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二連與九連的模擬血戰,最終迫使胡義啓動了緊急信號,酒站村的在崗女民兵得令當場斷橋,很多酒站村民甚至都不知道爲何要斷橋,根本沒聽見槍響更沒見鬼子到,但信號聲就是命令,不管三七二十一。
二連的衝擊速度確實快,高一刀任命的排長盡是些無畏型的,帶領刺刀一片衝鋒起來氣吞萬里如虎,缺點也很顯然,跟本剎不住,眼睜睜看着河對岸的斧頭已經開掄,先鋒愣是衝上了橋。
結果,橋斷了,將近半個排跟着斷掉的繩索橋一起下了餃子,河面上狼藉一片,幸虧這橋是繩索栓木板的簡單結構,斷落入水後仍然漂,那些落水的二連旱鴨子只要抓着橋體不撒手,一時半會兒沉不了,尚有餘力拼命呼救。
南岸橋頭的某些娘們也是花容失色,剛剛的刺刀衝鋒太嚇人了,到現在還愣愣看着河裡狼狽掙扎的二連兵訥訥:“這到底是咋了啊?二連要屠村嗎?”
也有人不會慌到這地步,範二妞撇下短斧,手搭涼棚拼命往北瞧:“愚蠢!二連能竄這麼快擺明是要逃!想把九連撇下做墊背的我呸!敵情在哪?咦?那是……我男人嗎?”
從斷橋落入河中激起巨大水聲的那刻,酒站裡就亂了套,有戰士驚慌有戰士笑,烏煙瘴氣往南岸方向跑。
最鬧心的人是九連指導員秦優,鬍子拉碴滿臉愁容恨不能把那些還在笑的九連戰士全踢倒,怒氣衝衝督促九連在場人員趕緊去幫忙撈人,小紅纓是唯一一個被秦優無視的,因爲那缺德玩意不留神笑岔了氣,疼得她跌倒後死狗般蔫着辮子爬不起。秦優服了,以爲改成文鬥就能避免干戈天下大吉,結果還是沒個好!雞飛狗跳這都成啥了?
大樹底下只剩了高一刀,抽抽着眉毛不挪腳,一個二連屬下奔至,急急彙報了事故現場概況,漂在河上的人頭夠數,無失蹤,救援有序進行中。
見連長仍然抽抽着眉毛無反應,屬下又道:“我看這一定是九連的陰謀!這就是秦指導員給咱二連下的套!扯什麼文鬥,真要是撇下刀槍掄拳頭,咱二連能把九連全給打趴下。”
“輸了就是輸了!扯那麼多廢話有屁用?”高一刀終於說了話:“二連怕過輸嗎?你個不上進的!”
“連長,我錯了。”
“錯個屁!沒找對方向而已!只要不認命,輸掉了戰鬥之後,也可能會出現新的戰機。”
說左不對說右也不對,屬下糊塗了:“啥意思?”
看看附近無人:“你去通知二三四排,立即撤出酒站,繞道回咱們二連地盤;另外通知一排長,他的人裝撈齊之後,也立即撤出,不許抱怨不許鬧事。這個……連長我得先走一步,外頭等你們。要快!”
……
距離河岸不遠,胡義坐在一塊石頭上,隨手拿着一截帶葉的小樹枝,懶洋洋掃着鞋面上的土,看着二連的落湯雞一個個被拽上岸來,心情很愜意,既是因爲贏了高一刀,也是因爲這炎熱的好天氣,曬得不行。
別人都躲着陽光,可是對於黑牢裡住過一回的胡義來說,這居然也是享受。
不遠處的秦優滿頭大汗地指揮着現場,後來回過頭,不禁道:“二連在撤出嗎?”
