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天黑之後八路果然跑了,鬼子少?猜測八路會循着有水的方向走,不顧兵疲力盡士氣低迷,窮追不撤,連夜奔清泉谷而來,這一注還真被他押中了,分別一夜,雙方又相了面。
跑,讓你跑!昨天耍了皇軍一天,以爲拍拍屁股就算完事了嗎?這是戰爭,不是遊戲,我就是喜歡征服的快感!面對現實吧,懦夫們!鬼子少尉那身體面的軍裝已經被折騰得跟土八路一個德行,仍然不管不顧地露出得意笑容,舔着乾裂蒼白的嘴脣。
“我就X他個親姥姥!到底做了什麼孽了?啊?有這樣的嗎?到底是誰偷了小鬼子他媳婦?能不能自己站出來?別再連累大家?”羅富貴有氣無力地開始罵罵咧咧。
一番話罵得有人無語有人笑,笑是無奈的苦笑。
胡義半倚在個淺沙坑裡,偏着頭往七八百米的鬼子那邊看,連胸前的望遠鏡都懶得舉,嫌沉。
清泉谷,真是個好名字,剛剛經歷了失望的戰士們士氣現在落到了底點,無論新兵老兵,這種情況下早已沒什麼緊張感,只想喝水,連飢餓感都沒有,根本沒人能吃得下東西。
沒想到這夥鬼子能追到這來,完全超出胡義的想象,可真是……厲害。這鬼子小隊長究竟是個什麼玩意?都什麼狀態了還沒完?
“班長,咱打吧。這回我不信這些鬼子還有多厲害!”劉堅強發表意見。
“哥,咱打吧。長痛不如短痛,趁着早上涼快,省得他們陰魂不散。”馬良立即贊同。
“打打打,打個鬼啊,這都什麼德行了?連老弱病殘都不如,一旦開打還能打得完麼?連跑出去的勁兒都得糟蹋光,傷員誰背?能背多遠?姥姥的,小鬼子這是要作死,你倆還真願意陪他們作啊?輸贏不說,現在小鬼子把槍扔了給你揀,老子都不信你願意背!自己的都嫌沉呢,打了有啥好?醜話說前頭,除了丫頭,老子誰都不管,到時候可別指望九班擡擔架!”說這話的只能是羅富貴。
石成和陳沖無精打采對視一眼,轉而默默看排長。
胡義原本一直無表情地看着敵人方向,聽羅富貴臭不要臉地發表了反對意見之後,纔回過頭,看着泉眼附近那一片碎石嶙峋發了會呆,才十分不情願地離開那個舒適的沙坑,疲憊不堪站起來,沙啞說:“現在出發,往西退七百米再停下休息。”
“爲什麼退七百米?”馬良不解出口。
“不退也得退,否則鬼子不會死心的,他們現在士氣正旺呢!”步槍慢悠悠扯上肩頭,胡義開始往西走。
九排這邊剛剛有了動靜,那邊的鬼子們立即中斷休息,開始了戰鬥隊形推進,看得馬良直瞪眼,士氣正旺?看起來確實有精神!明顯比九排振作得多,連隊形都捨得擺開,鐵人嗎?
……
當乾涸的泉眼出現在鬼子們的眼裡,稀里嘩啦的歪倒聲不斷響起,最後的一點精神頭瞬間消失,這回死心了,沒動力了。
唯一不死心的是鬼子少尉,眼睜睜看着八路在眼前,從昨天看到現在,恨得他處於崩潰邊緣。手下人在這乾涸的泉眼邊喪失了最後的鬥志,他仍然不甘心就此終結,他覺得這是被嘲弄的恥辱,只要能讓這些八路死,哪怕一比一他都捨得,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這些懦夫只會逃跑,根本不敢打,折騰成現在這個地步,想打也難了,無鬥志無精神無體力,最重要的是沒水,如何進攻?何況一攻他就跑?
絕對不會結束,打不了戰鬥,那就拼意志,用頑強的帝國精神拼死你們這些懦夫。堅決不撤退,黏住你們,黏到底,黏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爛,看誰先渴死!
結果,雙方都沒再動,隔着七八百米呆在這條幹涸的山谷中。而八路似乎看懂了鬼子的想法,居然不再撤,接受了這個比拼意志的自殘比賽,所以哪邊都沒有試圖爬上坡去找樹蔭,因爲你這麼做對方同樣會這麼做。既然是比誰先耗不住,比自殘,比受虐,那就在陽底下曬着,結果不是出得更快麼!
鬼子少尉端着望遠鏡不停往對面仔細觀察,乾涸的河牀山谷裡沒什麼植被,雙方不算遠,如果有人想偷偷溜走基本不可能不被發現。對面的一個八路也端着望遠鏡往這邊實時觀察,看來他也在警惕着鬼子偷偷派人出去尋找援軍。
索噶——來吧!戰鬥到底!你們去死吧!少尉彷彿迸發了第二春,艱難嚥着口水嘰裡呱啦,最後下命令點堆火。
差點把鬼子兵們嚇傻了,不至於自殘到這個地步吧?明白了少尉用意才放下了差點碎裂的心,他是要用木炭在附近的大石上寫字給八路看,激將法,同時鼓勵自己人。
……
“胡老大,不帶這麼玩的,你還真跟鬼子槓啊?就算他們先完蛋,到時候咱還有力氣活嗎?咱繼續走吧,啊?你說話啊?……姥姥哎,這日頭咋升得這麼快,不行了不行了,迷糊了我……”
“你覺得你現在的力氣還能走多遠?”胡義抓着望遠鏡不回頭。
“啥?”
