轉反側,一直無法入睡,傷口真的疼,他心裡真的盼,榮華富貴已在眼前。
外間的婦人聽得出裡間的傷者無法入眠,終於點亮了油燈,到裡間探問:“再忍忍,會有人來接你。”
傷者抹去一臉疼出的涼汗,勉強笑笑:“不用擔心,我沒事。對了,我見你……好像在身後藏了把刀吧。”
婦人楞了楞,將端在手裡的油燈擺在一旁,尷尬道:“別多想。我也是怕出事,真要是有人衝進門,興許我也能換一命!”
隨後,那柄30式刺刀出現在婦人手裡,她垂下頭,靜靜盯着燈光裡的刺刀看:“其實……這柄刺刀是我最不願看到的東西。收到這柄刺刀那天,我就知道我弟再也回不來了。”
“你弟?”
婦人微微點頭,有些失神:“我親弟……可是他們都叫他快腿兒……他總是跑……在二連,能收到刺刀是榮譽……說明他值得我驕傲一輩子……”
黑暗窗外,突然響起腳步聲隆隆,似乎很多人在行進,在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