於是胡義也回頭往北瞧,果然,一列一列的二連戰士正在匆匆跑出酒站,二連通信員小甲正朝這邊跑來,一口氣到胡義身旁,立正敬禮,然後掏出個精緻的小皮盒子遞給胡義:“我們連長說,願賭服輸,所以你的東西還給你。”話畢立即掉頭,去追二連隊伍。
坐在石頭上曬炎陽的胡義一直沒站起來,只是扔掉了手裡的小樹枝,然後打開了皮盒子,那個中正式指北針便出現在陽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這時秦優已經走近,不解問:“什麼情況?”
中正指北針在胡義手裡被擺弄着:“看來……這是我唯一的戰利品。”
“啊?這……他……這是跑啦?”
“差不多吧。如果這場戰鬥要寫報告,現在不得不再加一句:餘敵潰逃。”
胡義看起來還是懶洋洋的狀態,秦優的臉色反而越來越難看,眉梢越擡越高,忽然抄起地上的短柄工兵鍬,喘着粗氣朝北開跑,把胡義嚇了一大跳,懵懵然回頭,朝奔跑中的秦優背影道:“算了吧老秦!沒必要!你追不到他!我沒那麼想不開!”
秦優根本不聽胡義的勸,怒語:“個不要臉的高一刀!他沒還我手電筒!”
“……”
胡義無語,呆看秦優的憤怒身影越追越遠,逐漸消失於視線,仍然扭着脖子回着頭,繼續腦海空白,這世界太不真實,大概是中暑了罷,想喝水。
……
羅富貴根本不想去河邊幫忙,這熊四仰八叉在某個僻靜處乘涼,他也覺得很愜意,再也不想離開酒站了,窩一輩子也不後悔,誰讓江湖太險惡呢,去他姥姥個未來。
可惜愜意時光不長,唐大狗這個萬人煩出現了,河邊已經沒什麼熱鬧可看,這癩皮狗也來乘涼。
“嗬,還是你會享受啊,啥時候洞房啊?”
“滾一邊去!”熊不虞。
“我這不是指望着吃一頓嗎,說啊?辦席不辦?”
“姥姥的你中暑了?說的都是什麼鬼話?”
看着羅富貴的不耐煩,唐大狗咔吧幾下狗眼:“這都已經回來了……難道他們還沒告訴你?”
“告訴我啥?”
“你娶親了!呃……不對,是你讓人給娶了!特麼也不對。你讓人給嫁了!呃……感覺還是不對味呢?特麼我都說不明白了,怪不得沒人說呢!這該是……得了,我還是從頭說吧……”
不久後,唐大狗急匆匆地扯住了正在經過附近的小紅纓:“趕緊叫人!騾子暈過去了!”
“啊?”
“不關我事啊!是他讓我講明白來龍去脈的,結果我一說到範二妞,他就翻了白眼,我掐人中都不好使。”
……
當羅富貴睜開熊眼,他正躺在他的破牀上,徐小站在牀邊,高興得雙眼發亮,笑得泛淚了。
“班長。”
看到了徐小在旁,熊露出苦笑,擡起大手捏了捏徐小的肩膀:“小啊,不用守,我沒事。”
徐小擡起髒衣袖在眼上匆匆抹一把:“剛纔沒空說話。你回來之前我們都以爲你死了。”
“怎麼可能!班長我可沒少拜鬼!”
“班長。我也給你燒紙了。是跟二妞姐一起給你上的墳,在青山村的陽坡上,二妞姐說埋那裡好,我倆就在那挖的。”
“不許再給我提她!她毀了老子一輩子懂不懂?”
徐小不懂,可也不反駁什麼:“還有個事……說完我就不提了行麼?”
“那就趕緊的!”
“當初你說過,要是你死了,那些告訴給我的地方都讓我看着辦,所以我……就告訴二妞姐了。我當時想,她都是你媳婦了,將來肯定還得給你生孩子呢,所以就……沒把你的遺產告訴連長。”
熊無語,呆呆看着徐小,腦海一片空白,這世界太不真實,大概是中暑了罷,想喝水,索性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