“說你現在最遠能走多遠?”
“四十里……該是能堅持。你是想讓我先走嗎?”
“做夢吧你,要走也得一起走。”
那頭躺在坑裡的熊喘着大氣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不遠處歪躺在石頭邊的馬良問:“哥,鬼子在那大石頭邊忙乎什麼呢?”
“他們在……寫字。”
“寫的什麼?”
“必勝。”
那頭熊聽到這裡一陣乾咳:“去他個姥姥,服了,老子是真服了!這一個個的……作死都作出花兒來了……咳咳……那個……李響,你也找個大石頭面去,想辦法替老子寫幾筆。”
過了一段時間後,鬼子少尉端着望遠鏡皺眉毛,實在沒看懂八路寫的那是什麼意思,只好把望遠鏡遞給一個會些漢語的手下,聽他生硬地念叨:“去——你——娘——的——”
……
太陽越爬越高,平時有風,今天不知道中了什麼邪,草葉都不動一下,難道老天爺都跟着看笑話?
山谷裡的兩撥人蔫得像石頭,一次次睡着,又一次次被渴醒,橫七豎八躺在乾涸上,好像戰鬥後的兩大片屍體。
認真體會着自己的狀態,胡義覺得差不多了,改趴爲躺,被天上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忍着嗓子的疼痛嚥下口水,沙啞出聲:“休息結束……全體出發……向西……一班在後……馬良帶隊先行,不必等。先到先喝!”
最後一句話讓了無生氣的戰士們猛醒,水,要去喝水了!拼了命地爬起來,無聲行軍。
懦夫,他們永遠是懦夫!鬼子少尉扶着石頭站起來,帶着半死不活的隊伍毫不猶豫跟進。八路堅持不住了,要去找水了,找到哪你都無法擺脫我,出了荒山就是你們的死期!
兩支隊伍一前一後,又像昨天一樣,但是比昨天更艱難,踉蹌朝西。
……
爬上一道坡,一個小村映入馬良眼簾,讓他的雙眼冒出了火,連滑帶摔往下衝,幾個三班戰士跟着狼狽地往下摔。
村外的田地被燒淨了,田壟裡滿是黑乎乎的灰燼,村裡幾棟房子還冒着煙。馬良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跑起來,跨過村民的屍體,繞過冒煙的殘垣,瞪大了眼,四下裡看,直到一口井出現。
幾個戰士恨不能把頭塞進提出井口的水桶,灌得冰涼的井水從鼻孔噴出來還在拼命喝。
“再打幾桶,去找能盛水的東西來,擺在井邊方便後邊來人,別圍着一個捅……先把水壺灌滿,然後跟我找東西!快!”喝得直打水嗝的馬良開始大喊。
村外來路的坡上驟然響起了槍聲,兩支相敬如賓了一路的隊伍終於開戰。
原本半死不活的鬼子們一瞬間變成了歇斯底里鬥志昂揚,根本不再需要少尉鼓勵,因爲前面有村子,有村子就有水,現在他們已經?了。
胡義拿了騾子的機槍架在坡上一個彈夾又一個彈夾全是掃射,與趙結巴拉開在一班的兩翼拼命壓制射擊,從七百米遠便開始打,一直打到距離三百米。 щщщ◆ тt kΛn◆ ¢Ο
鬼子全無隊形,完全是敢死衝鋒,三挺歪把子猛烈地還射,管他距離多遠,水是生命之源。
李響開始把榴彈往擲彈筒裡填,一口氣放出去七八顆,接着便聽到胡義喊撤。
兩挺機槍十幾支步槍外加一個擲彈筒,遠距離壓制狂風暴雨般進行了幾分鐘,在鬼子衝到了三百米左右時全體掉頭跑下坡。
進村的戰士三三兩兩斷斷續續衝到水井邊,摟着提前趕到這裡的馬良他們準備好的桶盆猛喝,然後急急地把水壺一個個往裡泡灌。前邊已經灌滿水的立即向北跑出村,跟本不在井邊等。
“快,都快點!丫頭你先跟前邊人走,騾子你先別喝了,趕緊過來幫忙!”馬良領着三班從廢墟里不停搬出些東西,到井邊大聲催促。
胡義帶着斷後的趙結巴和石成的一班用盡力氣踉蹌地跑,並沒跑進村子,而是斜向北面跑走。
衝上坡的鬼子們根本無心再追胡義他們,一口氣往村裡衝。
槍聲消失,馬良不顧後趕來的幾個戰士還沒來得及灌水,擡腳把井邊的水桶全都踢翻,然後準備把亂七八糟的各種東西往井口裡猛填。
“班長,井太深了,未必填得住!”一個戰士朝馬良喊。
“填個屁!把那個茅房掏了!用桶,用盆,快啊!”羅富貴撇下了手裡的木樁,急中生智。
“時間不夠了,就這麼辦吧!上啊!”馬良和戰士們義無反顧衝向了距離井口不遠的茅房糞坑。
霹靂撲通……